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为瓦全》柚子小田

56、chapter056

　　赵屠如正在殿前练枪。
　　枪有软硬两种，软的灵巧，硬的雄浑。赵屠如的枪是硬枪，他在战斗中很少使用灵巧，因为直接的力量更有威慑。
　　祝融碰巧进来禀报事情，赵屠如一时兴起，枪尖一转，挑向祝融手里的文册。祝融反应亦不慢，双手一圈把枪杆往旁边一带，但终究没能把力量卸完，赵屠如反手一挑，祝融手里的文册冲天飞起。
　　“将军怎么还有兴致练枪？”
　　赵屠如一笑收枪，拿汗巾擦了一把汗，拧去水。
　　“练枪不需要兴致，是必修的功课。我是要上战场的人，不像你呆在后方，可以三天打渔两天晒网。”
　　祝融笑了：“属下是贪多嚼不烂，什么都想沾沾，偏偏文不成武不就。”
　　“博与精各有用处，无所谓上下。”赵屠如把枪放下，喝了口水，才问道，“中午热成这样你还跑来，是有什么事？”
　　祝融见赵屠如轻描淡写，反而更加忧虑：“将军，属下觉得放越王见青羽似乎不大合适。毕竟青羽现在什么都没有交待，朱王也知道了他身负皇上的秘密，怎么能这么轻易就……”
　　赵屠如并不着急，慢慢地擦着手里的枪。
　　“确实不太合适，但是青羽姓苏，名义是元熙母家的人，也算是元熙的人，有什么办法能拦他？”
　　祝融留意着赵屠如的眼色，没有看出什么深浅来，只得说：“属下以为，如果将军有意要阻止，肯定能做到。”
　　赵屠如哧地一声笑了：“你这小子，明知道还问。”
　　祝融想了想，低声道：“将军是否想借青羽被害的事情，让元熙去对付朱王？”
　　“但愿如此，不过我也不强求这个，我更好奇……”赵屠如停止擦枪，眼神突然变得奇怪，“青羽对元熙到底有多重要。”
　　“据传言来说，恐怕是元熙对青羽有意。”祝融说的比较隐晦。
　　“只是这么简单么？”赵屠如问祝融，“祝融，要是你爱上一个男人，你会为他抛弃名利，什么都不要么？”
　　祝融咳了一声，尴尬地说：“这个，以属下心爱的女人为例的话，属下确是宁愿为她做任何事。”
　　赵屠如哈哈笑起来，斜了他一眼：“想不到你平时温吞吞的，竟然是个情种。你觉得元熙会跟你一样么？”
　　“这个真不好说，毕竟越王当年为了一个男人，闹的身败名裂差点丧命，又怎知他这次不会重蹈覆辙？”
　　赵屠如一拍大腿：“我就是知道他曾经玩过火，所以赌他这次不会！”
　　祝融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别憋着。”
　　祝融这才说道：“属下以为，人的本性是不会变的，人在一个地方受伤，就会反复在这里受伤，就像练武者的罩门。”
　　赵屠如的表情显示他并不认同，但是他没有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而是挥手叫祝融。
　　“你回去内务府吧，我青羽那儿去看看什么情况。”

　　青羽再见到元熙，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见他。两人自上次分别之后，元熙非但没进宫来看过他，连一点消息也无，甚至赵屠如为出示柯仑的信来证明自己清白，派人去请朱王和元熙的时候，非但朱王称病不来，元熙也以夏天太热不想出门为由推辞了。青羽一度感觉元熙已经对他完全放手了。
　　不过当青羽看到元熙的时候，他立刻推翻了这个以为。
　　元熙显得很生气，冷冷地盯着他，一句话也不说。他不说话，青羽自以觉得尴尬，虽然自己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但终究没有报他的恩就擅自逃跑，觉得有点心虚。
　　“你要生气就说，别一声不吭的，是什么意思？”青羽忍不住了。
　　元熙冷笑了一声：“你不懂我什么意思？”
　　“我是不懂！”青羽不明白他为什么用这种冷漠的语气说话，元熙并不是一个自矜功劳的人，所以他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因为我还没把大印给你么？”
　　几天不见，他好不容易在自己面前打开的壳又封上了，开始肆无忌惮地揣测元熙的想法。元熙心里又疼起来，继而燃起怒火。
