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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又一生(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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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云天青的名言是:“男子汉立世当无所畏惧。”
一直以来,对于某些无关人士的无聊话,他才懒得跟他们计较。
但是,他也不是真的无所畏惧,刀枪不入的。
打个比方说,牙医。
这天他在口腔医院门前徘徊了半个多小时,其间借故给云天河打电话用去十分钟左右,跑去小卖部跟售货员大姐买报纸买饮料顺便聊聊天气谈谈收入如何用去五分钟有余,接收玄霄无言的劝说、警告等纯目光大战费时若干。
终于,在玄霄“爱的鼓励”下,云天青鼓起勇气走进了医院的大门。
戴着大白口罩的牙医叔叔一看是他,就笑了出来:“小伙子,又是你啊?今年总该下定决心拔了吧!”
云天青一脸郁闷拖着玄霄出了医院,刚出大门,就遇到夙玉跟她的堂姐夙汐出来压马路。
夙汐咬着奶茶杯的吸管,看看云天青,再看看前方不远医院硕大无比的标牌,顿时了然:“又牙疼了?这一次拔了没有?”
夙玉说:“拔了就不会是这副郁闷的表情了。”
夙汐又问:“那该是啥表情?”
夙玉想了想,说:“脸色苍白,脚步虚浮,并且可能因为局部组织炎症反应较重,影响咀嚼肌的正常活动,从而造成张口受限。”
云天青伸出食指左右摆了摆:“多谢你的同学爱,这样的话是吓不倒我的。”
夙汐说:“既然不怕,为何不进去拔了?”
云天青说:“今天太晚了,下次再说。好了,我不想再站着这里,这地方的风水不利于我。”
一行人被他带到对街的一间咖啡屋里。
有夙玉这么一位准专业人士在场,云天青便想问问她的意见。
夙玉让云天青张大嘴巴,就着手机屏幕的光线照了照他的牙,叹了口气:“容貌美丑,皆是皮下白骨啊白骨。”
云天青险些哭笑不得,他明明是大好青年一个,人见人夸,怎么就皮下白骨了?“我说姐姐,您能换个词吗?”
“还是拔了吧!”
云天青险些抓狂:“都说换个词了!”
夙玉一摊手:“我一个学临床外科的,你找我问牙科的事,明显就是错,而且我还只是学生,你还来问我的意见更是错……”
云天青忍不住揉了揉脸颊,一脸挫败:“好了,别再说了,一切都是我的错。听你一席话,我牙更疼了。”
一直沉默至今的玄霄按住他的肩头,劝道:“所以放弃挣扎,回头是岸才是正途!”
回头?
回头是咖啡屋的大门,而大门之外,对街口腔医院的标牌怎么看怎么显眼。
云天青说:“容我再想想。”
夙汐丢来一个鄙视的眼神:“你从前年想到现在还没有想够?”
在玄霄等人的反复劝说下,云天青终于再一次鼓起勇气踏入牙医叔叔的视线。
夙玉夙汐目送着他们,优雅地挥了挥手。
一番折腾后,护士姐姐把一颗血淋淋的牙放在不锈钢托盘里,递给云天青看:“看,你的牙。要带回去做纪念吗?”
“……不必了。”
牙医叔叔笑咪咪吩咐了一堆拔牙后该注意的事情,无非是吃些流食或者易消化的,再开点药,就把他打发走了。
两人搭车回家,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五点多,该准备晚饭了。
玄霄便问他:“你今晚想吃什么?”
“你。”云天青嘴里含着纱布,说话含糊不清的。
“我还是给你熬点白粥吧!”玄霄进了厨房,开始洗米下锅。
云天青就站在门口看着,光看还不够,还掏出手机开了摄像功能出来拍,时不时冲玄霄嘟囔:“脸转过来,笑一下!记得完美地露出六颗牙齿……”
他们两个都不擅烹饪,平常吃饭多半是在学校饭堂里解决,家里的厨房最多就是煮个面煎个蛋,经常是处于闲置状态。
这会儿云天青拿着手机拍,玄霄被他看得有些手忙脚乱,结果那锅粥就不慎煮得糊了底。
又过了几天,玄霄买回了砂锅蒸笼,又抱着一堆烹饪类的书回来。
面对云天青疑惑的目光,玄霄说:“我们总不能一辈子都吃饭堂或者外卖。”
云天青听了就觉得高兴,不是因为玄霄准备学做饭,而是他那说的那三个字。
一辈子。
普通寻常的三个字,孩童时就认得,书本里念过多少次,电视剧里的主角们又说过多少次,到底还是他嘴里说出来的最顺耳。
云天青走过去挨着玄霄坐下,也装模作样拿起一本菜谱来看,轻轻撞了玄霄一下,笑着说:“前些天我牙口不好,多亏有你在,明天我给你包饺子。”
“你会包饺子?”
