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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走下飞机时,阳光洒了豆翼满身。她抬起头,望向那片湛蓝的天碧,心里,微微有些疼痛。
      天空仍是那片天空,可是,这个城市,没有你的影子。
      许湘,这个没有你的城市,再美丽都是荒凉。
      1.当这世界年纪还小
      豆翼的印象中,第一次见许湘,是在爷爷住的吕山村里。
      那时候,她才只有六岁,父母工作繁忙,便在暑假时把她接到这个小山村里,让年迈的爷爷照顾她,自己独自去城市里打拼。
      爷爷是个慈祥的老人,每天笑呵呵的照顾她,也不嫌累,那驼起的背脊像是背负著时间的负担,一点一点,随著光阴的流逝,便越发的沈重。
      不谙世事的年纪,豆翼每天都会和村子里一般大的孩子玩,没多长时间,大家便混的透熟。
      今天去河里捉螃蟹,明天到池塘里去采荷花,甚至到菜地去摘桑葚,很多很多,都是她以前在城市里所不曾接触过的,新鲜而刺激。吕山村有很多树,而且山青水秀,美丽得不像话。在那个知了疯狂叫著的夏天,这些趣事,都成为豆翼永生难忘的回忆。
      就在这时,她遇见了那个总是躲在角落里的男孩。他穿著脏兮兮的衣服,瘦得不像样。同龄的小孩子一起玩游戏的时候,他却只站在一旁静静看著,也不说话。眼里盛满落寂的阳光。
      哎,你叫什麽名字?怎麽不一起玩?豆翼走近他,问。
      男孩怯怯的看了他一眼,说:我叫许湘。
      哦,许湘,你怎麽不和我们一起玩呢?还有,你看你的衣服,那麽脏,到我家叫我爷爷帮你洗洗吧。他很厉害的,我每天回去衣服都是脏兮兮的,可是在他手里就会变得很干净哦!走吧,跟我来。
      说完,她拉著他的手臂,对夥伴们说了声你们自己玩便向家里走去。
      她问他,你的衣服怎麽这麽脏?
      我不会洗衣服,而且我爷爷行动不便。
      那你爸爸妈妈呢?
      他的脸色突然变的煞白。他说,爸爸和妈妈离婚,妈妈去找另一个男人,爸爸也去了国外,他说等他处理完公司的事情再来接我回去。
      看著他忧伤的眼睛,豆翼突然觉得身体某个地方被抽空一般,难过无限巨大。然而,当看到锅里冒著香气的红豆时,这难过便像雾气一般在阳光下很快消失不见。
      她笑著,露出两个梨窝,说:我请你吃红豆吧!
      爷爷坐在大树下的藤椅上,看著两个小小的身影,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慈爱的目光穿越了整个世纪。
      许湘六岁的人生里,整个世界铺天盖地的,都是红豆的香气。
      豆翼,你知道吗?那碗红豆,让我第一次体会到了,什麽叫做:
      温暖。
      2.转眼间我们都已长大
      那样快乐的日子是什麽时候开始消逝的呢?
      豆翼不记得,她只记得爷爷去世的时候,她哭了好久,一遍一遍,直到眼睛变的酸涩,直到再也流不下任何眼泪。
      什麽人劝都不听,让那些送行的人看了都心酸,隔壁的李奶奶不忍,看小湘素来与他较好,便叫许湘去劝劝她。
      许湘走近她,说你别哭,爷爷他只是去天堂了,还会再回来的。
      真的吗?
      真的,你相信我。
      呵呵,豆翼突然笑了,在挂满泪痕的脸上显得凄美而苍凉。
      你骗我,她说,你以为我不懂吗?爷爷他是永远的离开我了,永远的,不会再回来了。你知道吗在我心中,爷爷他永远都是一个像神一样的存在,他就像一个暖炉一样,从小到大,给了我无限的温暖和快乐。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他在夏夜,在布满繁星的夜晚,跟我讲牛郎织女的故事。告诉我哪一颗是北斗星,爷爷说,只要认得这颗星,就不会迷路,就可以找得到家的方向。我还记得,我喜欢吃红豆,他就每天都煮一碗红豆给我吃。那种味道,那麽香,那麽甜。可是,现在他不在了,我又怎麽能找得到家的方向,再次恢复记忆中那种感觉呢再也不可能。
      许湘,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所以,就算我再怎麽努力地去掩盖,去假装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都没有办法,哪怕遮住一丝一毫的难受。许湘,你骗不了我,因为我很清醒。我明白,爷爷,他真的把我一个人留在了世上。
      所以你才要更加坚强啊,许湘突然打断她的话。人活著,总要向前看,不是吗?你要相信,未来一定会更好,这样才会有希望啊。其实,我也可以做你的暖炉,我一样可以,真的,你相信我。你答应我,好不好?