　　“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死自己！”元熙吼道。
　　青羽不认为这是自己的错：“我的机会本来就不多，难得有一个，为什么不抓住？我又不是神算，怎么料得到朱王会伏击我？”
　　元熙冷冷地道：“真是牙尖齿利。看来我把解药给你，倒是让你觉得是逃跑的好机会，翅膀一硬就想飞了！”
　　青羽没有否认，但是他脸皮薄，被元熙这么一说，觉得有些脸红，没敢再接他的话茬。
　　“你以为你现在是安全无恙的？只要逃出去，就能自由自在了？”
　　青羽没有吭声，再次默认了。
　　元熙拿他没有办法，深吸一口气，恨恨地说：“你什么时候能变聪明点！让人少操点心！”
　　元熙从怀里拿出玉梅花，在他面前晃了晃。
　　“你是全忘了还有这玉梅花是不是？你中的不只一种毒，我为你解了孔雀羽是因为再不解毒，孔雀羽和这极泉玉一起发作，你就会死！孔雀羽是小意思，关键的是这极泉玉！你也亲耳听过白襄对你下毒，怎么一点记性都没有！”
　　青羽被他骂的心里一紧，额头上生出细汗。
　　他竟然确实把极泉玉的事忘记了！大概最近他过的太舒坦，没什么危机感，加上白襄在他的生活里消失太久了，他接着吃元熙送来的药，毒也没怎么发作，竟然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
　　元熙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瓶。
　　“我闭关了半个月，只有这个，你在身边收好，每次发作的时候吃一颗。”
　　青羽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元熙很久没有出现在他面前，原来他去制作抑制极泉玉毒性的药了。
　　青羽为自己的方才唐突的揣测觉得有些难堪，不敢去接那瓷瓶。元熙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把瓶子抛在他怀里，一句话也没多说，转身就走。
　　青羽突然喊他：“元熙！”
　　元熙停住脚步，回头望着他。
　　青羽的耳根子有点红，吞吞吐吐地说：“对不起……谢谢。”
　　对不起刚才又任性猜测他，谢谢他为自己解毒制药。青羽之所以耳根子红，是因为他捉摸不定元熙的性格，怕他突然回头嘲笑自己的造作，那可就太难堪了。
　　所幸元熙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低声说：“不要再有下次了。”
　　这次已经够让人担心，元熙一听青羽逃跑遇袭的消息，简直是怒不可遏，立刻就赶到了宫里。他冒着危险独自逃跑，却不肯向他求助，是有多不信任他！还是，其实他元熙也是青羽要逃开的人之一？
　　“你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青羽忍不住问。
　　元熙眉头微微皱起来：“什么叫为什么？”
　　青羽咳了一声：“就是……为什么啊？你图什么呢？又不问我要大印，也不……”也不趁人之危强占身体，青羽这么想着，终究没好意思说出来。
　　元熙扬了扬眉毛，露齿一笑，“图什么？图你啊。”
　　青羽没有说什么，元熙望着他的脸，心里有点渴念。很久没见到青羽了，见到了就想逗逗。所以元熙突然凑上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赵屠如出现在门边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从他的角度看，两人是嘴唇相接的。
　　青羽虽然是正对着赵屠如，但是元熙比他略高大些，加上被亲脸颊，正心慌意乱手足无措，并没有发现赵屠如。而在赵屠如眼里看来，青羽对元熙这一吻可谓是相当配合。
　　赵屠如眼睛眯起来，窜出一股杀气。元熙对杀气的感觉异常敏锐，而且这么强烈刚硬的杀气，他不必转身也知道是谁来了。
　　“赵将军早啊。”
