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男子二十冠而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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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二十冠而字。
说的是男子长到二十岁便算成人，要放弃少年幼童的志超，造就成年人的情操，保持威仪，培养美德。冠礼，标志着少年从稚嫩迈向成熟，正式成为社会的一员。但是由于条件限制，并不是每个男孩子都有机会经过正式的冠礼而成年。
这段文绉绉的解释更像是死记硬背，叶老汉砸吧砸吧嘴，瞥了似懂非懂的儿子一眼，又叹道：“唉，莫说是行冠礼，正式的礼仪普通人家怕是见也未曾见过。”
听爹这么说，草头暗自翻了个白眼。他自十岁开始打理家中农活，这四年差不多顶半个壮劳力。莫说那些官老爷大户人家防的紧，便是那八人大轿请他去看，他叶草头也不稀得瞧那装模作样的仪式！当下撇嘴道：“爹，趁着今儿天气好，我去田里看看，没几日便要下苗了。”他放低声音发牢骚：“那破仪式有什么好看的。”
“你又没有看过，怎知不好看？”叶老汉瞧着他，又是一声长叹，“你母亲早亡，爹的身子骨不争气，可怜你都十四了，连个名儿都没有，就草头草头的这么叫……”说着举目一望家徒四壁的境况，目光中的内疚和自责更深：“更何况是取字呢……”
每当他爹心怀愧疚的开始抒情感慨，必然有倒霉事要落到自己头上，叶草头十四年血泪换来的经验教训，当下不敢久留，忙不迭地夺门而出落荒而逃。
一路上往城东苏氏家庙的人还真不少，少年人尤其多。到了才发现，现场人头攒动，被围的水泄不通。
这也难怪！
普通人家的孩子至多在家中由长辈戴冠便算成年了，达官贵人，官宦子弟们的冠礼仪式守卫森严，闲杂人等根本不敢靠近。而近日行冠礼的苏家算是个例外，苏大师傅是方圆八百里最有名的成衣匠人，不仅宁陵官老爷们的常服全都经由他手制作，就连远在千里之外的苏州知府也转成派人用轿子请人去做衫。
士农工商。
有了第一层官大人们的照顾，苏家比寻常商户富足，地位又凌驾于农民之上。
叶草头本就无心观看，又见这拥挤混乱的场面，更觉烦躁难忍，暗自啐了口便欲离开，转身前听到几个女子小声又难掩兴奋地议论着要行礼的苏家公子。
据闻这位苏家小公子自小容貌出众，走在街上经常遭到街坊邻居，周边群众以及慕名而来的观光团的围观，长大后更是全城少女思慕怀春的对象，结果因艳名远播招惹了黑风寨的女流氓要抓他去当压寨夫君，直接导致苏公子被□□追杀跑路。
这样一个介乎神鬼之间的传奇人物，被众女用花痴到比较离谱的语气供奉崇拜。让懵懂初开，正处于青春叛逆期的叶草头起了好奇之心，当下水平扭转身体，一个猛子扎进人群中开始往里挤。
但他毕竟只有十四岁，虽说个头比同龄人略猛，终究难敌大人们筑起的人墙。这样下去仪式结束，自己也给挤成肉饼了！草头想先退出去，腿往后一伸，脚下软绵绵的踩着一只精致小巧的青色短靴。未及反应，那只青靴的主人被后面一股力猛地一推，朝着他扑倒。
叶草头下意识地双手接着扶起，定睛一看，倒是愣住了。
男童包巾，女孩垂髻。
而眼前的小童看来至多六七岁，却留着一头罕见的过耳短发，乌黑顺直，细密的刘海安静地垂在眉上。
乍一眼看去，竟分不出男女。
叶草头要出口的道歉在嘴边生生拐了个弯，脱口问道：“你……究竟是小子还是丫头啊？”
那孩子不答话，形状优美的黛眉蹙结在一起，脸上显出痛楚的神色。叶草头顺着他的目光低头，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移开自己的脚，“对不起对不起，踩疼你了吧。”
小童抿着唇，微微摇了摇头。
“这里人多，挤不过他们的，咱也不凑这热闹了，伤了不值当！”说给小童也是说给自己听，叶草头理所当然地顺势欲拉人离开，却被那孩子轻轻挣开避过。
“怎么了？”
小童垂着头，晃了晃脑袋，表示不走。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勇往直前，叶草头恍然大悟，“你还想进里面去？”
此话一出，那小童乌黑的大眼一亮，快速的点了点头，细碎的刘海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动。
“这里都是身强力壮的汉子，挤不进去的。”面前的小人儿目露失望之色。叶草头只觉心头一紧，竟想也不想接着道：“跟我来，我有办法能挤到最前面，我带你去。”
两人费力地从人群中挤出来，叶草头自然而然地扯着小人儿的手，边走边道：“我姓叶，爹娘没给起正式的名字，大家都叫我草头。你呢？”
半天没听到回答，草头转过脸，发现小童也正在看着自己。四目相对，那孩子些许局促的转了眼，随机抿着唇不好意思地微微一笑。
必须要说，便是顶着那头怪异的短发，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长的相当好看的孩子：细软顺滑的头发，精致小巧的脸蛋，黑亮的眼睛如同刚洗过的葡萄一般嵌在白皙柔嫩的脸上。加上这不经意的一笑，更显得玲珑可爱。
