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红娘》竹荪慕

54、 风沙斜，解双结（不言自悟 上）

　　钟前辈一定还在附近，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我深吸一口气，话已经在胸口了，一把剑架在我脖子上。
　　后面的人惊呼，我则是吓得一下子动弹不得。
　　“请我现身，是想好后果了吗？”持剑的男子一身似蓝似白又似黄的衣服，个头和托里差不多，披着长发，头发遮住了半张脸，目光如炬地盯着我，声音沙哑又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在里头。
　　“钟、钟前辈？”我小心翼翼地问。
　　脖子上的剑并未放下。
　　“爹！”炎霖的声音。
　　钟将军目光移到别处：“我和你不过血缘相连，又何故这般称呼。”
　　是在和炎霖说吗？血缘相连难道还不够吗？
　　“前辈，”我尽量控制住自己的声音别发抖，“我们千里迢迢来找你，也不过是为了问一句话，难道这样的机会都不给吗？”
　　他斜眼瞅瞅我，收了剑：“问吧。”
　　呼……呼……还以为会被杀呢……
　　“……你有没有在乎过我娘和我……？”炎霖一步步走上来。
　　钟将军将头发捋到耳后，露出被遮住的半张脸，五官很是端正，整张脸给人的感觉是很柔和的，可眼睛完全破坏了那份柔，比皇上瞪我一眼还恐怖，锐利且充斥着杀意，仿佛一个不小心我脑袋就没了。
　　他右手握剑抱臂：“我在乎的只有她。”
　　她是指……天宁公主？
　　我侧过身去看炎霖，她苦笑着垂下头：“也是。”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问题问完了，我走了。”钟楠将军放下手臂，甚至没再正眼瞧过炎霖。
　　好奇怪，真的好奇怪，钟将军为什么会在无人的沙漠里？为什么要到炎霖的帐篷里？
　　“等一下！”我伸出右手想拉住他，可还未触及，眼前的人已经没了踪影，背后有个硬硬尖尖的东西抵着。
　　“问题问完了，又想留我。先前慈悲留了你一条命，现在还有什么话好说？”嘶哑的声音缓缓流进我的心里。
　　毋庸置疑，抵在身后的是他的剑，我紧张地结巴了：“不、不是，钟、钟将军，有、有话咱、咱好好、好好说……”
　　剑没离开，反而更往我这儿刺，感觉剑尖已经刺破了衣服划在我皮肤上了。
　　“我觉得钟将军您并非不在乎炎霖公主和姝离公主。”豁出去了，反正是搏命。
　　耶？刺痛感没了？
　　“哦？说来听听。”他在地上挽了个剑花扬起许多沙，等我拍掉眼前的沙，钟将军已经站在火堆旁。
　　好快！钟将军会武功？能飘来飘去的那种？
　　我清清嗓子，道：“炎霖公主在西沙国的各城中找过你却毫无头绪，无非是两种情况，一是你躲起来了不想让她发现，二是你并不在那里。而当我们从星仪城到茫茫大漠中，你却出现了，虽说是偷偷进了帐篷被发现，可还是现身了，最重要的是，我们的行动很少有人知道，所以把所有的接在一起就只有一种可能，自失踪起，你一直在炎霖身边。”
　　尾音刚落，一把剑直直朝我心口刺来，速度快得难以置信，我根本没法躲闪，完了完了，我的大好人生就此要葬送在异乡荒野了，都怪施星辰那个阎王爷，碰到他总归没什么好事！
　　闭上眼睛等死，可却没有想象中的刺痛，耳边传来“啪”一声，我睁开眼睛，星辰举着火堆里还燃着的木头挡住了钟将军的剑。
　　他嘴角微翘，向后跳开：“不错，紫肃虽没让你们学真正的武功但剑术倒还不错，可惜只是自保的底子，而不是杀人用的！”
　　紫肃又是谁啊？不对，等一下，这个架势……
　　我还没完全恢复脑袋的运转，钟楠将军下一招已经使出来了。他朝星辰而去，还差些距离时身子一晃，待再见到他时已在我们的身后，剑如离弦之箭往星辰后脖子就去了。可是星辰好像早就料到了，握住散出火花的木头做好了抵挡的姿势。剑刚抵住木头，突然转了个弯，指的方向却是我。
　　我命休矣我命休矣，所以最后他想杀的还是我咯？我比先前都要镇静许多，睁着眼睛等着他在我胸口戳个大口子，余光却瞥见星辰以我从没见过的速度跑过来然后我的身体被他撞飞在地上，木头被刺成两半掉在地上，一剑封喉。
　　“住手！”胳膊疼得要死我还是大喊，而且喊的还不止我一人，另一个声音是炎霖的。
　　我爬起来，剑停住了，迅速跑到星辰身边：“前辈，冒犯你的是我，要杀要剐随你处置。”
　　钟将军只是盯着星辰，好像是想听他怎么说。
　　“卑鄙。”星辰嘴唇缓缓吐着两个字，“她的话句句是真你却要杀她。”
　　钟将军轻哼一声收剑入鞘：“紫肃的几个儿子里也只有你像样点。”
　　紫肃是指皇上？
　　“鱼姑娘，”他面向我，“我自见到她后心里便再也装不下其他人了，又何谈在乎她们？”
　　“前辈，我不知道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始终认着一点，若不喜欢那个人是决不会与她生下孩子的，若不在乎是决不会跟着她的。”
　　他低声笑着：“你又懂些什么，和她生下孩子不过是为了那张脸。”
　　炎霖渐渐涨起来的气势再一次弱了下去，托里走上前死死盯着他未来丈人：“你不配做她爹！”
　　“那你就配做她的夫君了吗？”一句话就能把托里打垮，“可取之处也就痴心二字了。”
　　唉，还是得由本姑娘出场。