“怎么不会?以前你在我家吃的饺子多半就是我的杰作。”
“皮和馅也是你?”
“饺子皮市场上有卖,至于馅,不就是把肉和菜剁碎了,有什么难的?”
“不要逞强。”
“知道我没有信心,就不能鼓励一下我?”
玄霄想了想,放下手里的书,冲云天青做了个加油的姿势。
等到云天河下一次去他哥家玩的时候,就看到厨房里新添了很多厨具,按照功能种类摆放得整整齐齐,锃光瓦亮的,种类之多,功能之全,弄得跟德国人的厨房似的。
云天河看都看呆了:“这一定是大哥的杰作!”
回头一看,两位兄长正拿着说明书对着一个新买的烤箱很认真地研究,根本没听到他说了什么。
“哥?”
“……”
“大哥?”
“天河,你先坐着,冰箱里有饮料雪糕,喜欢什么自己拿。”
“我又不是女孩子,吃什么饮料雪糕?”云天河从冰箱里找出了低度啤酒和手撕牛肉,一边吃着,一边围过来看,“你们这是在研究什么?”
云天青答道:“烘焙小饼干,等做成了先给你尝尝鲜。”
“饼干?你们问我呀,这个我懂一点。”
“你懂?”云天青放下说明书,指着厨房里的面粉,“那你懂给我看看。”
“没问题!”云天河放下手里的东西,洗了手,围上围裙,乐呵呵地开始揉面醒面,压花模,少少芝麻,翠绿葱花,又把烤箱预热了,再放进去烤。
云天青险些看直了眼:“小弟,想不到你这么能干!你什么时候学的?”
云天河掸掸围裙上不小心沾上的面粉,说:“什么什么时候?在家的时候一直都是我跟伯母轮流做饭的,哥你喜欢吃的荔枝肉就一直是我做的。”
(八)
还是继续说回游戏里的事。
云天河一直很喜欢他哥送他的那把剑,还开发出了许多别的技能。
慕容紫英第一次见识到的时候,当时他就震惊了。
后来云天河把剑借给玄霄做任务,慕容紫英又给他打了一把一模一样的。
送给他的时候,慕容紫英还特意千叮咛万嘱咐,请他可别再把这剑当烤肉叉使。
云天河爱不释手,连连点头,结果扭头就满山坡追着山猪跑,继续刷他的烹饪等级。
这些慕容紫英暂时还不知道,最好是永远都不要知道,免得影响心情,影响团结。
玄霄离开太久,重新进入游戏的时候,他的等级早已经不够看了,而账号里除了那柄无等级限制的橙武羲和,其它装备也都差了一截。
玄霄从来都很清楚他该做些什么。
他点开好友栏一看,以前一起玩的人里边,夙玉不玩了,夙莘转职去玩木头人,云天青还窝在鬼界那边开酒馆,只剩下一个夙瑶。
云天河那边组着固定队伍,玄霄暂时不想去打扰年轻人,就找上了夙瑶。
夙瑶问他:“云天青呢?”
玄霄回答:“不要提他。”
“为什么不要提我?”云天青先生又一次化身背后灵出现在玄霄的身后,随手递给玄霄一杯不加糖的牛奶。
玄霄反问:“难道你要过来帮我?”
“帮你什么,你那个破任务,早放弃早解脱!”
“停,回你的鬼界继续抓小鬼去。”
玄霄最终和夙瑶组成了固定队伍,开始了打怪升级的新生活。
所以接下来的那一段时间里,昆仑山附近的玩家经常都能看到漫山遍野的羲和斩。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九)
夙瑶也是这款游戏的老玩家了,论起资历,甚至比云天青他们都还要老。
但是资历老,并不意味着万能。
比方说和玄霄组队完成“飞升任务”,在这件事上,无论是默契还是操作,她就比不上她的堂妹夙玉。
夙瑶、夙玉、夙莘、夙汐。
光看名字就知道是一家人了,她们来自于一个庞大的家族,按照族谱,她们这一辈名字中间都有一个夙字。
云天青就曾这样问过夙莘:“你们家有姑娘叫夙蔻吗?”
