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教主展轻眉》橘纵袖

3、艳遇

　　轻眉年及弱冠，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教内除了兰、竹、梅此三人外，另有美姬数十，由梅亲自负责挑选，皆为美色。甚至有传闻，展轻眉风流成癖，连教内下属妻妾女眷中姿容绝佳者亦不放过，并因此与左右使结怨。然而这半年来，轻眉却从未宠幸过任何女子，其中缘由，连此三人也不敢过问。

　　我们姑且体恤这少年隐秘的心事，个中缘由暂不说破吧。

　　此时，轻眉留下梅，也只是为了着梅替他料理伤势而已。梅、兰、竹三人除了身手不凡外各有一项专长，梅的专长是医术和用毒。

　　本来鞭伤虽重，也只是外伤，但他身子骨本就不佳，中毒失了九成内力后被闻烈再三毒打，更是雪上加霜。雪白的纱布刚覆上后背，即刻又被鲜血濡湿。

　　轻眉痛得咝咝乱叫：“早知道这么痛就不陪他玩了。现在好了，一死一伤，死者亦已矣，生者长戚戚。”两道蛾眉痛苦得纠结在一起，不由惹人轻怜，仿佛这少年承受了身体外伤和丧失亲人的双重痛苦。

　　梅故意用力按过他的伤口道：“你活该！闻左使若地下有知，肯定希望你痛死！”她已经习惯于教主的哀乐无常——杀人时乐，杀完人哀。轻眉是前任教主展乾失败的教育案例，既杀人如麻，又多愁善感。

　　轻眉被梅按得剧痛，猛地跳起来：“哇！梅姐姐你想谋杀亲夫啊！哼，刚才你还帮着小烈！”
　　三婢女年纪均略长于轻眉，但他独独对梅另眼相看，私下总称其梅姐姐，亲昵暧昧不同于一般。

　　梅乐道：“我若不帮他，你哪能够玩得尽兴，教主大人才不会甘心一下子结束游戏呢，可惜还是斗不过你……”她懂他的心思，所以她帮闻烈，所以他更加赞赏她。梅忽然放轻声音：“教主，若是……若是藤右使想反你，即使我不帮他，也够你玩的了……玩掉你的小命也说不定的。”

　　轻眉一怔，转而苦笑：“知我者莫若梅姐姐。连我斗不过他也被你看出来了，不过他不会反我，这点我放心得很。呵呵，或许我该收回不同女人做朋友那句话？梅姐姐的确懂我。”

　　梅黯然：“全教上下，谁不知道教主轻视女子。”

　　轻眉托了腮冥思苦想：“我几时说过轻视女子的话？”

　　梅摇头，但有些话不用说，谁都看得出。教主眼中，女子怕是同玄幽居门口的花花草草一般，喜欢了可以种，漂亮的可以采，棘手的可以剪，长歪的可以拗，赏腻了可以换，哪天种得不耐烦了可以统统拔掉，反正只是装饰。梅庆幸自己不单单是朵花，所以还不至于落得宁然一样的下场。

　　轻眉悠然道：“不错我不同女子做朋友，因为女子是用来保护用来疼爱的，展轻眉太危险，不配同她们做朋友。但你不同，你是我的亲信。”

　　梅问：“亲信不是朋友？”

　　轻眉低叹：“亲信是用来分享信任的，朋友是用来分享心事的。”展轻眉只有亲信，没有朋友。

　　轻眉不是个安份的主儿，三天两头伤病不断，梅已然操作熟练，少顷便包扎完毕，一时沉默。按惯例，她应该离开了，这半年来教主没碰过她们中的任何一个，继续留下来不过自讨没趣，可是……舍不得离开？不可能。她没有立场存在“舍不得”这种感情。如果让教主知道了这样的心思，会讥笑？会责骂？会……她不敢想下去，她对自己说，不马上走是因为教主受了伤她作为下属有义务留下看护，对，就是这样。

　　忽然，窗外一声细小的声响，仿佛瓦片上的泥巴掉落的细小声响。

　　梅喝道：“什么人？！”

　　一声猫叫。

　　轻眉嗤笑：“今天事情还挺多。梅，你出去清理一下垃圾，别让我再听到噪音。”

