《（两个爸爸）小城大事》楚韻

1、小城大事

　　青春彷佛因我爱你开始但却令我看破爱这个字
　　自你患上失忆
　　便是我扭转命数的事

　　只因当失忆症发作加深没记住我但却另有更新蜜运
　　像狐狸精般
　　并未允许我步近

　　无回忆的余生忘掉往日情人
　　却又记住移情别爱的命运
　　无回忆的男人就当偷厄与瞒骗
　　抱抱我不过份

　　吻下来豁出去
　　这吻别似覆水
　　再来也许要天上团聚
　　再回头你不许
　　如曾经不登对
　　你何以双眼好像流泪

　　彼此追忆不怕爱要终止但我大概上世做过太多坏事
　　能从头开始
　　跪在教堂说愿意

　　娱乐行的人影还在继续繁荣
　　我在算着甜言蜜语的寿命
　　人造的蠢卫星没探测出我们已
　　已再见不再认

　　我下来你出去
　　讲再会也心虚
　　我还记得到天上团聚
　　吻下来豁出去
　　从前多么登对
　　你何以双眼好像流泪
　　每年这天记得再流泪

　　——《小城大事》杨千嬅

　　1.

　　在我28年的人生里，只爱上过一个男人。
　　他的名字，叫做唐翔希。
　　还有三天，我就要和这个男人步入教堂。
　　然而，幸福却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一场大雨，一个鲁莽的司机，一辆横冲直撞的小汽车，撞碎了我最美好的梦。

　　当我赶到医院的时候，竟然看到一个熟悉，但是已经很久不见的人。
　　那个男人单薄的身形比以前更加瘦削了，面容憔悴，额角竟有一丝岁月的痕迹。
　　“你回来了。”
　　我望着他，声音止不住微微颤抖。
　　他没有回答，只是转头回望了我一眼。嘴角依然温柔的笑容，却没有了和煦的温暖。那双依然好看的眼睛里，黯淡无光。
　　本想问他过得怎样，但是这一刻我想，已经不需要问了吧。
　　相对无言。
　　我看着地面发呆。
　　而他只是一直专注地盯着那亮着灯的三个大字。
　　手术中。

　　啪——
　　灯灭了。
　　紧闭了像一个世纪那么久的金属门终于被打开。白褂上还沾着点点血迹的医生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
　　“他怎样了？”
　　我两步冲上前去。
　　那个男人并没有动，定定地立在原地，默默屏住了呼吸。
　　“唐先生脑部受到重创。经过抢救，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会不会留下后遗症，这个暂时还说不定。”
　　我倒吸一口冷气，用力捂住嘴巴。
　　他还是没有动，站在那里，就像一座雕塑。但我看得见，他的手在身侧攥成拳头，攥得那样紧，攥得指节都发白了。

　　病床上，翔希苍白的脸，刺痛着我的心。
　　我轻轻握住他的手。
　　“别走了。陪我一起等吧。”
　　我的身后，那个男人正要悄悄地离开。
　　“静竹，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通知我……对不起……”
　　他顿住脚步，神色有些窘迫。
　　“医生说，他在半昏迷的时候，唤了一个名字。”
　　我慢慢地做了一个深呼吸，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
　　“你的名字。”
　　“……”
　　男人失神了一下。然后，露出了一个无奈，还有一些苦涩的笑。

　　2.

　　三天之后，翔希终于醒了。
　　先是身体一阵吓人的抖动，好像经历着什么剧烈的痛苦。然后才缓缓地睁开眼睛，眼里尽是一片迷茫。
　　——这一切都是那个男人告诉我的，当时我并不在他身边。

　　我是在给温蒂讲睡前故事的时候，接到那个男人的电话。手一抖，书从手中滑落，砸在刚刚入睡的温蒂身上。
　　“老师？”
　　温蒂揉着半睡半醒的眼睛，期待地看着我。
　　“是爹地吗？我也要跟他讲。”
　　虽然我始终不认同对小孩子欺骗，可是原来善意的谎言，有时候真的是唯一的选择。
　　关于翔希的缺席，我告诉温蒂的是，爹地出差了。就像当初我们告诉她的，关于爸比的消失。
　　“温蒂乖，爹地还有事要忙。你先乖乖睡觉。爹地说了，他很快就会回来，还会给听话的孩子带很多很多零食哦。”
　　“真的吗？”温蒂的眼里带着一点怀疑。
　　小孩子易骗，但是被骗过之后，就很难再信任了。
　　最怕的是，谎言已经留下了抹不掉的阴影。
　　“你不相信爹地的话吗？”我正色道。
　　温蒂用力摇头，迅速闭上了眼睛。
　　等她睡着，我才锁好门窗，匆匆赶往医院。

　　我撞进病房，就看见那个男人撑扶着翔希。
　　翔希虚弱的身体，几乎是半靠在他的身上。
　　他也看见了我，于是立刻就要松手。可是翔希扯住了他的手臂。
　　他想说话，翔希却抢先开口了。
　　“你是谁？”
　　翔希的问，像沉重的钝器用力地撞击在我的心上，是那种不会血腥，却会要命的疼。
　　“翔希，你……”
　　“他失忆了。”男人尴尬地看着那双还有些虚软但是却紧紧抓着自己的手。
　　果然。
　　我突然好想哭，也好想笑。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讽刺的事情。