      豆翼看著他,突然间失去了一切言语。
      十六岁,一道闪电瞬间划破布满乌云的天空。
      3.空城
      十六岁那年,豆翼随父母到了城市,在那里居住。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道,陌生的人群。这里,处处充满繁华奢靡但却寂寞的气息。豆翼每天安静的上学,安静的听课,再安静的回家,如同失去灵魂的木偶一般,儿时的活泼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沈默和悲伤。走在落满树叶的街道上,偶尔,她会想,曾经在山村里那些快乐的时光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呢?
      天空中的鸟儿嘶哑的鸣叫,豆翼拂了拂及腰的长发,看著那南飞的鸟群,突然间就泪流满面。
      许湘,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你到底去了哪里?
      那种从胸腔、骨骼里发出的悲鸣,萦绕在城市上空,久久不肯散去。
      这个世界,安静的像一座城堡,虽然那麽大,但却没有我的位置。
      不是归人,只不过是个过客而已。
      4.感谢上苍
      据说班上会转来一个外校生,同桌遥遥神秘兮兮地对她说,不但长得帅,成绩也很好。末了又加上一句,现在这样的人已经很少了呢!
      豆翼不说话,只是微微一笑,除了那个曾经在她生命中出现又消失的男孩,她心里已容不下任何人。
      拿起笔继续做题,如今,也只有高考题能够吸引她了吧。落笔,却不曾想,纸上全是他的名字,许湘,许湘,许湘……
      她想起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他站在一群孩子里孤独的身影;他介绍自己时简单的描述;他眼中忧伤清澈的阳光和他扁著小嘴吃红豆的样子。一幕幕如放电影般在眼前交错重叠。
      他说,虽然我无法成为你心中的神,但我可以给你温暖;
      他说,人活著,要向前看,不能总沈浸在过去;
      他说,我一样可以,真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好不好?
      她想说好,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当她能够回应时,他与她,却已隔天涯。
      时至今日,她仍不知他去了哪里,只记得自那天以後,他就消失在她的生命里,再也没有出现过。
      “大家好,我是新来的转校生。”
      猛地听见一阵熟悉的声音,豆翼握笔的手抖了抖,指尖细微而尖锐的疼了一下。
      这不是他的声音嘛,想一个人居然想到出现幻觉,她暗笑自己的傻。
      “我的名字叫许湘。”
      刹那间,她抬起头,就看到那张清瘦单薄的身影。而他的目光也刚好穿过那些课桌椅,穿过同学们惊诧的目光,穿过时光的旧线条,穿过儿时苍凉温暖的回忆,最後停留在她的脸上。
      即使隔了那麽远的距离,他还是可以感受到,她的脸上划过两行清晰的泪痕。
      感谢上苍,让我再次遇见你。
      5.有我在,什麽都会没事的
      星期六晚,学校放假。天下著大雨,许湘去附近的便利店买面包和水果。走出便利店时,他突然看到墙角有个瑟瑟发抖的身影,走近时,竟发现她是豆翼。
      她的脸上全是泪水,在雨水的冲刷下看得不真切,头发湿漉漉的垂在肩上,衣服全湿透了。他扔掉伞问她你怎麽了你怎麽了,声音里是说不出的紧张。
      她抬起头看他,不说话。
      怎麽这麽晚了还不回家,他问。
      然後他看见她笑,说不出的凄凉。家吗?她说,我刚从那里逃出来。
      他惊呆了,不知道她的生活发生如此大的变化。她笑著说,明明已经跑得很快了啊,却还是没能躲过那只玻璃杯。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啊,连跑步都会跌倒,真是没用……
      而他才发现,豆翼的额头上渗出丝丝的血迹,顺著头发流下来,滴落在雨水中。心脏像是被插进一把锋利的刀子,尽根没入後再拉出来,血肉模糊。许湘抱起她,哽咽道:豆翼,没事的,有我在,什麽都会没事的。他说,我带你回家。
      我的生命原本一片黑暗,我也一直以为,它再也不会有光线透进来。但是现在,不是这样了,因为许湘,你说,我带你回家。
      我带你回家。多麽温暖的字眼。
      她微笑,就这样昏倒在他怀里。
      醒来时已是隔天下午,他帮她请了病假。没有理会同学们诧异的眼光,他自己也请了假回去照顾她。
      你这样为我,不值得。她说。
      我曾经说过要当你的暖炉你不记得了了吗?暖炉就会在你寒冷时给你温暖的啊,况且,没有什麽会比你更重要。许湘帮她掖好被子,来,把这碗红豆汤喝了。
      豆翼接过碗,尝了一口。和爷爷煮的味道一样,香香的,甜甜的。她闭上眼,睫毛微微颤动。
      许湘,谢谢你。
      谢什麽,对了,豆翼,你怎麽那麽喜欢吃红豆呢?
