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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行路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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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为了病患清净,医院选址比较偏远,通向医院的右侧那条主干道上种满了法国梧桐,一棵棵枝干粗壮,遮蔽了整条道路。盛夏的余热还未退去,上午不觉得热,这会儿到了晌午,又一直跟着他急匆匆的走,倒是出了不少汗。他走的急,步子又大,我本来就是极怕热的人,这一流汗火气就上来了。
他是知道我怕热的。我跟他大一相识,像是命运安排,闪电般就在一起了,引得好多人都不看好我们。虽然后来的三年都相处的很好没有落人话柄,可是结局,终究是中了大家的预言。
以前在一起时,一到夏天我便不许他抱我,本来天气就热,再近身贴一大暖炉,那怎么受得了。后来摸清了性子,他总是事先准备好一盒精致的冰淇淋,而后悄悄从背后拿出来,我拒绝的话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每每被他得逞,吃完才恨自己不争气,再想着法儿地挣脱他怀抱,有一次他也气急了,便吼我过河超桥,还扬言到冬天求他他也不抱我。气一会儿又贱兮兮地凑过来说好话,我这儿还盼着明天的冰淇淋和冬天的拥抱呢,便也随便给他个台阶就下了。
那时候校园里也有这样两排大梧桐,一到夏天枝叶繁硕,树下安置着供学生休息和学习的桌椅,旁边是一条横穿校内的小河,太阳一照,波光粼粼,再配上极具江南韵味的小木桥,一到夏天的傍晚,这里便成了情侣的约会胜地,直你侬我侬到明月初升,蚊虫出没情侣们方才离去。他不喜热闹,总喜欢在上午三四节没课的时候拉着我去桥那边坐着,那会儿不是很热,也没什么人,只有树上的知了一遍一遍重奏,却也不觉得厌烦,偶尔一阵微风穿过树叶扫来,只觉得凉爽至极,想这世上再没有比那时候更惬意舒适的时光了。
发现自己走神了我又不由的暗骂了两句,都这时候了还忆什么往昔风流岁月啊!当年莫名其妙地大闹着分手,如同在一起一样,分手不过也是一夕之间的事儿。两人脾气又都倔,后面又发生那样的事情,我一气之下便申请了去英国交流,后来索性硕士也在那边读,我在心里是恼极了怨极了他的,到如今已经6年了,即便回忆,又能有什么美好色彩!想到这我更是摒弃自己刚刚的小心思。
可是他现在这样算怎么个回事,刚刚在病房装作不认识,现在出来了又这么趾高气昂,明知道我怕热还走得又快又急,他是要报复我不告而别吗?我呸勒,是谁有资格生气啊,他是配生气的那个人么!心里这样不断催化催化着我简直是气得要爆炸了,可是一个不留神没注意脚下的石子,纵是穿着平底鞋也忍不住打了个趔趄,等稳住了身子超前一看,厚,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就站在我面前一米的地方,正双手抱臂似笑非笑地看着!所以,他这是在看笑话么?混蛋,你露出的那是什么shi表情!我的小宇宙在熊熊燃烧,任何凉风冰淇淋大冰块都降不了我的火气了!却突然他一个下蹲,我的火气都被吓了一半,而后,他慢慢伸出那常年握手术刀的修长手指,像是完成一个艺术品一样,帮我把松散了的鞋带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而我,正以一个双手护胸,脊背微收的姿势定格着,我承认,我的火气完全没有了,我是,被完全吓傻了。在我还呆愣着的时候,他已经站起来看都不看我一眼地继续快且大步地移动着。所以,我现在又完全被一种丢脸以及被捉弄的感觉包围,于是那熊熊燃烧的大火啊,就又都蹭蹭蹭燃烧起来了!可是事实却让我几近崩溃,因为我完全不知道要怎么散发火气。所以我只能抱怨,这该死的路怎么会这么长啊!这种xx不xx的地方真的有餐馆吗?这一餐饭是要如何下咽!我现在就已经觉得胃饱和了!
正当我的思路以无比畅快的速度流淌的时候,他转弯了,我不确定他有没有看到我此刻愤愤扭曲的脸,事实上我不是这样的一个人,我本该是温柔、善良、重情重义的模样,不知为什么在他面前却总是易爆易熄。是的,易爆,易熄。
等我自己走到路口时,发现转角的地方居然就有一个极典雅的餐厅,看外形并无法分辨这是一个中餐馆还是西餐馆,因为它的建筑风格是欧式且有罗马建筑特有的圆柱,而它的匾额却正儿八经的行楷题词:东坡。早上开车来走的是西径,这里想必就是东径了。我再回头看去,刚刚走过的那条路确是有坡度的,刚刚只顾生气居然没有发现,怪不得走得这么累,想我体力也不是那么差的人。门也是极其传统的中式木门,上面的雕花都十分精致,而他正以一个极其闲散的姿势倚着门,双目微闭。厚,你以为这是你自家家门呢!我无比嫌弃的瞄了他一眼,他刚巧睁开眼睛,不知怎的,虽然心里的火气很旺,可是我却总不敢看他的眼睛了,许是病房里那一个注目太过丢人;许是,我从来都没能从那深深的眼神里走出来;许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这么冷漠又严肃的样子······总之我不敢再抬头,我安慰自己我只是不屑看他,我只是不屑看人脸色行事,可是,等等,像倚着自家家门?那么,有没有可能,这真的,就是他自家餐馆?东坡两字的神韵倒确实和兰亭医院很像。北宋苏东坡除了是著名的文学家还是个美食家,他的很多美文《菜羹赋》、《食猪肉诗》、《鲸鱼行》、《老饕赋》等都跟美食相关,这其中的风雅与兰亭医院的主人何等相似,若真是这样,我所认识的孙繁,怕就不是简单的孙繁了。这两栋建筑都是有些年头的,只是不知道,那题字的人是他的太爷爷呢,还是太太爷爷。
“还不进去,想着怎么把这个匾吃掉么?”他懒懒散散的开口。我瞪了他一眼,先他一步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