　　“前辈，你是为了什么原因生下炎霖的我管不着也不想问，但你在乎炎霖所以一直跟着她、守着她是不争的事实。”
　　他没反驳只是哼了下，我继续道：“你知道托里、星辰，也知道他们和炎霖的关系，最重要的一点，你竟然知道我姓鱼。”
　　他听完，耸耸肩，朝外走去：“玉玺已经放在帐篷里了。”
　　是承认了咯？
　　炎霖的眼睛比原来亮上许多，托里则去帐篷找玉玺了，似乎是皆大欢喜了。
　　我跟着钟楠将军往外走，走了会儿他转身：“还有话想说？”
　　“看上去是皆大欢喜，”我站定，“可惜不是。将军的心里也有个结，我是来解开它的。”
　　不知道为什么，做了月娘后，通过一个人的神情、话语我已经能看透很多东西了。
　　“起初娶她是为了相似的样貌，可后来……又有谁知道呢。”本来想说得更直白点，可一转念，世上有很多事心里明白就可以了。
　　他眯起眼睛：“姑娘，你很聪明可又不太聪明，钟某送你一句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这句话我知道啊！还有什么聪明又不太聪明怎么那么耳熟呢……
　　“快回去吧，有人等着你。”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我微微转身，星辰远远地立在那儿看上去有点呆。
　　当局者迷……是指我吗……
　　事情办完了也该回去了。星辰把我没对钟将军说出口的事告诉给了炎霖。他当初同意娶姝离公主确实是因为她是天宁公主的女儿，但时间长了，会发现人的性子总是不一样的。那个在少年钟楠的心里留下深刻印象的前朝公主不过是个梦，梦醒了，便会对身边的人感到亏欠，亏欠了又无从说出口无从弥补，他唯有逃走。
　　西沙国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很快便找到了我们，只能跟着他们先行前往西沙国。国王很热情地招待我们。酒宴完毕，我们才讨论去向。
　　“炎霖，你和我们一起回去吗？”我趴在桌上问。
　　托里立马睁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她，活脱脱是一只快被抛弃的小狗狗。
　　“我……”炎霖眼神躲躲闪闪，“我若不回去是不是会给你们添麻烦？”
　　我摇头摆手：“不不不不，对策我已经想好了，你要遵从自己的意愿。”
　　“那……我留下。”语音刚落，托里已经哭出来了，炎霖递上她的锦帕，“我不想逃，逃走就不是我了。”
　　成功的可能已经很大了呢！
　　我和星辰商量好，准备把玉玺留给炎霖，玉玺在西沙国就可以保西沙的太平，皇上就不会派兵攻打此地，对双方都有好处。
　　没过几天，皇上派使者来接我们，我上了车星辰骑上了骆驼，使者还想要炎霖一同回去，炎霖好言好语表示自己不回去了要留在西沙，那个使者死脑筋，跪在地上说什么炎霖要是不回去他也不走了。
　　“不走了？”炎霖笑道，“好啊，我马上派人把你扔到沙漠里喂虫子吃。”
　　语调很柔和，可越是这样越恐怖，使者抬头大约是被炎霖用眼睛瞪了，吓得蹦起来就上了骆驼。
　　啊啊，真是威风，哪天我也能这样就好了。
　　和他们话别，虽然最后也没能完全搞定炎霖和托里的事有些遗憾，但正如我说的，世上有些事心里明白就行，说出来反而没了味道。
　　刚回到宫中就被宣走了，我在偏殿等了许久才由管事公公领了进去。
　　一进屋我就跪下：“臣妾叩见皇上。”
　　“月娘是贵人多忘事啊。”皇上的声音怎么更苍老了。
　　我没应，把头伏得更低了。
　　“去西沙前月娘可是亲口答应了朕两件事，好像一件也没做到啊。”
　　我紧张地蜷曲手指触在地上：“皇上的事月娘怎么会忘呢，三王爷的婚事臣妾正在物色人选。玉玺么，皇上圣德何需玉玺来正名呢？”
　　语音落，笑声起：“好好好，辰儿真是给朕找了个了不得的人，起来吧。”
　　我不敢相信他就这么放过我了，迟疑着，缓缓爬起。
　　他盯着我有好一会儿，突然往后甩了下衣袖，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
　　“现在没人了，对朕说实话。”
　　刚才周围都是人？公公？宫女？
　　我斟酌了下，皇上究竟想做什么？
　　“星辰不想坐上那个宝座，我是他朋友一定不会逼他，他不想娶炎霖，我也不会逼他。皇上对我月娘关注得很，那一定知道我的规矩，月娘做媒从不看别人脸色，看的是二人的真心。至于玉玺，只要在西沙国，皇上便不会派兵攻打。”
　　“朕出兵是为了完成统一大业……”
　　“统一又如何？”我一激动居然打断了皇上的话，“皇上难道不觉得西沙人自理才是最好的吗？”
　　等到发现自己祸从口出，慌忙跪下恕罪，我还是要命的。
　　“皇上治国十几载，国泰民安，没玉玺又如何？”
　　皇上也没说恕我罪，背过身不知道想什么。
　　“朕不会放弃辰儿的事，至于你，这次就姑且算了，朕三番两次饶恕你是……”
　　“因为我对皇上来说还是有用的。”
　　他轻哼一声，袖子又是一甩，是准我走了。
　　“臣妾告退。”我提起裙子往后退，离皇上略远了才转身出门。
　　“等一下。”皇上叫住我，“景儿的婚事朕不反对，快些着手办了吧。”
　　景儿是……哦，冰山脸和司姐姐的事呀！我瞬间觉着神清气爽，喜笑颜开地应下，直奔月娘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