      不知道,大概是因为名字的关系吧,又或许,只是因为喜欢而喜欢。
      就像我对你的感情。这句话,被埋在了她的心底。
      6.溺水三千,只取一瓢
      一切都没有变,除了她搬去和许湘一起住以外。
      上次她生病,许湘叫了医生来帮她检查,却发现她身上还有不少大大小小的伤口和淤青。於是叫她搬到他的公寓里,离开那个家。
      豆翼记得她说要搬走时她所谓的“妈”脸上露出的表情,范秀娟冷笑著,脸上尽是得意和鄙夷。她说,你走吧,死了都不要回来。不知廉耻的东西,整天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真是丢了这一家人的脸……
      豆翼打断她,说,你不要这样讲许湘。
      怎麽,敢做还怕别人讲嘛,贱人!你妈贱,你也贱,你们一家人……
      “啪!”许湘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她脸上。他牵起豆翼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对愣住的范秀娟说:一个这样对待自己丈夫女儿的人,这个词,还是留给你自己比较好。我告诉你,如果你再这样侮辱豆翼,下次就不会是耳光这麽简单了。
      豆翼,我们走。许湘用手抹去她眼角的泪,对她说。
      范秀娟叫嚷著,引得四周邻居纷纷驻足,豆翼没有理会,随著许湘一步步走出那个家,没有回头。
      豆翼,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麽事?你的父母呢?
      也没什麽,母亲生病去世了,父亲因为太伤心所以开始酗酒,并且开始夜不归宿,後来,带了另一个女人回来,说给我做妈妈。诺,就是刚刚那个。再後来,出了场车祸,父亲也死了。就这样。
      许湘看到豆翼说话时那没有表情的脸,心里更是难过。
      只有习惯麻木,才不会觉得痛苦。
      那麽,你和那个女人又怎麽了?
      我教他儿子读书,她供我上学,两全其美的交易。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许湘却觉得如同陨石一样压在他胸口上,逼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在心底暗暗的发誓:豆翼,从今往後,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
      他和她如愿考上同一所大学。
      四年的大学生活,平静而温暖。他们是彼此的唯一。
      其实,许湘并不是那种耀眼的人,但他站在人群中,就像一幅宁静悠远的水墨画。无关外貌,气质使然。
      所以,在学校里,他也很受欢迎。豆翼曾经问他,校园中那麽多好女孩,为什麽会是自己。他浅笑著说,自从你拉著我的手的那一刻起,我心里再容不下任何人。
      豆翼的嘴角蔓延出温柔的弧度。许湘望著她的侧脸出神。
      他忍不住吻上她的额头,说,我们结婚吧。
      我们结婚吧。
      7.细水长流的感情
      豆翼并没有答应他,她说,等一切都稳定下来,再考虑吧,毕竟我们都还只是学生。
      许湘点头说好,什麽都听你的。
      他一直都是那个温润体贴的男孩子啊,豆翼想。丝毫都没有改变,就连说话的方式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不知怎麽,她心中突然浮现那年夏天的画面。那时候他们都才几岁,单纯的如同没有丝毫尘世污染的雪白纸张。而今,他已成长为一个会用心经营生活的男生。她,也再不是那个嘴里含著棉花糖傻傻的笑的小孩子了。
      池塘边的榕树上没有知了,操场边的秋千上落满尘埃。
      时光的流逝,确实会使人成长。
      2008年世界金融危机从美国一直席卷到中国,找工作难如登天。许湘经过长期的坚持终於得到一份在高校当实习教师的机会,而豆翼每天早出晚归工作仍没有著落,简历投出一份又一份,回应却如沧海一粟,微薄的渺茫。
      看著坐在沙发上一脸失落的豆翼,许湘走过去安慰她:放心,很快就会有消息的,不要愁眉苦脸了,来,笑一个!
