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的红线》狂且

2、第二刻

　　鬼门关里黄泉路，忘川河上奈何桥。
　　左一拐是阴风，右一偏是鬼魅，浑浊的河无声地翻腾着，伴着阴风的是令人心惊胆战的哀嚎。他隐约看见桥下的旋涡中挣扎着几个影子，忽尔听见前面白无常似是嘲讽似是恐吓的笑声。笑声尖锐而怪异，比起阴风鬼嚎更叫人心下一颤。
　　桥很长，不断吱吱呀呀地发出怪声，半是陈旧半是简陋地晃悠着，好似下一刻便承受不住断了一般。
　　他低头默数着自己走的步数，等到连自己都忘记是几步时，耳边的阴风变得粘稠起来，前面的白无常脚步开始放慢，四周突然安静了。不是阴森的安静，而是纯粹的一种宁静，连一直绕在耳边的幽歌哀泣也停止了下来。迷雾渐渐退却成薄薄的烟幛，缭绕在周围。他看见不远处有着一个似楼如台的影子，黑黑黄黄地忽隐忽现，而河与楼台的中间竖着一块形状奇怪的石头。
　　“孟婆小娘，快出来吧，又有你的生意啦！”声音还是森然的，仿若招魂，白无常半扯开嗓子向着那楼台的黑影叫道。
　　又是婆又是小娘，他因这不伦不类，矛盾古怪的称呼低笑了出来。
　　传说，过了奈何桥便有一妇倚台卖茶。想必就是这里了吧。走近那团影子，才看清原来是个土台，大门上的牌匾工整娟秀地写着三个字：望乡台。白无常刚要上前推门，老旧的木门“咿呀”地开了，一个米黄布衫，青白锦裙的女子从里面迈了出来，腰侧的月牙色璎珞随着一枚温玉晃动，煞是好看。
　　“怕是赶上什么大日子么，两位无常这么劳苦？连茶都险些来不及煮，还提什么生意。”淡淡的话语带笑地出自来人的口中，没有无常的阴森，却与阳间女子无异。
　　白无常怪笑一声，上吊的细眼斜了斜身后的他：“嘿嘿，谁叫出了个和阎王一样的家伙，要起人命可不比阎王含糊。”
　　女子应着白无常的话朝他身后望了眼，蜜色的眸子弯成个明亮的月牙，却是对着面色青惨的黑无常：“前些日子看见牛头跟着白无常去带人，我还想着黑无常是不是去了仙道轮回去了呢。”她的话语听不出是怎样的一种调笑与温婉，只觉得轻轻柔柔好似周遭弥漫着的白烟，叫人琢磨不透。
　　“孟小娘见笑了。”黑无常阴恻恻地扯了扯嘴角，煞是悲戚难看，平如石板的声音又直又僵，听不出是笑是哭。不如白无常的轻佻，他到是规规矩矩叫着女子的姓氏，“临近清明，恐怕是要累着了。”
　　女子侧身端来一对青花白瓷杯，杯中是与黄昏一样的清黄水色，温润而沉香：“哪里，比起二位无常的奔波，我不过是候着个土台煮茶罢了。走了那么久，就在这儿润润口吧。”
　　正当白无常接过杯子时，一个青面獠牙，不知是鬼是人的牛面兵差从他们要去的路上奔来，喘出的粗气直冒着红烟，来势看来甚为可怕。眯着诡异的弯眸“嘿嘿”笑了笑，白无常习惯性地抖了抖手中的哭丧棒，不知是抱怨还是玩笑地用尖锐的嗓子说道：“这世道看来是人人都想着法儿往死里走。”
　　“白……白……白……”来人喘着大气，“白”了半晌也没“白”出下句来，到是黑无常开了口，
　　“牛头，哪位判官要你来？”
　　接过女子递来的茶一口饮尽，牛头兵差终于平顺了气道：“掌刑判官。说是阳间不可太多鬼魂滞留，要二位先将这位正主儿放放，去带回那些阳间的新鬼们，免得孤魂野鬼的不好交代。”说罢，偷瞄了眼一旁杀气浓重到连鬼差也惧怕不已的他。
　　这样一个戾气血腥的男子，恐怕连魔道的魔怪也不及吧，那满身的血气震慑了前去引魂的鬼役，才不得不差黑白无常去将他渡进鬼门关。而他寿元才尽，阳间就突然死人无数，好似煞星一般生时杀尽无数的人，死时要无数的人殉葬，就连踏上黄泉路也有无数的人随之填命。难怪掌刑判官说要判他的刑，需将因他而死的人那一笔笔的帐算清了才算完。
　　凑到他面前端详了许久，白无常又是一阵怪笑，白惨惨的脸上扭着几分不解：“这可奇了，看来得去掌善、掌恶二位判官手里看看你的来路，是什么精鬼神怪的不成。”从怀中抓出一本黄纸簿，拈了拈手指，翻了厚厚几叠眯眼仔细寻着，“哦，哼哼，鬼阎罗，段殇。这个名号可真好……哼哼哼，鬼阎罗……”白无常的笑声听不出是讥讽还是惊奇，只是尖刻地怪异。晃了晃手中的哭丧棒，便转眼出了土台。
　　“孟小娘，看来这煞神得劳你看管些时日。”黑无常抖了几下枯槁的手，几道鬼烟缠上他——段殇的双足，仔细一看，那鬼烟里全是一张张面目狰狞，鬼泣嚎叫的厉鬼争先恐后地想要挣脱烟锁的束缚。鬼烟一扣上段殇的足，便烙进体肤宛如青黑色的脚镣。
　　女子从头到尾似乎都没正眼看过段殇，此时也仅仅淡而飞快地看了他的下巴而已。“二位无常喝了茶再走吧。”她跟着黑无常出了门，看见白无常连招呼都没打，高干的身影已快没入远处的迷雾中。
　　黑无常打了个揖：“孟小娘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