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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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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丝,”有人叫我:“出来吃饭了。”
是我妈的声音!我不是在永定吗?奇怪,我妈怎么会出现在福建?
“马上就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回答。
居然是我自己!
我看到房间里坐在窗前书桌旁缩小版的我回答道,腿上却丝毫没有起身的动作。---这是八岁的我。
我双手抓着一个肥鸡腿,啃得满嘴流油,全然不顾头上还缠着纱布,眼睛却盯着对面。准确的说,是对面的一个小男孩。
长得真好看,好想上去咬一口---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时心里的想法。
我们这个院子,楼与楼之间隔得距离并不算远,我们住在三楼,我房间正对着的就是另一栋三楼的房间。所以,只要我们都打开窗户,我可以清晰地看到对面房里的人在干什么。当然,对面的人也能看到我。---这也是很多人,即使是夏天也不愿意开窗的原因。
---除了我对面的那间房。在我印象中,自从三个月前,我在窗前第一次看到那个小男孩后,这间房的窗似乎就没关过,包括晚上睡觉,也只是拉上了床帘。
我把啃完的鸡骨头往窗外一扔,舔了舔手指头,我妈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不过,也得多亏把我头打出血的那哥们儿,不然,我妈肯定不会给我开小灶。
我一脸满足地抬起头,发现对面那小屁孩居然还在看我,还似笑非笑。从我坐在这里开始啃鸡腿开始,一直到刚刚我把手指上的油全擦在衣服上,我居然跟这个从没说过话的男孩对视了这么长时间?!
我很少看到这个男孩的父母,或者说听到。大多数时候,我都看到他坐在窗前,有时候撑着脑袋望天,不知道在想什么;有时候低着头,好像在写什么,或是在画什么。
一个月之后,我就再也没看到过他,那扇窗户也变成全年紧闭了。我猜,他们大概是搬走了吧。
开始的时候,一个人坐在窗边,还很不习惯,我原以为我习惯的只是那扇开着的窗户,后来发现不是。不过,那种突然的失落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从那之后,我的生命里便出现了那个和我我倾注了全部注意力去关注的名字---欧杰。
然而,下一刻,我就看到八岁的我站在楼顶,眼睛里已经不是刚刚那种纯粹,而是一种......怎么说呢?就好像是武侠小说里常出现的那种桥段,明知道会有去无回,却还是义无返顾的去了的那种神情。
她就用......或者说,我就用那种眼神,看了另一边一直在旁观的我一眼,然后猛然转身,从五楼跳了下去。
我大叫一声:“不要!”睁开了眼。
“颜颜!”
“包子!”
两个声音同时在我一左一右响起。原来,刚刚只是个梦,却不仅仅只是个梦。我为什么会想起八岁时看到的那个小男孩呢?
“颜颜,你总算醒了!”顾忆的声音居带上了一丝沙哑,眼睛里也有几丝鲜红的血丝。再看看左边的欧杰,比他也好不到哪去。
“顾忆,你这是有多久没洗脸了?”我暗笑。
“亏你还笑得出来!你知不知道,差点你这条腿就要废掉了!”说话的居然是欧杰,我好像从来没听他用这种口气说过话。
我昏迷前,好像是觉得腿上一痛来着。但现在,完全没感觉啊。难道说已经被拒掉了?我往右腿上一看,小腿上绑着夹板。还好,腿还在。
“这不是还在嘛。”
顾忆做了个安静的手势,看了看我:“你倒是挺乐观。”又递给我一杯水:“好在你们当时是在二楼,山体滑坡幅度也还不大,不然,现在有你哭的。你呀,永远不能让人省心,就得天天在你身边管着你才行。”
我看看四周,发现这居然是在医院里:“我们现在是在哪?他们怎么样了?”
“这是永定县城的一个小诊所,老医生只是给你做了简单的处理,虽说没大碍,还是得尽快回去仔细检查。他们只是轻伤,你别担心。”
我“哦”了一声,突然意识到:“那就是说我们还是在福建,可是,你怎么会过来?”
