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逆水豪门》庄画

8、归来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的天衣无缝，祝刚陪着路由芝和莫少帅从青岛码头走出来，帽子压的很低，眼神却犀利，犹如嗅到猎物的猎犬，任何一个小动作便落入眼底，分辨敌友。
　　三十年，他从来没有离开过莫绍恒。一次次的躲过暗算追杀，他不觉间把此当作最高使命。
　　莫绍恒走的时候托他务必保证路由芝的安全。他点点头：“您放心，我会像保护您的安全一样保护路小姐。”
　　莫绍恒说：“不，是莫夫人。”
　　祝刚便有些没回过神，莫绍恒全凭一己之力撑起自己的社交圈子，逢场作戏的事自然不会少，那些花一样的女子，一个个来了又去了，也无数的向往做他的莫太太，他自是笑忘便算。祝刚一直觉得他是曾经沧海难为水，毕竟曾经有那样一个绝世佳人在他的生命中最潦倒的时刻出现过，又为着他的大业离开，莫绍恒只有想到她的时候，眼神才会变的些许柔和。
　　对于路由芝，他不能否认是个有魅力的女子，果敢，高傲，甚至带着赌徒一样的狂热，莫少爷需要这样一个女人，可是......
　　所以莫绍恒用了“莫夫人”三个字时，他便有些糊涂，征询的看着莫绍恒，想再确认一遍由芝的位置。莫绍恒却头也不回的走了。
　　祝刚一直觉得自己是唯一一个能看懂莫绍恒心思的人，他这次也有些不能确定了。
　　路由芝赶到码头送别哥哥，笑道：“去跟我那些新嫂子多提提你还有一个妹妹，别等哪天我回去了都把我当外人。”
　　路由然眉头一皱：“我路由然的妹妹怎么可能是外人，这个家有我的一份就有你的一份，什么时候想回去我派人八顶大轿迎回来。”
　　由芝娇媚的笑了：“不用等哥哥接我，等我和绍恒回去了自然要回娘家的，到时候爹爹若是轰我，你帮我说道说道便是。”
　　路由然摇摇头：“真是风水轮流转，从小到大都是你帮我在父亲面前说好话，这次竟轮到我了。哈哈，说不说好话还要看看莫绍恒那小子上不上道。”身后的随从轻声提醒：“少爷，船要开了。”
　　他点点头，冲由芝张开双臂：“哥哥赏你一个拥抱。”
　　由芝抱住他，嘴唇贴到他耳边道：“他的安危就交给哥哥了。”
　　路由然把她从怀里拉出来，没好气的哼一声转身便走。
　　由芝笑道：“可真够小气的，不就是让你少娶几个姨太太吗？翻脸这样快。”
　　路由然回过头来冲她无奈的摇头：“你要是再不回家看看，我就来把你装麻袋扛回去！”
　　路由芝的鼻头一酸，她晓得哥哥是在担心她明日的安全。
　　其实就算被扣在海关，她也没什么可担心的，那边的人还没胆子随便动路家的女儿。那样的话也必然会惊动莫大帅，而郑婉和最怕的就是这个。
　　再说有祝刚在身边，这一路上也不会有任何闪失。
　　冯嫂在收拾行李，利落的手脚，该扔的扔该送人的送人，最后只留了最重要的一小包。她晓得由芝是个不喜欢念旧的人，身外之物带来带去太麻烦，到时候再买新的就是了。
　　由芝瞧了眼那个小箱子道：“先生的书墨带了吗？”
　　冯嫂道：“那些东西我看过了，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带着又沉......”
