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第花开》印久

57、胜利的曙光

　　尤应民夫妇的情况越来越不好了。
　　先是报刊媒体开始大肆讨伐。这种讨伐自尤应民担任财政部长后就没断绝过，但不像近来，气势汹汹，大有不把他一派势力扳倒决不罢休的意思。
　　再来，一九四三年底公布财政支出，六百多亿法币，比预算高出百分之七十四，比上一年度还高一点四倍。舆论再次大哗。
　　一九四四年一月，总司令写给行政院各部的手令中明确指出要“缉私”和“规范查报流程”。
　　尤家自己也不争气，这时候又闹出几件丑闻，令上下人等更视他们为眼中钉。
　　张以传和陈堪都觉得：尤应民的仕途快到头了，尤夫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日子也不长了。连钱耕年这样的尤夫人老部下，都开始远着她了。
　　陈惜从已经卸去尤夫人处所有职务，只偶尔过去陪她打打牌，解解闷。她平时觉得和尤夫人是利益关系；现在，尤夫人不好了，她倒同情起她，希望她如前几次一样，挽狂澜于既倒，重新立起。
　　但四四年六月，美国副总统访华，总司令却将以前负责接待重要外宾的尤应民借故派遣到国外。这一手势，令还对尤家抱有丁点指望的人，也彻底死了心。
　　尤夫人似也做了努力，具体不知，但结果不好。
　　豫湘桂战役中，国军一溃千里，美国人和总司令将这笔账也算到尤家头上，一致认定是他们拖了国家后腿。
　　七、八月时，尤夫人和女儿尤一苇秘密离开中国，去海外疗养。小道消息，说她是去海外见丈夫，顺便打通渠道，将她这些年搜刮到的巨额财富转移至国外。
　　她走后没多久，盛芳沁派人将张以传叫到她三哥家。她告诉张以传：“这次怕真的不好了。我听三哥他们说，总司令已在起草新的高层人员名单，尤应民一个头衔也没有。”
　　张以传说：“一个恶贯满盈，尚不知收敛；一个庸庸碌碌，急于找替罪羔羊。这也是难免的。”
　　盛芳沁说：“一苇的意思，尤夫人也预见了这一局面，去年就动手，开始转移资产了。我这边的钱，听你的话，大多投资到美国和南美国家的房地产上。我自己身边还有些小钱，无须大费周折转移。要是情况不好，我说走就能走的。你那边呢？”
　　张以传一沉吟，说：“老实讲，我还犹豫不定。依现在形势，日军必败，不过时间问题。我又没在国民政府中任过职，谈不到徇私舞弊。难道仗打赢了，他们还会容不下我？”
　　盛芳沁看了他一眼，说：“我知道你舍不得离开这里，不过，还是做些准备为好。别忘记，上回日本人打上海……”
　　她没说完，张以传就扭起一张脸，不乐意听的样子。盛芳沁笑说：“怎么，还不能说你不好了？反正我的意思你明白。什么国家正义，都是当权者的嘴皮子翻动，自己手头有钱，才是真的。”
　　张以传点点头，要走了，又被盛芳沁叫住。
　　张以传等她说话，她偏只盯着他笑，一句话不说。张以传不耐烦起来，也笑：“干么，这是？”
　　盛芳沁咬了咬嘴唇，问他：“我就是好奇：如果你离开中国，会去哪里？美国吗？”
　　张以传说：“我最好能回到上海，和以前一般过日子。外国的话，哪里不都一样？硬要选，我得问问惜从的意思。”
　　盛芳沁瞪了他一眼：“死不开窍。快点走吧，别再在我眼前讨嫌。”说完她先背转了身。
　　张以传也不理她，一笑离去。
　　第二天，盛芳沁就带着大箱小箱，乘坐飞机，离开重庆，奔赴纽约。终其一生，再未踏入国门半步。
　　陈惜从后来从钟百灵的来信中知道了些盛芳沁的情况。
　　据说她到美国后，也不改“娘娘”做派，很快聚集了一帮年轻的美国有钱人家子弟在身边。她根据他们的出生地，分别叫他们“加利福尼亚”、“宾夕法尼亚”、“费城”……因为她美国地理不太好，也无意从头学好，只能委屈那些以城市命名的人了。和以州命名的比，他们是亏了。
　　她这样大张旗鼓闹了好一阵，后来却又销声匿迹。隔五年，才有人发现她和一个比她大三十岁、行将就木的犹太老富翁同居了，每天过着深居简出的日子。
　　再后来，那犹太佬死了。盛芳沁参加完他的葬礼后，就搬了家。从此，再没有熟人见过她。她家里人则支支吾吾，对她的行踪讳莫如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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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四年八月，盛芳沁离开后不久，张以传也出发，去了趟巴西布罗科约岛。他在那儿逗留了一个多月，才回到重庆。
　　陈惜从亲手做了几样重庆菜给他洗尘，又告诉他：国民党内高层人士大变动。尤应民从海外发来电报，辞去财政部长之职。总司令已经批准。
　　张以传嚼着辣鸡腿不说话。反正他已将大宗财产转移到海外，心里有了底，不怕局势再变。
　　陈惜从不用他说，就知道事情进展顺利。
　　她不由感叹：“抗战快胜利了，多好的事。怎么我认识的人，都神经兮兮，不是伺机拖下同僚、自己上位；就是准备逃跑呢？”
　　张以传想了想她的话，也自嘲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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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四五年，抗战胜利前夕，又发生了件叫陈惜从伤心的事。陈堪洗澡时滑倒，后脑撞在浴缸壁上，没抢救过来，几个小时后，人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