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错（清穿）》黟然

82、挽留

　　按照规程，陈恒很快差人去禀告了上面，于是这后宫很快便知晓了我长春宫有人出痘了。刚入关那会儿，曾有过一次很大的天花流行，因而小到市井居民大到当朝天子，莫不知道这痘疹的威力。尤其是满蒙两族，从前生活在关外以游牧为生，鲜少接触这痘疹，所以对此的免疫极其之低，几乎是接触了就会感染，所以宫里的人闻之色变，人人自危。
　　传染类疾病就是这样，无论之前是怎样亲密的关系，到了这事关生死的节骨眼儿上都不得不对所有人避而远之，生怕哪个人身上就带着致命的天花病毒。已经有很多侍卫封住了长春宫的出口，不准有人进也不准有人出，除了太医就连送饭送菜的也只是将饭菜放在门口。就连陈恒的行动也受了限制，到了宫里只准来长春宫，出了宫也只能回自己家不能外出。
　　屋里正在收拾，简单地进行一下消毒吧，不过是把所有的被褥帘子都烫上一遍，再用陈恒配的药水洗一遍。每天我们还都要按照他的房子喝上三顿黑乎乎的汤药。门吱呀一声开了，我远远的看到敞开的门外，一个身影迅速的将几个餐盒放在门口转身捂着嘴跑了。我笑笑，这回我娜木钟就又成了这宫里的名人了。看着外面森严的守卫，我依旧笑着，难道我就逃不了被囚禁的命运。
　　“主子，快来用膳吧”小七拿了餐盒叫我。
　　“你们先吃吧，我不饿”看着小雨住的那件屋子房门紧闭，有一个出过痘的嬷嬷照顾着，无论我怎样坚持，陈恒都不许我踏进去半步。但从嬷嬷的神情中，我看得出小雨的情况不好，非常不好，每况愈下。于是，胸口像梗着什么似的，忽然场景似乎回到了其木格走了的那段日子。难道，我又要失去小雨了吗？那个纯真的傻傻的小丫头。
　　“主子，您还是来吃些吧。陈大人走的时候交代了，让您千万吃些才好有体力，才不容易被传上。”小七一脸的哀求。
　　我摆摆手，实在是没有胃口。小雨还躺在里面，生死未卜，我怎么吃得下。看着紧闭的大门，我咬了咬牙还是决定进去看看情况。
　　“主子呀，万万不可呀。陈大人千叮咛万嘱咐的，你可千万不能进去呀！”还没等我靠近那扇门早有若干个人上前拉住我了。
　　“放手，我只进去一会儿，用帕子捂着嘴，不碍事的”我努力的挣脱他们的阻拦。
　　“主子，奴婢们不会让您进去的”齐刷刷的跪了一地的人。
　　“你们这是干什么，快起来！跪我做什么！我要进去你们还拦得了我？”我有些急了，无论小雨怎样，总要让我见见她。
　　“您答应过陈大人要听他的话的。您若是进去了，若是感染了……”我听到已经有人在抽泣了。两天了，整整两天了，大家一面担心自己被传染，一面又要阻止我进去。紧张的情绪我能够理解，在这一刻大家选择眼泪来释放心情。
　　“对！你不是答应过我吗？你要食言？”一个清朗的声音随着大门的打开传入每个人耳中。
　　“你来了？我不过是……”“不过是？你就是不能好好听我一次话。”他叹了口气，径直朝屋中走去。待他出了门来，我急急的凑上去，他反射性的站开一步。不经意的一个动作，却让我的心里漾起慢慢暖意。
　　“怎么样？情况不好吗？”我着急的问着。
　　“恩……”他没有多说，只是应了一声，不过从他低头思考的样子来看，他果真也束手无策了。
　　“还剩多久的时间？”我含着泪尽量平复住心情。
　　“她天生体质本就弱，比常人容易感染，又外感风寒……”
　　“不用解释了，我信你已经尽力了。还剩几日，我只问还能撑多久？”我几乎是吼出来的，我知道他已经尽力了，可还是抑制不住的懊悔。我不是在气他，我是在气自己，若前今日不是因为礼物的事让她出了宫，若不是为了绣荷包几夜没睡，或许她不会……都是我的错，这一刻我无比懊悔。
　　“也就这几日了……”他的声音极低极淡，仿佛刚刚出口就要被风吹走了似的。可是我却听得极清楚。几日，就这几日了。
　　“我要进去！”我异乎寻常的冷静，冷静地说出我的要求。
　　“不行！”他是同样的坚定。
　　“不要拦我，在这长春宫里总还要讲些规矩。我是静妃，你是太医。你就要听我的！”第一次在他面前，我拿出做皇妃的架势。其实我不想，真的不想。
　　他蹙了蹙眉，依旧看着我。我看到他的手握成拳，有些微微发抖。他在生气，气我拿这个压他，气我不听他的话，气我置自己于险境而不顾。可是……可是我想见小雨。小雨需要我。
　　“你进去了又能做什么？不过是再添一个病人罢了。”半晌他冷冷的开了口。
　　“那也与你无干，就是要进去。”
　　挡在我身前那样坚定的他，在这样一句话后让开了，我想我永远也忘不了那漆黑眸子里受伤的神情。“我一开始就不该管你”
　　没了阻碍，我却怎么也卖不动腿了。终于，我迈开步子往里走。正要推开门的瞬间一个声音道“让人把窗子开了，你在窗口也能看到她。”最后一刻，他也还是不放弃，和我一样的坚持。
　　紧闭的窗户被打开了，我看到了床上那个已经病入膏肓的人儿。这那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小雨，小雨是最爱美的，即使没有华丽的衣服贵重的首饰，她依旧能把自己拾掇得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的。而此时，踏上的那个人头发蓬乱着，脸色灰白，眼窝深陷，露出的皮肤上密密麻麻的出着痘疹。
　　“小雨，小雨你听得到我说话吗？”我低声唤着，没叫一声就咬一下嘴唇。我怕自己哭出来，怕自己大声哭出来。
　　她仍旧闭着眼，可是头略略的点了点。
　　“小雨，陈大人说了，你的病不要紧，再好生将养两日就能好转了。这宫里部品多药材多，一定能好的。”我认真的看着她，生怕遗漏她任何一个动作。
　　她又缓缓的点了点头。
　　“小雨，你不是说喜欢我送给三阿哥那些小玩意儿吗？等你好了，我送你一套全的。和三阿哥一模一样的。”我努力的笑着，可是身后已传来嘤嘤的哭声。
　　她依旧点了点头，可是我看到了她脸颊上有亮亮的东西划过。
　　“小雨，要坚持！我们都在看着你，盼着你，等着你好起来呢！”最后一个字以有了哭腔。还能说点什么呢?这一刻我真不知该说什么，对一个快要离世的花季少女说些什么。她只有十七岁呀，正是如花的岁数，老天却要残忍的收了她。我想她懂了，因为我看到了她微微翘起的唇角。她在笑吗？对！她在笑，和其木格离开我时一样的笑容，带着一种满足和祝福的笑容。
　　“不要呀！”我忽然大声的叫起来，我意识到她也要离开了，所以我拼命的想要留住些什么。“小雨，不要走！”一大群人凑过来，可是已经晚了。我听到了死神的宣判。
　　“主子，已经没气儿了。”

