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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空船满载月明归(鱼丝村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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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上,我告诉她自己非得在这几日里赚到钱,她也没说什么只是任由我自己出去找活干。
没多久我就瞄上了卖鱼大叔,他听清我的来意后表示只要我一上午能把他的鱼卖完就给我五文钱,我随即答应。
凭我这嘴竟然还真给卖出去了,五文钱到手。
收了摊我问卖鱼叔关于司家的事情,他悄悄告诉我司家女儿过不多久就要嫁给镇上一个有钱老爷做小妾了,不过好像那姑娘不愿意一直跟家里赌着气。
是指司晴姐姐吗?虽然昨天她吓了我一跳,对我的态度也有点冷,但总体说来是个很好的姑娘啊,原来她跟我一样被逼婚啊,还真是同病相怜……
下午我也不再想自个儿的事了,直接去找卖布大叔,司家是远近有名的制丝织品的大家,他跟司家肯定有生意上的来往,或多或少会有些内部消息。
卖布叔一听我说的事儿脸色立马变了,没回答我也就算了,还把我打发走了。
整个下午我都在那儿转悠,其他村民都跟卖鱼叔一样只晓得个大概。不知道为什么这事儿堵得我心慌,成,还是直接去问司晴姐吧!
傍晚时分,我再次来到桑林水渠边,果不其然,她一个人坐在地上发呆。
“司晴姐姐……”
她回过头看见是我明显一愣,随即道:“钱赚到了吗?什么时候回去?”
我自顾自坐在她旁边:“我跟司晴姐姐你是一样的。”接着我把自己来这儿的原因说了一遍,她似乎完全没想到我会有这番遭遇。
“我跟你还是不一样的。”她低下头,“你还有退婚的机会,你爹娘也都护着你,再加上有村长帮着,你的事都是自己说了算的,而我爹娘是最好我快点嫁掉可以少一个吃白饭的人。”
司家在鱼丝村是大家,产出来的丝都是直接运到镇上卖的。司晴姐有个大哥,家里人都一门心思培养她大哥,从来没顾及到她的感受,她想学写字学琴棋书画却总被她爹爹拒绝。这次镇上一有钱老爷看上司晴姐要纳为妾,她爹娘现在正高兴地张罗。
“姐姐,你爹娘也是希望你往后日子可以好过点……”我试着安慰她,但心里也明白效果不会太好。
“哼,”她冷笑,“做别人家的小妾日子会好过吗?”
我答不上话,本来也就对妻妾这种概念不怎么懂。
彼此沉默良久,她突然问:“你还差多少?”
我还沉浸在她的故事里,被她一问硬是没反应过来,后来才明白她所指,支支吾吾道:“呃……二十文……”
她从自己的荷包中倒出二十文放我手上:“明天早上就回去吧!我虽然自身难保,但能帮到你也算不错。”
“不行!”我盯着手中沉甸甸的二十个板子,“我什么都没做怎么能收你的钱!”
她起身只对我笑笑便出了桑林,我想追却被她的笑弄得手忙脚乱。
太美,太脱俗,却压得我心里难受。
晚上躺在床上难以入眠,三更时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早上鸡鸣起床,赶忙去找司晴,结果并没有在桑林里看到她。问了问在司家做工的人,他们说好像是五天后镇上会有人来娶亲,我琢磨着还有时间,先回去弄完我那点儿破事,当下收拾东西出了鱼丝村。
刚回到村子就看见张嫂抱着她家鱼蛋在椅子上守着,我心说你也忒心急了吧,爹娘是一辈子都在村子里住着的,我又怎么可能留着他们一个人跑呢?
我犹豫着怎么上去搭话,还没开口就被人拉到旁边,一看是村长,他眯着眼悄悄说:“丫头,钱弄齐了?”
我白了他一眼:“钱没弄齐我会这么闲待在这里吗?没齐难道你借我?”
他嘟囔着:“我本来以为你要是没弄齐就回来了可以找我借的,没想到你还真能赚啊!”
好啊,原来你肯借啊,害我跑来跑去是存心耍我吧!
他估计看出来我生气了,连忙对我做了个手势,算了,看在他总在帮我的份上这笔账以后算。
我努了努嘴,村长了然地走在了前面:“张家嫂子,丫头回来了,我作个证,要是她还不出钱就给你们大田做媳妇。”
张嫂一看我来了,“噌”地站了起来,地上瓜子壳一片,不行,等一下要她给我扫干净。
“哎哟,我们两家这点破事儿还需要村长您出面作证吗?丫头也回来了,钱呢?”
丫头?谁允许你喊我丫头的!我板着个脸:“张嫂,第一,能叫我丫头的现在只有村长和我爹娘,我鱼木跟您似乎没扯上过什么关系吧,您叫丫头我可真是受不起。第二,请您把地上这堆垃圾给我扫了,它们完全污染了我的眼睛。这些事情干完了我们再好好算算帐。”
她不满地皱眉,眼睛看向村长。
村长咳了一下眼神瞟向其他地方,摆明了就是“我没看见这事我管不了”。
张嫂这下气势就减了三分,只好放下鱼蛋把地上的瓜子壳都扫掉了。
我心里得意啊,不过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取出钱袋扔给她:“五十个铜板子都在这里面了。按照约定这事儿就结了哦。”
她一个一个拿出来数了个遍,数目对了就牢牢抓在手里,抱起鱼蛋朝我看看,眼里有些不甘。
奇怪了,怎么今天哑火了?难道又开始新一轮的谋划了?
