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章 冬日闲雅（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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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秋雨一夜梦甜，隐隐听见轻微‘窸窣’之声，懒散的伸展着手臂，揉揉眼睛，睁开来，模模糊糊的晨光里，看到炕沿坐着正在低头更衣的高大男人，她的身体比脑子醒得快，斜撑起肩膀，手指轻揪住他的衣角，下意识唤：“幽山．．．”
赫连幽山旋即转身儿，唇角微微扬了起来，伸手探摸见小妻子顶着一头光溜溜的发，再往下摸，是她滑出锦被的滑嫩香肩，他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轻责道：“快躺好，看冻着！”说着顺势将她软绵绵的身子搂住塞进被笼里，又上下摸索检查一遍看她的手脚有没有裹严。她体质虚寒娇弱，又不耐大殷寒冷的冬天，即使有热炕，他还是给暖了半夜，才将她手脚捂热。“我把你吵醒了？”他摸到她的小嘴，把右耳附了过去。
“我是自己醒的，不是你吵得。”，她还不十分睡醒，迷糊糊娇滴滴问道：“幽山，你上哪儿去？”
他俯低身子，将她小小的一团连人带被的一起搂在怀里轻轻摇着，盲眼上的长睫上下翕动着刷蹭着她的额头，语气有些不舍的意味，“我这十几日都没去宫里上朝理事了，这几日你好多了，再不去可就不成了。”他自小习学史书，嗤笑过唐玄宗‘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典故，却没曾想，如今自己也是个‘温香软玉在怀，从此无心早朝’的身不由己之人啊。
她调皮的伸出手，用手指轻点他闭紧的盲眼，播弄那排漂亮的浓睫，乖乖的点头道：“嗯，那你慢着点儿，早点儿回家。”
她刚把摄政王府叫‘家’！
他猛地转过脸来对着她，连灰黑色的盲眼都睁开来努力想要对上她的视线，极好看的俊脸上，嘴角舒展的上扬着，像是有什么事儿突然让他很愉悦的模样。
连秋雨有些莫名，也跟着娇憨的笑，不禁问：“怎么了？乐成这样儿？”
摸着她眉眼弯弯梨窝深深的笑模样儿，赫连幽山抿着笑纹儿，摇头不答。温暖的大手捉住她的小手，包裹着，轻轻磨擦，轻轻一笑转问她：“可是想如厕？”
她一滞，埋首在他胸膛，连连摇头。
这个人可是疯魔了！一个大老爷们儿，天天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问女子家这样难以启齿的问题。
这十几日，他拖着那么样不方便的残身子仍对她无微不至的体贴照顾，她有些别扭也有些羞涩，但更多的还是对自己能够被他如此珍重的暗暗感动。她虽与他乃是和亲大婚，他又重残之人，可她向来不是虚伪做作、铁石心肠之人，要强着非说自己不感动，寻死觅活的哭天抹泪的，那就真是矫情促狭了。
婚后第三日，她的热度退了，病虽没有清利朗，但精神却好了许多，她曾试图跟赫连幽山拒绝，说可以自己来，不用他再麻烦劳累。她还有一层意思没有说出来，他毕竟身体残缺，行动多有不便，更何况还要去照顾病人？她不愿看他如此苛求自己，其实她没有恶意，也没有嫌弃，只是不忍心罢了。
他那样睿智缜密的人，又怎会听不出她的弦外之意？可他沉默片刻后，反而将她搂紧，用其实根本什么也看不见的灰黑色盲眼试图与她对视，带着异常执拗的坚决，斩钉截铁宣告：“我是个残废人，这我知道，也好不了了，可我也能跟常建人一样，照顾好你，还会更好！．．．秋雨．．．”她听见他又悠悠的唤她，方才有些强硬的语气变得又温柔又和缓，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我知道我总抱着你锁着你，你是耐着性子忍着的，其实并不习惯，可是，只有这样我才能感觉到你，知道你在干什么，你别烦我，也你别嫌我难看，让我照顾你，不是只这几日，而是将来的所有日子，给我机会来验实我方才与你讲的不是随口之言，．．．好么？”
他是个成熟的男人，好似不屑于与她这样的小丫头去别扭去试探，他的话，字字如楔入石壁上的铁钉，郑重、直接又坦荡，没有风花雪月的浪漫，缺少缠绵悱恻的蜜意，却如一声惊雷，瞬间，她心理最后的防护一下子就震得墙倒屋塌了，情不自禁就心软了，点头儿承诺，“好。”
她心疼心软了，这个男人，那样的伟岸坚定，却身困逃不出的残障中，他不经意流露的那一丝脆弱，挑准了她的软肋，打着了她的七寸，她还就偏偏没法子忍心拒绝。
他的细致体贴，如春风化雨般将她丝丝裹挟，不曾遗漏点点滴滴，就好像她总是手脚冰凉，谁又能想到大殷堂堂摄政王爷会为妻子夜夜温衾？即使用着热炕，可那样底面的热短时候里除了烤人外，哪里似有体温温和的包围着舒服？那是一种让她贪恋不舍的安心而不焦躁的温暖。