　　“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似乎是的。”
　　“那这个……要怎么解释？”我望着他们肌肤相亲的地方。
　　男人慌张得不知所措。想拨开翔希的手，又怕伤到还很虚弱的他。
　　见到他这副狼狈的样子，让我有一种莫名的快感。
　　“这就是潜意识吧。”我替他回答了。
　　走过去，把我的手搭在翔希的手腕上，轻轻将他的手抽走。
　　“翔希，是我。你的未婚妻，方静竹。”
　　翔希疑惑的眼里，闪过一丝愕然。
　　真的有这么难以置信吗？
　　还是你对我求的婚呢。
　　“方……静……竹……？”
　　他重复着我的名字，却看向了那个男人。
　　男人则看向了我。
　　而我，别开了视线。

　　“是的，翔希。她就是你的未婚妻，静竹。”
　　男人微笑着对翔希说。
　　他的微笑，像一束强光，刺痛了我的阴暗。
　　“那……你呢？振……华……你又是谁？”
　　翔希的手，再次伸向那个男人。
　　“我？”男人不着痕迹地避开了，“我只是一个过路的人。”

　　我奔跑着追出去，终于在走廊的尽头追上了他。
　　“为什么要承认？明明可以重新来过。”
　　“因为这是事实。”
　　他的笑容那么无力，淡淡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倦意。他认真地直视着我的眼睛。
　　“静竹，请你照顾好他，不要再让他受伤害了，可以吗？”
　　我木然地点头。望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3.

　　“这是我们的孩子，温蒂。”
　　我在翔希耳边轻轻地提醒。
　　我们达成了协议，虽然翔希对我还有防备，虽然翔希对一切都不确定，但我们不要影响到孩子。
　　“爹地！你回来了！”
　　温蒂一下子扑进翔希怀里，差点把大病初愈的翔希扑倒了。
　　接住孩子，翔希难得露出了一个笑容。
　　看来，对女儿的爱也在他的潜意识里。
　　“爹地我有好乖哦~”
　　温蒂撒着娇，伸出小手，摊开手掌。
　　翔希呆了一下，回头看我。
　　我做了个口型：糖。
　　翔希皱起眉头。
　　糖？一下子要去哪里找糖？
　　温蒂等了一会儿，看出翔希并没有准备，气得嘟起小嘴，挣开他的怀抱。
　　“爹地骗人！”眼泪刷刷地流下来，“爹地和爸比都骗温蒂！你们都是坏蛋！”
　　大声地喊完叫完，温蒂转身跑回房间，砰地摔上了门。

　　“温蒂——”
　　我想去追，却看到翔希转过脸，疑惑地看着我。
　　“爸比……是谁？”
　　“没有谁！”我慌张地应答，然后看着他错愕的表情，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重了。“我是说……温蒂好像很难过，还是先安慰孩子吧。”
　　不敢再看他，我像逃跑似的跑向温蒂的房间。

　　这件事情，翔希后来再没有提起过。
　　日子似乎恢复了“正常”。
　　但我知道，翔希还在寻找着他的记忆，虽然我都告诉过他了。
　　我没有骗他，我对他说的每一件事都是真的。我们之间的每一点回忆，都是真的。
　　是吗？
　　有时候连我都会怀疑。
　　我喜欢上他的时候，他并不喜欢我。
　　但是我们在一起，确实是他提出的。
　　同居，结婚，全都是他提出的。
　　不管是为什么。

　　又是一个晚上，我们各自躺在床的一边。
　　翔希是个君子，对我，从来都是，无论失忆与否。
　　我偷偷看向熟睡的他。
　　眉头紧锁，额角还渗着汗。
　　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我伸手替他拭汗，谁知道刚碰上他的额头，他竟然缩开了。
　　我的手僵在半空，不知何处安放。
　　然后他突然开始梦呓——
　　“振华……振华……”
　　是那个男人的名字。
　　我笑了，自嘲的笑。
　　收回手，继续躺在他身旁，无声地用力地笑。
　　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

　　我站在阳台，吹着冷风，颤抖着，摁下了呼叫键。
　　嘟——嘟——
　　电话响了很久，还没有人接听。
　　是已经换号码了么？
　　那个男人的决心，下得真彻底。
　　就在响断的前一刻，终于接通了。
　　“喂。”
　　男人温润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把我从恍惚中唤醒。
　　“喂，是我。”
　　“……静竹？怎么了？”
　　他的声音里，有明显的慌乱。只是一个电话，就已经如此担心了吗？
　　“回家吧。”
　　我笑着说。
　　“……”
　　沉默，持续了好几分钟。
　　“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以……”
　　“这是你的家。”
　　我打断了他的话。
　　“温振华，这永远是你和唐翔希的家。回来吧。我明天就走。”

　　4.