　　梅迟疑了一下：“教主你一个人在这儿不要紧么？”

　　轻眉哭笑不得：“应该不会被大灰狼叼走。”

　　梅领命出去，轻眉浑身一松，疼痛难忍。方才碍着面子，他没让梅找止痛丸给他服用，现在才发现原来捱不过去。堂堂一教之主，一代枭雄，不怕死，却怕痛，这是恐怕是魔教之内仅次于寂寞诀的第二大秘密。

　　止痛丸止痛丸！他记得止痛药在书房的药柜最右边倒数第三个抽屉里，抑或是倒数第二个？
　　轻眉勉强支撑着摸到书房药柜前，灯也懒得点，摸索了很久都没找到，心躁体乏，身子一退猛地撞到一人。

　　“啊！”两人异口同声叫起来。轻眉是因为背后伤口被撞裂，疼痛难当。对方则是被吓了一跳。

　　唉，教内治安果真乱成这样子了么？随便什么小猫小狗都能闯到他的玄幽居来。轻眉自小接受的教育告诉他，遇到紧急情况，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其一，譬如现在，他就应该先出掌把对方打晕，然后再慢慢解决情况，可是轻眉伸出手，却只是抓住了另一只手，软软的暖暖的触感——少女的手，依稀凭轮廓可以辨认出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轻眉深吸一口气，是淡淡的梅香——她身上的味道么？很好闻。

　　“你是谁！”又是异口同声，但双方语气都放软了许多。

　　切，莫名其妙跑到他屋里来，居然还问他是谁，这丫头不是太过天真，就是心机太深，而且，居然就这么乖乖地让他握着手，呵呵，不过这样也不错。手指软软的好像棉花糖，真想含到嘴里咬上一口。

　　轻眉笑道：“姑娘，你不知道这里是魔教么？我劝你还是早早离开，这么危险的地方不适合你。”话虽如此，手却不曾放开，摆明了口是心非，没打算赶她走。

　　少女也不挣脱，大大咧咧道：“我就是来魔教玩的啊。走了好多天的路，问了好多人，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的呢，当然要玩够了才走。” 虽只闻其声，但娇音软语亦无比动人，与狂妄的口气很不相配。

　　轻眉无语。魔教并不难找，地处闹市区黄金地段，大门口一块大匾赫然是他亲题的“魔教”俩大字。只是一进魔教就直闯他的居室——魔教禁地玄幽居的人恐怕还是第一个。

　　少女见轻眉沉默，语气渐柔：“你似乎受伤了哦，呵呵，这个给你。”柔若无骨的手指轻轻滑过轻眉的掌心，留下一颗药丸，遗香余暖。“这是我家秘制的丹药，既能止痛又能恢复功力噢，看你的样子就知道内力损耗不浅，虚弱成这样。”盈盈笑语，吐气如兰。

　　这……怎么会有人莫名其妙闯进来，莫名其妙跟他在黑暗中聊天，莫名其妙地对他好。
　　轻眉一时语无伦次：“嗯……谢……谢谢你。”

　　少女起身道：“呵呵，落地为兄弟嘛，不客气。我想上厕所，先走一步噢，还几天再来找你玩。”

　　轻眉尚未缓过神，轻风擦过，佳人已飘然离去，跳窗子貌似老套了些，但衣裾翩动的轻盈声响，仍然给轻眉留下了美好的印象。

　　屋子里残留着少女身上的香味——无端却被梅花恼，特地吹香破梦魂。寒梅暗香，虽淡，却勾魂摄魄。

　　这真奇怪，明明是没有毒的香味，竟有些恍惚神迷的感觉。

　　轻眉把丹药放到鼻前嗅一嗅，嗯，也是香香的味道，然后含入嘴中。

　　他想起小时候和师兄师弟们一起偷偷溜下山买糖吃，他抢不过师兄，闻烈总是把最好吃的留给他，那时候真觉得糖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了，以后便给他更好的糖，他也不会比那时快乐。
　　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吃的令他感到幸福，那就是闻烈给的糖，这个陌生少女给的丹药，以及……那个人给的毒药。

　　远处隐约传来打斗声，是梅在清理垃圾吧。

　　轻眉沉沉睡去，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难得的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