　　又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又是一个陪伴了我许久，让我想用全部去珍惜的人儿。她们一个个地都离开我了。其木格，小雨……我注定是要孤独的吗？几天里，眼前总是浮现小雨的一颦一笑。初见她时，她脸上的纯真笑容。囚禁期间，我与她结伴度过的每个夜晚。她承认一切时眼中的自责和懊悔。怎么能忘记？我怎么能忘记曾这么可爱的一个女孩？
　　接下来的两天里，我喝了更多的药，有人二十四小时的守着我。陈恒开了宫门就到长春宫报到，知道快要下钥才走。我被所有人保护着，所以我要坚强。小雨被人抬走了，我只匆匆看了一眼，都来不及给她换上一身衣服，梳一下头。我听到门口远远的传来嘈杂声，每天都有，一天里甚至有好多次。

　　傍晚的时候，我终于又等来了第二个噩耗。
　　“主子……主子……听送饭的人说……说景仁宫那边出事儿了。”景仁宫？玄烨，一定是玄烨。
　　“怎么了？快说呀”我从床上跳起来。
　　“说三阿哥怕是也感染了痘疹了。”终于，不愿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知道小雨出痘的时候我第一个就想到了荷包。原来，历史的事总会发生的，不然就不能称之为历史。不过，好在历史上也说玄烨不会因出痘有什么性命之虞，反倒因祸得福荣登帝位。
　　“还说是要送三阿哥出宫避痘。”她还是支支吾吾的继续说，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示意她继续说。
　　“他们还说，三阿哥染病都是主子您的计谋。说您喜欢小阿哥是假，是做出来的样子，目的是有一天害死小阿哥。现在便是动手了”她战战兢兢的退到一边。
　　我听了没有怒，这也是我早先就想到了的。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里，人与人之间早就没有了感情，只有诋毁和污蔑。她们是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打击我的机会。虽然我只是一个废后，但毕竟我有显赫的家世背景，毕竟我还是静妃。
　　“好，那我就证明给他们看看！”我打发小七去和门口的侍卫说，说我要见请旨出宫照顾三阿哥。

