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灯火阑珊处》乌少女

2、嗨 杨沫

　　即使不是在这里遇上了杨沫，我想，最终我还是无处可去的要奔赴于他。
　　杨沫找人换了位置。的确，多年不见，一年还是两年，大概没有太久，却觉得如隔三秋般。他依旧是看起来无辜且温暖的男子，说话的声音很温柔而彬彬有礼，咧开嘴来微微一笑，便没有人能够拒绝他的请求。
　　我把头靠在窗户上看着他，铁轨有些不平稳，视线是变得震荡而模糊起来。我不承认，就要哭了，可是鼻涕先流了下来。杨沫递过一包纸巾来。望着我的眼神，看不出情绪。
　　他打领带，穿白色衬衫，口袋里别着一支钢笔。视线正落在那只黑色钢笔上时，就看见了他摸进口袋的手，掏出一包烟来。
　　杨沫的背影还是瘦弱的。无论现在他出落得多么翩翩和成熟，看着他推开人群，走向吸烟区时，那个永远不会变的背影，突然就觉得真实了，这么些日子以来，一下子感到脚终于是落地了。
　　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盒饭，正午太阳光层叠在他的手背上，我突然很想把手指搭上去。那一个时刻，就恍神了，保持着倾斜的姿势定定看着他。
　　杨沫终于开口了，说着把手垫在我的脑袋上，更像是一个拥抱我的姿势，初夏，很累么，先吃点饭。
　　我却索性闭上了眼睛，没有动。不是执拗，是心里太贪图世界被一双手臂撑起来的安稳。
　　杨沫讲起话来，全是浅浅的温柔，他叫我的名字，初夏，初夏，没有探究和责备。终于抱住杨沫的脖子哭得无声无息，只有他能够知道，贴住他衬衫的泪，汹涌的力量和烫的温度。
　　杨沫的身体有些颤抖，把手搭在我的后背上，轻轻摩挲。
　　哭得很满足，便开始吃饭，狼吞虎咽。杨沫只是看着我笑，他说，初夏，你一点都没有变，他把盒饭里的蛋递过来。
　　我说，杨沫，我都这样了，你还能对我笑得出来。他的手掌落在我的头发上，刘海乱了，他说，初夏，你在我这里，另一只手指向心脏的方向，永远都不会变，我不能够了解你，可你总是好的。。
　　我从来受不了杨沫这般固执的情深，却在这一次，满嘴得食物塞住嘴巴的时候，忽然很想靠过去亲亲他。
　　我想起上大学的时候，有一次一起吃饭，我的胃口很挑剔，只独吃得上来那道红烧茄子，杨沫就一口都没有动，剩下最后一块的时候，别人想要去夹，他傻傻的保护下来，笨拙的夹到我的碗里，说，快吃。
　　那个时候他只是个穷学生，刚来城市上学，身上带着傻气的淳朴。
　　我只是笑笑，并没有动筷子。杨沫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并不在一个世界，他在乎的我不在乎，并不是势力或者嫌弃，只是像杨沫这样单纯的男子，从来都不能够了解我。
　　后来，他一直试图向我的世界靠拢，而我却一直离他很远。
　　我并不相信所谓爱情，我就不能够解释杨沫给予我的所有又算什么，我想那不过是某种希翼和寄托，就像我也拼命的惦念抓住另一个人般，明明是用的粉身碎骨的姿势，却觉得是美好的爱恋。
　　杨沫是去海南出差的，我跟他讲我们是同一个终点站。剩下的时间就有些冷场，我知道杨沫心里的千言万语，然而他却一直是妥帖的男子，从不忍刺探。
　　对峙了一大段路程，不过是两个人肩并肩坐着，一同看窗外没完没了的麦田和流云，阳光时而暗淡，时而猛烈，我开始迷迷糊糊瞌睡的时候，感觉到杨沫盖在我的小腹上一条毯子，我抓住了他的手。
　　有点粗糙的手，被我这一抓，柔软起来。就这样睡着了，很久没有睡得这样安稳。
　　醒来的时候，夜已阑珊。
　　我开口了，我说杨沫，别问我你好吗，我过得很不好。然后耸耸肩膀，故意笑得很不恭。
　　断断续续讲了很多，后来变得心不在焉，杨沫却像是期末时候老师划考试重点时，课堂上的学生般，一丝不苟，很认真。
　　期间，列车停在一个大站。已经过了10点，人们陆续睡得此起彼伏。前一分钟，杨沫在我讲故事的间隙跟我讲，初夏，跟从前那个句子一样，无论什么时候，我都肯照顾你。
　　当时讲这句话的时候是夏天，7月，大学毕业那年，非常热的盛夏。我听得很不认真，站在操场当空烈日下，只想着怎么把行礼搬上火车，回到家乡应该住到什么地方，想着我未知的现实和充满希冀的未来。
　　我只当，那是告别时，杨沫客套的玩笑。总之，我伤了他很多次，让他等了很久，拿着某种结果诱惑他，却心知肚明是无果。
　　我一直希望，有一天他连恨我都恨不得，是直接忘了我。
　　却是在这入夜，安静的车厢里，再次听到这个句子。
　　这个时候的杨沫已经变得很不一样，基本属于带着钻石王老五帽子的正值当年。他说，当年他想好这个句子的时候斟酌了很久，最后决定用肯字。
　　我被他诅咒得可以，无数次失魂落魄的被他找到。
　　我想，这必须是最后一次。
　　车子还有十分钟开，我说去厕所。杨沫把他的打火机递给我，说，小心照着路。
　　便是借着这一枚火的支持，我在这个陌生的南方城市，出了站台一路摸索，发达的公交系统，地铁站，指示牌。
　　下火车的那一刻，我就决定，我应该一个人处理一切，当鸵鸟也好，就死在这个遥远的都市也罢，我必须一个人。
　　我又逃开了杨沫身边。我不能继续骗自己被他遇到是命运的安排，然后继续心安理得享用他的真心，消磨他的爱情，占据他的青春。
　　火车开动的那一刻，我的样子依然狼狈，拉着湿漉漉的行李和自己。这个城市刚刚下过一场雨，夜生活却是无比繁茂的欣欣向荣，我在这座南方悠然自得的城里，想象杨沫在火车上忽然想明白真相的模样。
　　他不会生气，跳脚，还是顿足。
　　只会扬着一张脸，极忧伤。
　　此时的我，走在潮湿坚实，关键是真实的陌生大地上，我是个看起来不顾一切，其实手足无措的女人，我有2个月的身孕，无从讲起的过去，和完全看不见的未来。
　　原来这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