夙莘当时的回答十分的简洁有力:“滚!”
夙瑶也是水系玩家,但是她的加点比较中庸,也就是不极端。而玄霄是纯火系玩家,加上夙瑶跟他不大熟,两人组队的时候没啥默契,磨合来磨合去,两人之间的配合还是差强人意。
又过了好些天,玄霄终于升到九十级,跟广大人民群众的等级差距总算是拉回来了。
于是两人准备网捕幻瞑界。
这是一个双人副本,非常考验玩家的操作技术和默契,玄霄和夙瑶找地方演习了半天,这默契度还是没啥进展。
事到如今,也不好再挑剔了。
两人硬着头皮进了副本,不曾想到中途的时候,夙瑶突然频频失了手,怎么都操作不好。她不知道该怎么弄,问玄霄,玄霄也说不明白,他一向专攻火系,对于水系,空有理论却没有什么操作经验。
夙瑶也有些急了,原先琼华里边除了夙玉,还有夙莘也是水系玩家,而且玩得也不错,但是夙莘早已经转行去玩木头,水系的玩法几乎忘了个七七八八,根本指望不上。
她只好向夙玉求救。
夙玉就住在她隔壁,夙瑶摘了耳机喊一嗓子,夙玉很快就过来了。
她在一旁指点了半天,夙瑶还是不停地出错,夙玉看着都替她着急,干脆代她上阵。
夙玉坐到夙瑶的位置上,一手操作鼠标,一手操作键盘,除了刚开始有些不熟悉,很快就找回了节奏,无论走位还是出招,每一个操作都十分稳当,恰到好处。
夙玉静静操作着,一声都不吭。
玄霄本来就话少,夙玉不开口,他也就不出声,两人配合娴熟,很快刷通了副本。
见事情已了,夙玉便起身回房,还没有站起来,就听到耳机里传来了玄霄的声音:“谢谢你,夙玉。”
他知道是她!
换人的时候,她们并没有告诉玄霄,甚至连一开始夙瑶喊夙玉过来的时候,也是先关掉麦克风再喊她过来。
玄霄并不知道夙玉在,却还是认出了她。
夙玉一点也不想知道他是怎么认出来的。
是的,一点也不想。
夙玉准备摘耳机的手就这样生生停在了半空,然后她听到了自己干巴巴的声音:“嗯,没什么,你们继续。”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好在没有外人看到,夙玉想。
一旁夙瑶叹了口气,递上一盒纸巾。
夙玉擦掉眼泪,朝她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在众多堂姐妹里面,她的性格最是安静矜持,即便是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也只是将少女心事深藏心中,只字不提。
主动告白这种事情离她太远。
后来她的几个姐妹发现她的心事,纷纷鼓励她争取主动,劝了很久,终于让她鼓起勇气。
那时情人节已经过去,一个月后的三月十四倒也可以算是情侣的节日,夙玉早早准备了一盒巧克力,是她亲手做的。
也就是在那一天,云天青拉着玄霄四处宣布,他们在一起了。
一时的犹豫不决,最终失之交臂。
夙玉笑着和许多人一起向他们送上了祝福,随后扔了那盒巧克力,不再联系他们,强迫自己忘掉某个人。
说起来,这已经是许久以前的事情了。
可如今看来,夙玉还没有完全放下他。夙瑶有些不懂:“既然还会觉得心痛,觉得不舍,为何还要放弃?”
夙玉反问她:“你的意思,是我该去争一争?”
“为什么不?难道因为对手是一个男人?”
“与男女无关,只是我不喜欢争来夺去的,介入别人的感情。”
“可是,你放弃了不就等于认输了吗?”
“输?我不明白为什么人总是喜欢把情场当战场,他是人,又不是战利品?”
夙瑶又接着劝道:“至少你试着努力过。”
“不是每一个女人都无爱情不成活,人生不是只有这一道风景。以前我一直想忘掉他,可后来我才知道忘掉一个人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又没有失忆,也不是老年痴呆。我应该做的,是慢慢地将他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