　　元熙回头向赵屠如问好，轻描淡写，好像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青羽这时才看到赵屠如，被他满含杀气的眼神一扫，想想刚才的情形，立刻哑口无言，想解释又无从解释。
　　赵屠如冷冷地说：“元熙，这个家伙是我的传令官，也就是我手下的人，你想对他做什么，是不是该请示我一下？”
　　元熙无辜地摊摊手：“想做的已经做过了，赵将军也看到了，还有什么好问？不过，他是我家的人，赵将军什么时候把他收作自己的手下了，是不是也该请示我这个主人一下呢？”
　　元熙就是这样，态度愈是强硬嘴上愈是柔和，青羽夹在两人中间，感觉两人之间的杀气已经要排山倒海，连他这个池鱼都被殃及得呼吸困难。
　　“你们两个凭什么在这里吵？我是谁的私有物品吗？”青羽对两人的自以为是和霸道觉得不满。
　　赵屠如和元熙一起冷冷地瞪了他一眼，青羽只好不说话了。
　　“元熙，你看清楚点，现在京城里谁的势力最大！你那点龌龊心思，别花在青羽身上了。我是不可能让你带他走的！”赵屠如强硬地宣布，顺带扫了青羽一眼：“如果我发现青羽离开皇宫，哪怕只有一步，我就要把京城掀翻过来。”
　　元熙知道他有这个能力，不过并不怕他的威胁，反而笑了：“龌龊心思？赵将军，那你对他又是何种心思呢？”
　　赵屠如扫了青羽一眼，又眼神移回元熙脸上，双眸透出杀气：“什么意思？”
　　“你八年离开京城，真的只是因为被冤枉，所以心中不忿吗？你难道就这么愚蠢，见都没见永韶的面，就相信那圣旨是他写的？”元熙的眼睛里含着深意。
　　青羽听的一头雾水，元熙这又是要闹哪样？
　　赵屠如的脸色突然有些变了，他没有说什么，拖起青羽的手就出去。青羽的手被捏疼了，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下意识地奋力挣扎。赵屠如突然脾气暴戾，冲他吼道：“老实点！”
　　青羽被吓的愣了一下，赵屠如已经拖着他走了。
　　这场奇怪的谈话就此结束。
　　元熙望着赵屠如的背影，露出轻蔑的笑容来。

　　赵屠如很清楚自己失态了。自己的失态势必会让青羽觉得更奇怪，进而去探索这件事。他不知道元熙到底知道多少，但这件事是他内心里深藏的，并且一直为之恐慌的事情，哪怕元熙只是提及，也会让他勃然变色。
　　“元熙说的到底是什么？你当年离开京城，除了那起冤案之外，还为了什么？”青羽果然不停地追问，像个不停转动的机械一样绕着他。
　　赵屠如心里真的很烦躁，但是他不能叫青羽滚蛋，他清楚这不是青羽的问题，而是自己的问题，痛苦的地方在于明明是自己的问题，他却不能回答。
　　“我想起来了，你从不喝酒。”青羽灵光乍现，盯着赵屠如问，“柯仑死的那天，你明明那么激动，但喝的也是很淡的酒，绝不会喝醉。八年前柯仑不小心和你同床的那天晚上，你却喝了很多很多酒，醉到人事不知。是不是有点奇怪？”
　　赵屠如一把揪住青羽的衣服，把他摁在柱子上。
　　“我刚才有没有说过住口？”赵屠如的语气暴怒而危险。
　　青羽习惯了反而不怕。“没说。”
　　“那我现在命令你住口。”赵屠如断然道。
　　青羽望着他的眼：“你到底想隐瞒什么？到底有什么是你不能面对也不能说的？”
　　赵屠如的命令似乎对他毫无作用。
　　青羽见赵屠如郁怒地瞪着他不说话，低声道：“我之前相信了，现在也相信你，我相信你一定有不得以的理由，所以你能不能跟我解释一下，到底是为什么？”
　　青羽说的恳切，他确实依然相信赵屠如，但元熙的话无疑挑起了他的好奇心。青羽也明白元熙是说给自己听的，他想揭破赵屠如的什么秘密？
　　赵屠如心里狂躁的火焰微微降温，但是身体的温度却急剧升高。他这么近距离地盯着青羽的眼睛，不，是永韶的眼睛，突然哑口。
　　既然哑口就不必再说了，赵屠如放开青羽的衣襟，突然吻了上去。
　　这次不是意外，青羽震惊地无法反应，反应过来之后就用力想要推开赵屠如，但赵屠如却强硬地压制着他，不让他乱动。青羽被吻的几乎要窒息，耳朵里传来虚无的鸟鸣声。
　　就在这鸟鸣声中，夹杂着赵屠如模糊的一句话。
　　“永韶……我喜欢你……”
　　青羽的身体突然僵直，脑海中轰轰作响，他拼尽全身的力量推开赵屠如，拔脚向殿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