我没细想,直接奔回家。爹娘正坐在四方桌边,一见是我,忙招呼我过去。
我也坐下:“爹娘!张家的那个事儿我已经办妥了,让你们担心了!”
爹娘互看了一眼,爹接着开口道:“丫头,爹娘有事跟你说。”
我见他表情严肃,难道我不在的时候又出什么事情了?
爹继续说:“我和你娘商量过了,丫头你还是离开这鱼林村去其他地方别回来了。”
我脑袋一卡,爹在说什么呢……
“爹……娘……你们、你们什么意思……什么叫别回来了……”舌头也变得不麻利了。
村长这时进了屋,坐在四方桌子最后一个凳子上。他先是吸了两口烟,然后吐着圈圈道:“这次你着了张家大嫂的道,算你运气好能弄到五十文钱,那下一次呢?你也许吃一堑长一智了,你爹娘要是一不小心你不就被卖了吗?况且张嫂她男人可是行商的,她多少也有商人的脑子,你三天就弄齐了五十文,要是嫁到他们家不是等于找了个钱袋子吗?只有你离了村他们才会死了心。”
让我离村这种鬼点子半成是村长个一线天想出来的!
“我不走!”当下我就拒绝了,“她上有奸计我下有良谋!而且我离村后爹娘怎么办?”
村长似乎早就知道我不会同意:“只要我还是这个村的村长,不,只要我还活着,肯定不会亏待你爹娘的,你这几年不也攒了些钱,要不咱俩都退一步,你暂时离村几个月,赚些钱回来,我呀找个媒婆帮大田说门亲,若成了你不就可以回来了?”
我摇头,心想要是一辈子都没法帮他找到亲家我难道一辈子不回来了?
他看我没同意,晃晃悠悠站起来走到门口:“丫头,好好想想吧!”说完出了门。
“丫头,爹娘都明白你留在这儿是为了照顾我们,但以你的性格,出村是最好的……”娘抓起我的手想继续劝我。
我拍拍她:“娘,这事儿你们就别提了。”
他们又互望一眼但没再说话。
原本我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但是接下来发生的让我猝不及防。
刚回村两天,村里说亲的几个媒婆们就老往我家里跑,全是为大田哥说亲的。我倒还能忍,毕竟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外面的,爹娘的日子却越发不好过了。
娘半夜里咳得厉害,早上还没法多休息,我一恼拿起我的兵器药锄对她们说:“你们要是再来说亲下场就跟这块木头一样!”说完我硬生生用药锄把木头弄断了。
耳根子总算清净点了,但第二天情况反而更糟。张嫂亲自上门提亲不说,大田哥还老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我背后,拎着我现在最讨厌的鱼。
我头大了,这肯定是他嫂子的鬼主意,于是认真告诉他:“大田哥,我一直把你当大哥哥,所以是不可能做你媳妇儿的,拜托你别整天缠在我身边了!”
大田哥挠挠头:“鱼妹子,我哪儿不好你告诉我,我可以改的,你喜欢啥样子的我也可以改成啥样子的……”
“停停停停……”我头要大成两个了,“大田哥,不是你哪儿不好,我……我就是不想做你的媳妇儿!”
“那你想做谁的媳妇儿?”
他的反问彻底堵住了我的口,做谁的媳妇儿?这让我怎么说?我才十四岁哪能那么快就有了心上人啊!
结果我生平第一次在耍嘴皮子上落败,仓皇而逃。
村长一脸幸灾乐祸的欠揍表情,叼着烟杆:“怎么了丫头,几天不见人怎么变矮了长蔫儿了?”
我不理他,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他们这么闹下去,我勉强扛得住,可我爹娘呢?
沉默很久,他吐出个烟圈:“丫头,我很认真地跟你说,这样下去你爹娘会被你的固执拖垮的,我先前提的建议虽说不咋样,但起码能安生点。”
我依旧不说话,可心里已经很清楚了,有时候正面直接面对困难反而不如避其锋芒从长计议。当下直接走回家,爹娘一脸的憔悴看得我心疼,跪在他们面前,我“碰碰碰”磕了三个响头。
“爹,娘,丫头不孝,自己闯下的祸却要你们跟着我一起遭罪受苦。现在只有暂时出村避避风头,但始终放不下你们……”鼻子一酸,再也说不下去了。
我从小就打算好了,在爹娘百年前自己是绝对不离开他们,他们若是仙逝了,我也就离了村四处云游,做一条无忧无虑的鱼。可现在,计划已经被打破了,以后还会打破几次呢?
爹把我扶起来拍拍我的肩膀:“丫头,其实是我们拖累了你,以你的性子留在这实在是埋没了……明早就走吧,若是晚了怕是走不了了。”
娘把我叫过去,我坐在床沿把头搁在她胸口。
“丫头,”娘摸摸我的头,“让娘再好好看看你、摸摸你。”
那个晚上,我平生第一次没睡着,天还没亮就爬了起来,也没拿娘准备给我的路钱,背着昨晚打理的包袱出了门。
在自家门口跪下,又扣了三个头才出了村,村口,村长等着我,
“还是你爹娘了解你,说你肯定不会拿钱,喏,拿去。”
他手上有五文钱,我随便拿了两个就走了:“村长,拜托你了。”
村长轻声嘀咕了一句我没听清,心想大概又是什么牢骚话。可如果我听清了,估计也就不会离开村子了,当然,那已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