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箫引》凌波飞雪

2、山中黄金雪

　　尽管冷风呼啸，地上不知何时被白雪覆盖，可我却感觉全身要燃烧的剧痛。竹林深处有溪水，我沿路飞奔，最后跌坐溪中，四周雾气弥漫，我这才知道是一汪温泉。
　　此时万籁俱寂，天边洒下片片莹白，微风忽起，雪变作琼枝玉树，梨花漫天，这里似乎能濯去所有铅华。
　　我正沉浸在这种奇异之中，忽觉马蹄乍惊之声。我躲在树后，探头一睹究竟。
　　一个白影正挡在匹赤色马前。“哥哥不要追了，放过它吧。”雪地里传来那白衣少年哀求的声音。
　　“珍儿，这是最后一只，捉到它咱们就回去。”马鞍上的青衣少年语气决然。
　　“何必赶尽杀绝，况且它还是个小宝宝，血又不多。”
　　“你明知灵狐精血一滴难求，还是要为那畜生求情么。”青衣少年叹了口气。“留它一只在世上就算不饿死冻死，也会孤独死，倒不如——”
　　“不要!”白衣少年急促道：“别杀它!”
　　“唉，你这样的心肠，以后怎么当豪杰英雄。”
　　“我才不要当什么英雄，只要一直跟着哥哥就好啦。”
　　“男儿怎能如此撒娇，如此胸无大志，你这性子到底何时能改。”青衣少年□□马，为他弟弟掸去身上积雪。“冷不冷？你把斗篷穿好，我背你回去。”
　　“不冷不冷，咱们骑回去喝母亲煮的牛肉汤吧。”
　　青衣少年背过身蹲下。“快上来，你要不让我背，咱们就在这儿耗着。”
　　那白衣少年乖乖爬到他哥哥背上，嘀咕道：“老把我当姑娘家看。”
　　他哥哥背起他，仍在雪上走得利落，还气都不喘地回话：“你长得这么漂亮，身上又穿着斗篷，我只能把你当昭君姑娘看。”
　　“哥哥饶了我吧，我以后会听话，别再说我是姑娘家了。”
　　“那你以后可不能再挡马，刚刚多危险。还要把这语气改改，娘们似的。好了好了，我们珍儿才不像姑娘。你不改也成，就是不许给我以外的人听见……”
　　四下很快又恢复寂静，好像刚才的一幕幕都不曾有过，但雪上那一排浅浅的脚印却一直留在我心里挥之不去。
　　雪下了三日也不消，可我还是喜欢外出。外边再冷，竹林后的温泉也还是暖的。
　　松柏兰芝和云气相交，濛濛的山岗就成了瑶池幻境。夕阳渐渐染红雪色瑶池，朦胧的幻境变化出另一种绮丽。
　　这时，忽然响起一个轻柔的声音。“小雪，这个好吃么？”
　　我寻声而去，看到树丛后一个少年的身影。他坐在天幕下，似乎要与这雪原融为一体。
　　“你别乱跑，要乖乖呆在洞里。我知道，你不是出来找吃的，是想找个同伴。”少年把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抱起来，我一看，原来是只碧眼的小狐狸。
　　“这座山上没有你的同伴，它们，它们都被——对不起，我和哥哥是迫不得已才——”少年的声音颤抖起来。“我们为了自己的亲人，害惨了你。”
　　少年缓缓地抚摸着小狐狸。“自古孝义难两全，此翻舍义取孝实为不得已。然罪孽已铸成，就用我有生之年来赎债。”
　　这少年文邹邹的话把我弄得云里雾里。
　　“等过了冬，我就把你送回你家乡，那里肯定能找到和你一起的同伴。在此之前要忍耐一下，暂且把我当作你的同伴，好不好呢。”少年柔声道：“你要是不说话，我就当默认喽。不过，我还是不能带你回家。”
　　小狐狸发出锐利的叫声。
　　“真不能带上你，不过我会常来看你，给你带各种好吃的。说定了，你早点回去，别被人发现。”
　　于是，那只毛茸茸的动物就跳离了少年身边，在雪地里走了几步，回头看看少年，接着走了几步，又不舍地回过头。
　　“快回去，小雪。”
　　小狐狸叫唤了几声，这才窜入树丛深处。
　　“鸟兽如此，人亦何堪。”少年离开时，背影萧索。
　　我回到竹楼天色已晚，苍茫辽远的旷野深处，传来阵阵嚎叫，凄凄切切，连绵不绝。
　　一个雪雾渐消的清晨，我坐在竹丛后边，又看到了那个白衣少年，他正坐在石头上抚摸那只小狐狸。
　　天地间好像只剩下这一份温情。少年闲庭信步，一会儿闻闻花香，一会儿望望远山。他把旷野当做自己的庭院，把野狐当做伙伴。
　　多年后，当我再度回忆起这一刻，只觉得冥冥之中，上天注定了我要遇见什么事物什么景象，以及什么人。
　　后山的雪消融时，我很是遗憾，可比起要离开后山的遗憾，又没什么了。
　　那日，皇帝亲自坐马车来接我，我从车窗露出头，眼看那座竹楼离我越来越远，它仍静静伫立在山头，似乎在等候谁的归期，似乎已等了很久很久……

作者有话说

　　主角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