　　我拖着简单的行李，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路上。
　　天已经黑透。
　　还不想回家，我也有我的倔强。
　　当初家人不是没有劝过我，风过尚留痕，本来不是我的东西，就算握在了手里，也不一定握得牢。
　　可是我没有听他们的劝告。我就是这样，固执盲目，只会一头热地往前冲。
　　所以到头来，总是跌得伤痕累累。

　　我不怪任何人。
　　当初若不是我自私……
　　这大概就是我应得的报应。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正想得入迷的我，被吓了一跳。掏出来一看，屏幕上，是那个男人的号码。
　　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忐忑地接通了电话。
　　“喂……”
　　“翔希出事了——你快过来！”

　　当我不顾一切地冲到医院的时候，翔希还在急救。
　　那个男人瘫坐在地上，衣衫带血，满头大汗，浑身发抖，脸色苍白如纸。
　　温蒂蜷缩在一边，抱膝成团，惊恐地瞪着眼睛，不停地哭泣。
　　我一把揪起他的衣领。
　　“温振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眼神空洞地看着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爹地，爹地说头痛……好大声地叫……还用头撞墙……”
　　温蒂颤抖着说。
　　“我拉不住他。”
　　男人终于开口。
　　“我不应该回来的。我真的不应该回来……”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问我是谁。我不会回答。”
　　“你怎么不会回答！”
　　我用力地摇晃着他。
　　而男人只是任由我摇晃，默不作声。
　　“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会回答你是白痴吗！”
　　“那你告诉我要怎么回答！”
　　男人终于爆发了，他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眼泪失控地涌出来。
　　“我应该说我是谁，是他的什么人？！”
　　我定住了手中的动作，无言以对。
　　“静竹，他的世界里，不是已经没有我了吗？……我们，不是已经这样说好了吗？”

　　5.

　　是啊，我们约定过的。
　　让温振华在唐翔希的世界里永远消失。
　　在上一次他失去记忆的时候。

　　我没有骗翔希，我对他所说的话，的确都是真的。
　　只不过，我没有告诉他全部。
　　因为我答应过那个男人，把那些不该有的记忆，彻底从翔希的生命里抹去。

　　如果不是爱上了一个男人，翔希不会需要承受那么大的压力。如果不是承受着那么大的压力，翔希不会喝得那么醉。
　　如果不是我打了那个电话，喝得那么醉的翔希，不会匆匆驱车赶回家。
　　总之，一切都是因为我。
　　——这是那个男人的话。

　　我爱翔希。我不会说谎。我想要跟他在一起。我也觉得他应该跟我在一起。
　　所以当时我回答那个无助的男人说。
　　是啊，都是因为你。

　　男人把他们的家里收拾得妥妥当当，甚至自己跟温蒂解释了为什么自己将会不在。
　　然后，他把钥匙交给了我。
　　从那以后，我就真的再也没有听到他的任何消息。

　　如是一年过去。
　　因为我和翔希是直接从情侣“开始”，很快就发展到了婚姻的阶段。
　　我没有想过，同样的事情竟然会再次发生。
　　命运真的是好讽刺。

　　我苦笑着，望着眼前哭泣的男人。
　　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幸好在这个时候，抢救室的门开了。
　　医生看见我们这副样子，一时吓得不知道怎么开口。
　　“温先生，方小姐？”
　　我爬起身，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拉了起来。
　　“医生，情况怎样？他怎么会突然……”
　　“哦，这是失忆的人恢复记忆的时候常有的症状。不用担心，唐先生已经没有大碍了。”

　　恢复记忆？
　　我的心颤抖了一下。
　　是恢复哪些记忆了呢？

　　我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走进病房。
　　一抬头，就看见一双清明的眼睛。
　　清明得，一如以往。
　　一年前的以往。
　　不过一瞬间，我便了然。
　　“静竹。”他唤着我的名字，还是用着一年以来的那种温柔的语调。
　　我想装作若无其事，但我的眼泪已经止不住地溢了出来。
　　“对不起。”
　　他弱弱地说。
　　“为什么要道歉。是我骗了你。”
　　我扭头，不敢去看他。
　　他笑了。伸出手，拭去我的眼泪。
　　他的眼睛，却在不停地看向门外。

　　我转过身，冲出门口。
　　门口外面，却是空荡荡的走廊。只有温蒂靠在门边，哭得伤心。
　　哪还有那个男人的半点踪影。
　　“温振华！”
　　我大喊一声。
　　没有回应——怎么可能有回应。
　　“温蒂，你爸比呢？”
　　“爸比……爸比……呜呜……爸比说老师是妈妈……呜呜……爸比是不是不要我和爹地了……”
　　“那个笨蛋！”
　　我忍不住在孩子面前骂了一句。
　　感觉到身后有人，我回过头，就看见翔希呆呆地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翔希……喂！”
　　他突然从我身边冲了出去。快得我拉都拉不住。
　　“唐翔希！”

　　6.

　　三个月之后。
　　在另一个城市，刚刚安顿下来的我，收到了两条短信，几乎是同一时间，而且，都只有简单的三个字和一个落款。

　　谢谢你——唐翔希。
　　谢谢你——温振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