顾忆却看了欧杰一眼,发现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显然他听出了我问的是你,而不是你们。
“来看着你啊,免得你跟着别人跑了。”
我:“......”
欧杰在一旁没有说话,眉头微皱,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医生说我还休养两天,腿上的夹板就可以取下来了,但离正常走路还差得远,腿上的擦伤也要经常换药。回去后,还是尽快到医院做个全面检查,毕竟这里的医疗设备有限。
欧杰几乎每天都会过来,只是在旁边坐一会儿就走,也不说话。顾忆倒是大部分时间都守在我这里,虽然是在说笑,可他眼中总是透着疲惫,连黑眼圈都出来了,隔三差五的就会有电话。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只说让我专心养伤。我看不过去,就让他晚上早些回去休息,他却非得看着我睡着了再走。
我喝着顾忆做的汤,觉得又要胖几圈了,搞不好要超越“杨贵妃”了。我的一日三餐都被顾忆包了,在福建能吃到熟悉的饭菜,真是让人感动。有时候,顾忆也会给老医生带一份过来。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老医生对我的照顾一直很细致。
老医生姓梁,已经快五十了。这是他在给我换药时说的。正巧欧杰没来,顾忆刚走,梁医生一边给我绑绷带一边说:“丫头眼光不错,你男朋友会是个难得的好丈夫。”他看了一眼顾忆的背影,眼神深邃,好像透过他的背影,看到了过去与未来。
我不自觉就笑了:“老伯怎么知道他就是我男朋友?”
“我都是快知天命的人了,四面八方见识的人也有不少,不会看错的。而且,你看他的眼神和看另一个小伙子的眼神截然不同。”
“老伯观察的倒是仔细。”
“丫头,不瞒你说,上大学的时候我学的是心理学。”
我一愣,这倒是出乎我意料:“那您怎么会做了医生?”
梁医生的眼神忽然就暗了下来,仿佛是陷入了某些回忆里,悲伤和喜悦交替出现在他眼里,最后却都沉淀为了深深的哀伤。
我突然就意识到我可能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正想转移话题,梁医生开了口:“这间诊所是我妻子的,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我是地道的北方人,大学毕业后认识了我妻子,便跟着她一起来到了这里,也就是她的家乡。可是,十年前,她就患上癌症去世了。所以,我便留在了这里,继续陪着她。”
梁医生说得轻描淡写,我却听得出来他压抑的伤感。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更何况,这一别还是永诀!
“所以,我很能理解,当你男朋友赶来,看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你时,那种惊慌和恐惧。”
他说完这句话就径自出去了。我没说话,只觉得空气中那种悲伤的气氛浓的化不开。
第三天的时候,我已经勉强能下地走路。实践组的人,在前一天已经返回了学校。我坐在椅子上,看顾忆给我收拾行李。
“回去后,你就先住在我家吧,公司的事我已经让老伍多盯着点了,林浅有课,不能时刻在你身边。你现在腿还没好,很多事都不方便。”
我想反驳,却实在想不出个反驳的理由。但说真让我住在顾忆家吧,又觉得不太妥当。
“不行。”门口一个声音响起。
我去看顾忆,果然,他的脸马上黑了下来:“欧先生有什么更好的建议吗?”
“包子要住也应该住在我家,我和包子从小在一个屋檐下长大,也不是没在一间房里睡过。”
我不敢去看顾忆的表情,低着头盯着脚尖。
“欧先生也知道那是小时候,现在,我们让颜颜自己选择吧。”
“小丝,要是有一天,要在顾忆和欧杰之间做个选择,你会怎么选?”几个月前,林浅的话像惊雷一样在我耳边响起。我枕着她的肩,把玩着她的长发,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挽的更紧。
“不管你的选择是什么,女人,只要你开心就行。”
我知道,林浅当时其实已经知道了我的答案。
总要做个抉择的不是吗?
我扶着墙壁,缓缓站起来,向顾忆伸出了手:“带我回去。”
再见了,我曾经的少年。
----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