　　“带上吧，我自己的那些东西可以少带些。”由芝的声音带着一丝疲倦，踏着拖鞋，窝进窗前的躺椅里。
　　冯嫂把由芝的东西检查了一遍，都只剩了一些贵重东西，实在舍不得丢掉。只得又多备了一个箱子。
　　天晚些的时候，有人来敲门。由芝在躺椅里惊醒过来，吩咐道：“冯嫂，去给竟成开门。”
　　她约了竟成来，在这里没少受他的照顾，要走之前总得说一声，况且绍恒已经离开，她也不怕暴露什么要走的意图。
　　竟成这次没有露出一贯的笑容，盯着她道：“他走了？”
　　由芝点点头：“明天我也要走了，你保重。”
　　竟成摇头苦笑：“果然是莫绍恒的作风。”
　　由芝有些不悦：“绍恒是确定我是安全的才愿意这样做，况且这本就是我的提议。”
　　“你的提议？”竟成黯然：“莫绍恒不想去做的事情谁的提议会有用呢？”
　　由芝有些语塞，竟成亦是沉默。就在这个安静的空档由芝才嗅出了竟成身上散发的淡淡的酒味。他一定是喝过了酒，又怕由芝厌烦，才洗漱了过来。由芝最不耐烦借酒消愁的人。
　　“冯嫂，准备点醒酒汤过来。”由芝这次并不觉得厌烦，她虽然讨厌离别的婆婆妈妈，可是对于此刻的竟成她还是有些怜悯。又或许，她是有一丝怜悯自己了。
　　由芝点了块香，那是绍恒留下的。
　　竟成看了看那块香，眸子里似乎溢出痛来：“由芝，你知道敏佳格格吗？”
　　由芝想了一瞬道：“宗亲王府的那个小格格？”
　　竟成点点头：“外界都传她死了，其实她一直生活在日本，起初被一个颇为富有的日本商人守为养女，后来日本商人因为与中国军阀走得太近，透了日本高层的消息，被抓进牢狱。敏佳格格孤苦无依在歌厅做了舞女，现在在上海的名声已经很响......”
　　“傅静若？”由芝道。
　　竟成点点头。
　　傅静若在上海交际圈是个怪人，贵气，傲气，不喜财更不贪名，甚至连死都不畏惧。据说她曾和一个军阀交好，后来军阀内部叛变，她助他逃跑，她被叛军用了各种酷刑硬是没吐出一个字。后来叛乱被镇压，军阀把她从水牢里救出来时已是奄奄一息。军阀专门建了一栋别墅给她，还专门为她建了一条通往别墅的马路。这在当时引起极大的轰动。别人都道是军阀此举是金屋藏娇，可是她并没有成为军阀的姨太太，也没有入住那栋别墅，依旧周旋于各种交际场所。她便有了“君子兰”的雅号。
　　由芝上中学那会儿傅静若已声名鹤起，由芝虽不信一个风月场所的女子能高洁到哪里去，却也佩服她一个女子凭一己之力在这样的圈子里能混的如鱼得水。
　　“绍恒的那个她便是她吗？”由芝盯着竟成，把声音放缓。
　　竟成点点头道：“她为绍恒做过很多事，也有过很多牺牲，甚至她回到中国，也大概与绍恒有关。”
　　由芝轻笑两声：“最后陪在他身边的人是我。”
　　竟成站起身来道：“我和你说这些只是希望你给自己留个退路，绍恒是个不错的朋友，却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良人。他可以为了你放弃她，也可以为了一个更有用的人放弃你。”
　　由芝觉得周身有点冷，却还是笑道：“等哪天你回国了去我们家里做客，我会尽好女主人的本分。”
　　竟成苦笑着点点头，出了门，末了回过头来道：“等回国了务必让我知道你安好。”
　　由芝道：“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竟成笑道：“也对，你一旦有什么闪失，绍恒结交的那些喉舌必然放消息出来对莫大帅那边施加压力。”
　　由芝紧紧的咬着自己的嘴唇，极度缓慢的挪回椅子上。
　　冯嫂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担心的叫了声：“小姐......”
　　由芝仰起头来看着她，带着泪光，字字用了力道：“不，是莫太太。”
　　由芝伸手拂掉他肩上的灰尘：“爱子是个不错的姑娘，是适合你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