　　不一会的工夫，门口就热闹起来。之前的嘈杂声现在近了，近的就像在门口。我出了屋，想听个仔细。
　　“你们这群狗奴才，还不快让开！”是吴公公的声音。难道是他来了？
　　“奴才们不敢，太后听说皇上要来，特地让奴才来传旨让皇上到慈宁宫一趟”另一个公公的声音响起，好像是慈宁宫的张公公。
　　“朕等一下自会去的，你们现在先让开！”终于，那个熟悉声音响起。他，我已经近小半年没有见过了，自那之后似是有意避着彼此，竟真的没再碰到过，只是在群宴上看到过。
　　好像那群人还没有让的意思。“快让开，若是冒犯了圣颜，你们担待的起吗？”
　　“恕微臣违上之罪，臣接到太后懿旨不得让任何人靠近长春宫，尤其是皇上。”
　　“放肆！连朕都敢拦。你一而在再而三的阻拦朕，就不怕朕砍了你的脑袋”
　　“微臣也是领旨办事，请皇上还是回去吧”那个侍卫很坚决。
　　“赵大人，你也太认真了吧。太后的懿旨你要遵，皇上的圣旨你就要违抗了吗？”声音中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是博果尔！博果尔也来了？
　　“这恐怕不行，皇上还是别让太后担心了。”苏嬷嬷的声音，把苏嬷嬷都惊动了。看来今儿这事真是非同一般了。
　　“嬷嬷，您是看着朕长大的，朕的性格您最清楚。朕今天就是要进去！”
　　僵持了一阵，我听到了一阵叹息的声音，接下来一阵兵器声和脚步声。我打开门，对上一双盛满怒气的眸子。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我远远的站开。
　　他见我避而远之的样子，眼中的不悦更深了。他一定误会我是讨厌他，所以才刻意站的那么远。
　　“臣妾是怕皇上被传染。皇上还是赶紧回去吧，不然姑姑要担心了”声音柔下来，我细心的解释。
　　他看了我一眼，并不回我“你要出宫，要照顾三阿哥？”
　　“恩”我点了点头。
　　“为什么？”又是这样的问题。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那就算是证明臣妾并非有意害三阿哥吧”我淡淡的回答，他这个人就是，凡事总喜欢追根究底，讨个本来就不存在的说法。
　　“你不用证明！”他冷冷的回答。
　　我不理他，继续我的话“臣妾以性命保证三阿哥不会有事，会安然无恙的回宫”我一定，肯定，以及确定。
　　“你没听懂朕的话吗？不用你证明，更不用你以性命保证！”他脸上阴郁地像一块千年不化的寒冰。看着他的样子，我在心里笑了。他竟然会关心人了，而且还是关心我。虽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不过说实话我很感动。明明是一个关心人的举动，偏要摆出一张臭脸。
　　“我坚持要出宫，坚持要照顾三阿哥”
　　“三阿哥不用你照顾，自有人照顾。我看你出宫是另有目的吧？”他以戏谑的口吻问我。
　　我有些生气，到底是担心我被感染，还是担心我跑了，我倒有些迷惑了。
　　“放心，我只会一直跟着三阿哥的”我也用轻蔑的语气回他。
　　“痘疹传染，你不知道吗？会传染你的！”他见威吓没有效果，急得大喝起来。看到我惊愕的表情又话锋一转“到时候你自顾不暇，还怎么照顾他。朕是担心三阿哥有事”
　　终于闹清了他的来意，我笑笑。这个人就是嘴硬，只会硬的不会软的。如果他好好的说，或许我会更感动。毕竟，在这个时候，冒着被感染的危险，这么坚决的来长春宫，只是为了不让我出宫。
　　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这一刻，他不再那么讨厌了，其实想想他也应该有他可爱的一面，例如苏嬷嬷讲过的他小时候的样子。他该不会一开始就是这个样子的。如果他不是他，我不是我，不是那样的开始，我们之间或许会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