只是从刚才草头就觉得哪里有些怪异，现如今这种感觉更明显，他屏了气息，放低声小心翼翼地问：“你……不会说话？”
小童一愣，然后垂了眼，似有为难的摇了摇头。
喜欢漂亮的事物是人们的共性，而眼前精致漂亮的小家伙竟是个哑巴。这样强烈的诧异对比让他看起来如同上好的瓷器，美丽又脆弱。同情混合怜惜使叶草头的心柔软无比，一下子觉得自己雄壮威武又充满了力量。
两人站在人群外，前面是一群大姑娘小媳妇拥挤曼妙的背影。
小童不明所以地看他。
叶草头安抚地笑着朝他点了点头，然后深吸一口，气运丹田，冲着前方放声嘶吼：“耗子！！”
前面嘈杂的喧闹瞬间精致，而后众女立刻鬼哭狼嚎乱作一团，忙不迭的跳脚往边上躲。叶草头眼疾手快，趁乱抓着他便扎头往里冲。
“哎——还是迟了，都结束了。”看着鱼贯而出的宾客，叶草头免不了有些沮丧：“还说能见着真神呢……”忽地话锋一转，他连声叫着：“哎哎哎，那个背对着着咱们戴高帽的，看见没有，正跟人说话那个，是不是那苏公子——”
“苏和！”
身侧一声清脆悦耳的喊叫打断他的话，草头诧异低头，恰又见小童朝那个戴帽子的背影扬声呼道：“苏和！”
“你……你不是哑巴！原来你会说话！”震惊之下，叶草头脱口而出。
远处的人似乎听到了，在那背影转过身之前，苏家老爷苏志魏闻声而来，一见那小童，登时黑了面：“卫清欢！你不待在家中，如何跑来这里了！”
卫清欢……无声的重复了遍这个名字，还未及细想，那边苏志魏已经毫不客气地开口训斥，叶草头不高兴了，立时护短：“你这老头儿谁啊，为何出口伤人！”
眼见一个陌生的半大孩子敢这么跟自己说话，苏志魏一张老脸气的通红，指着卫清欢的鼻子喝道：“好啊，从哪里找了个野小子来撑腰啊！”
草头又要还嘴，被只小手拉住制止。
清欢微微低头行了礼，这才说道：“苏老爷，我与这位小哥并不相识。大喜日子，来者是客啊。”
草头一下拧了眉。
那边苏志魏重重哼了一声，刚要说话，公子苏和迈着轻快的步伐走来，先跟爹爹见了礼，这才拉过一旁的小人儿，笑道：“清欢，看傻了？”
面前长身玉立的男子穿着繁复规整的天青色礼服，白缁裹腰，礼冠周正。就连平日里脸上常挂的飞扬洒脱也稳重了不少，凭地多了几分轩昂之气。清欢脑海里一下冒出前几日先生教的字——俊。
耳边又听他道：“方才一圈没见着你，我还担心呢。”
清欢抬头看他，轻声道：“苏和说过的，所以我一定会来。”
此话一出，那边苏志魏立刻又发飙：“放肆！小小丫头胆敢大庭广众之下直呼男子名讳！成何体统！！”
“长辈给我取了字，良辰，好不好听？”俊美优雅的青年得意地拍拍她的脑袋，商量似的道：“我年长你十岁有余，即便不愿叫爹爹，那叫声叔叔总可以吧。”
从被他捡回家，她就从来直呼其名的唤他。苏良辰正担心她一时不能习惯，杏脸包脸的小姑娘盈盈一笑，乖巧的立即改口：“良叔。”
这下连苏志魏纵使不喜也无法再多说什么。苏良辰看似顺口问道：“爹，你早晨不是答应过会安排人带清欢过来的吗？”
“这种场合岂有妇孺到场立足之处！况且，她姓卫的，又非我苏家人。”苏志魏重重地一甩衣袖，离开之前冷声交待：“良辰，莫耽搁太久，今日诸多长辈贵宾到场，万不可怠慢了。”
待爹爹离开，苏良辰弯腰与她视线拉平，柔声安慰：“别放在心上。今日，是我想让你来观礼。”
清欢用力点点头：“我明白。”
两人之间笑容似乎都带着某种默契，立在一旁的叶草头忽然觉得自己像个突兀的打搅者，尴尬又多余。
正要悄然离开，被一个清朗温雅的声音叫住。
“你是清欢的朋友吧，怎么称呼？”
“他姓叶，叫叶草头。外面人多，多亏有他带我进来。”卫清欢边说着过来拉他，“叶大哥，他是……”
“我知道，他是大名鼎鼎的苏公子。”草头张口截断她的话，声音闷闷的。
“多谢你照顾清欢，改日定当登门道谢。”
被苏公子的客气吓了一跳，叶草头双手乱摆，结结巴巴地道：“不，不用了，小事。”
看了看远处已经瞪眼的苏志魏，苏良辰呼了口气，向清欢道：“待会儿你跟他们先回去，不必等我，且要忙呢。”
卫清欢懂事地点了点头。
等他走远，叶草头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说话又恢复流畅：“你刚刚干嘛不说话呀，我还以为你是哑巴。”
“我不太敢跟生人讲话。”卫清欢小声解释。
生人？！
也对，一个时辰之前他们还根本互不相识呢，草头立刻释然。然后又想到了什么，脸可疑地赫然，嗫嚅道：“原来你，你是个姑娘家啊，你那头发怎么……？”
卫清欢下意识地摸摸脑袋，难为情的浅声解释：“这快两年了就长了这么长。”
一知半解的挠挠后脑勺，草头又问：“对了，苏公子是你叔叔，那你今年多大啊？”
“快十岁了。”
“看起来可不像……”
两人正说着，那边过来一个家丁打扮的人，拿着一个精致的小袋子往草头手里塞。
“这是干什么？”草头茫然。
“这是我家公子的一点心意。”
卫清欢顿悟，向草头道：“叶大哥，是良叔送你的礼物，你就拿着吧。”
这下草头也明白了，一股羞辱感从心底升腾而起，一把将袋子塞回去，硬邦邦丢下句话，转身跑走。
“我帮你时，可不知道有礼物拿！”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男子二十冠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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