连秋雨出神的当儿，赫连幽山将她的小手重又塞入被中，略抱高她，单手从炕几的暖篮里摸索着端过来一盏暖香的桂圆红枣茶，喂她喝了几口，放了盏，将她安置好，开始轻轻的拍她，头俯下来，嘴唇一路羽毛般轻盈贴着她的皮肤寻找到香美得小嘴儿，浅吻探看一番，方在她耳边，低低的说道：“天儿还早着，不许起来，乖乖再多睡会儿，我尽早回家。”
冬日幽暗的晨光里，百合香悠悠袅袅，他温柔磁性的声音好似催眠，她渐渐又有些迷蒙了起来，看着他摸着屋子边缘的墙壁、家具慢慢蹒跚的出了视线，听他隐约吩咐外间儿值夜的青藤不许打搅，她有些舍不得他，可张不开口唤他，又一想，唤他他也听不见，心里疼疼的，又迷迷的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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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睁眼，龛上掐丝珐琅钟里的小金人儿正正敲了八下儿。
连秋雨一动，旁边候着的青藤就凑了过来，笑着轻声问道：“主子可是醒了？若臆怔就再眯会儿。”
连秋雨摇摇头，在被窝里活动了活动胳膊腿儿，“不睡了，起吧。我要洗个澡。”
枫叶、灵芝、松珍等人急忙也围了过来，给连秋雨披了藕荷色的家常棉袍，侍候着她进到‘碧波泉’，转过帷幔，扶她舒服的泡到了温水里坐稳，刚选进来伺候的七、八个小丫头端着青盐、漱盂、巾帕、皂角膏子等物打下手，并不许近身服侍。
青藤、枫叶先伺候着给她刷牙漱口，灵芝上前，松珍一起，手脚利落的给她洗了头，连秋雨热热的泡了一会儿，松珍劝起，她懒懒的摇头不愿意动换。无奈松珍又劝：“王爷守了您十来天，今儿才上宫里理事去，一早儿走前，千叮咛万嘱咐的叫咱们伺候好您，主子身子刚好些，气血仍虚着呢，起吧，仔细泡久了头晕，若再不好了，回头王爷回来又是一场事故，我们几个丫头可承受不住，主子也疼疼我们，啊？”
连秋雨‘扑哧’一乐，“瞧你说的，哪里就那么严重了？好了，起吧。”她自来病倒没有一个月的将养就难好，可这次只病了七八日就消了病症，又养了这七八日，除了精神还是较常人短些外，竟是神清气爽起来。她心里明了，能这样，不仅凭着东方丞相的精湛医术，还有赫连幽山对她细致入微的照顾和每晚坚持为她运功调息有关。大婚以来，他俩朝夕相处也过了半月，他对她那样的好，她又怎会没知没觉？
枫叶笑着凑趣儿道，“正是呢，如今阖府哪个不知道王爷心疼您都不知怎么才好了，可真是‘举在头上怕吓着,含在嘴里怕化了！’我们可不敢大意！”说着扶她起身，拿大棉帕子给她擦干身上，又用茉莉香油给她涂面，连秋雨也不理她，抿嘴儿笑着横了枫叶一眼，穿了身儿湘妃色娋绫亵衣，裹着件樱桃色洒绣连枝碧桃的迤地棉衫出了‘碧波泉’。
连秋雨坐到窗下的美人榻上，靠着一个各色玫瑰芍药花瓣装的银红色缂丝新倚枕,窝在银鼠皮缝制的暖被里，一边抱着铜鎏金掐丝牡丹花儿的手炉打量着屋子，一边由着松珍拿干棉帕给她绞干她几乎及地的长长湿发，青藤用牙梳通顺，灵芝一缕缕抻着让枫叶手执装填着依兰香炭的长柄鎏金小熏球烘干熏香。
这‘芙蕖堂’正屋非常轩敞，掩映在窗外的古松劲竹间，甚是清幽雅致。内屋的门上未装锦缎的门帘，只用莲子米粒大小的碧玺珠子串了挂着，珠帘外的右厢给连秋雨布置成个小书房，窗下设了书案，文房四宝俱全，背身儿的通墙书架上摆满了书籍，主屋南边，是睡觉的宽大热炕，炕的上方仍仿着架子床的样式安置着满雕鸳鸯戏水、并蒂菡萏的金丝楠床架，炕上铺陈着红妍妍的缠枝牡丹绣花锦被，挂着银红金芙蓉锦绡帐，西边菱花窗下置着张黄花梨透雕龙凤于飞三围子罗汉床，罗汉床上的软垫、靠垫、倚枕也是一色的红妍妍，一色的绣着热闹花样儿。
她现下坐着的，是一张黄花梨软锦美人榻，榻后，是一架紫檀木百宝格，疏落有致得摆着各式古瓷玉器，最显眼处摆着个两尺高冰种翡翠盆金刚石白梅花盆景。
屋子四角错落有致的放着置了兰花的花架、八宝琉璃宫灯、铜鎏金落地仙鹤衔瑞十二头烛台，墙上挂着几幅清雅脱俗的前朝名家的花鸟字画。
案上摆着透雕羊脂玉香炉，炉里熏了琪楠香塔，袅袅丝丝的香气散到温暖如春的屋子各处，好一派闲适宜人。
连秋雨微微眯了眯眼睛，抱怨道：“哪哪儿都是红彤彤的，眼疼！”
青藤听了她的话，赶忙劝道，“红色多喜庆呀，大殷这儿的风俗，新婚头一个月是要这么着的，要按王妃自己的意思，全布置成素净的颜色可不合规矩，王爷也说了，等一个月满了，就让按您的喜好再布置不迟。主子再忍忍。”
听青藤这么一说，连秋雨心里猛地一恍，忙道：“我说哪里不对？这屋里的陈设你们一会儿赶紧收起来些吧，王爷怕是住着不惯意，我前些日子精神短，竟没注意，他不提，你们几个也想不起来么？吴嬷嬷怎么也疏忽了不成？”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二十章 冬日闲雅（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