      豆翼扔给他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也很想开心起来呀,可是我就是郁闷嘛,怎麽办?不然你唱歌给我听好了。
      可我不会啊。他推辞。
      不行,你一定要唱,不然……不然我就哭给你看。
      许湘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没办法,只好轻声哼唱起那首她最喜欢的《红豆》,声音温润,恬淡,却有一种朦胧缠绵的意蕴:
      还没好好的感受雪花绽放的气候我们一起颤抖会更明白什麽是温柔还没和你牵著手走过荒芜的沙丘可能从此以後更加珍惜天长和地久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相聚离开 都有时候没有什麽会永垂不朽可是我有时候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等到风景都看透,他唱,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许湘抬头,不知何时,豆翼已蜷缩著身子在沙发上睡著了。他轻柔地抱起她放在床上,拂开她额前的碎发,并为她盖好被子,便走出房间。
      豆翼,好好休息吧。
      八.这世界本就太残忍
      许湘刚走进家门,就看见豆翼一脸欣喜的表情站在他面前,心情也跟著雀跃起来。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想听哪个?
      好消息。
      嗯,好消息就是我终於找到工作了,是一家知名杂志社的编辑。他们总编约我明天见面,在阳光路19号的一家咖啡厅里。
      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就是不可以和你一起去啊,你那麽忙,而且人家也说好单独见面。
      会不会有什麽危险?
      不会啦,只是见个面而已嘛。
      我看还是不要去了吧,许湘说,毕竟他是什麽样的人你都不了解啊。
      可是找工作很不容易哎,不能失去这个机会。对了,庆祝一下,今天晚上我们好好吃一顿。你去厨房做饭,我去准备一下。
      好吧。许湘点头,心里却隐隐有不安浮动。
      隔天,许湘出去上班,豆翼也应约来到那家咖啡厅。
      约她的是个油光粉面的男人,被他那目光直视的豆翼感到非常不自在,便开口问他应聘的事情。
      先别谈这些繁杂的公事嘛,来,喝杯咖啡。男人说著,手指在咖啡边缘抚了一下。一心只想著工作的豆翼完全没有注意到,她接过咖啡便喝了下去。
      但过了一会儿她就感觉头有些昏,心里暗叫不好。看著眼前一脸关心相的男人,她陪著笑说去一下洗手间。
      男人紧紧跟在她後面问她怎麽了,她逃似地跑进去并将门反锁了起来,便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最熟悉的号码。
      许湘在那边问她什麽事,豆翼嗫嚅半天却只发出两个音节:
      救我。
      许湘的声音提高了好几个音节,甚至有些颤抖,他说:你别怕,我立刻过来,你等我,一定要等我。
      门外,那男人依然在问她有没有事,豆翼没有理会,她知道,如果就这样昏倒在这里,到时後果不堪设想。
      在失去意识的最後一瞬间,她看到墙上的镜子。
      走过去,手用力的砸在上面,随著玻璃的碎裂,镜片四射。
      捡起一片碎玻璃,锋利的边缘朝手腕上划过。
      血一点一滴地流下,在视线里氤氲出大片大片的红色。
      还好,终於清醒了一些。
      九要我怎麽对你,说再见
      外面不断传来敲门声,紧接著是碎裂声,尖叫声。豆翼打开门就看到许湘揪著那男人的衣领重重地给了他一拳。
      她跑过去拉住许湘叫他住手,他仍旧想上前揍那男人。豆翼从未见过他如此愤怒的样子,她死死地拉住他的衣领,对他摇头。她说,我头好痛,你送我回家。
      走的时候许湘又一次看了那男人一眼,“如果你再对我女朋友怎麽样,我会让你生不如死。”他特地加重了“生不如死”这个词,握著豆翼的手紧了紧。
      回到家,是漫长的昏睡。
      醒来後,见到的便是满眼通红的的许湘。他说,你醒了就好。
      豆翼看著他,心里说不出的难过。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呢?
      她知道,她们平凡的生活要被打乱了。
      事实如她所料。
      她接到从医院打来的电话,趁著许湘上班的时候独自前去。
      还真是听话嘛,叫你单独来,还真的单独来了。那男人躺在床上,笑著说。
      有什麽事?豆翼不悦地问。
      我就喜欢你那倔强的眼神,原本想给你个主编当当,可惜啊,你不懂得珍惜。
      那又怎样?
      他拿起床边的一张病历单,递给豆翼。她接过看了看,是病情,肋骨断裂,肩胛骨重伤。
      你拿这给我做什麽?
      我要你离开许湘,怎麽样?这个条件不算过分吧?
      我为什麽要那麽做?你凭什麽要求我?
      如果你想让他坐牢的话,那就不按照我说的做啊,只不过去牢房蹲几年而已嘛,这对你来说没什麽哦,是吧?
      豆翼的指尖瞬间冰凉,她捏著那张病历单,手指泛白,向後倒退了几步,无可置信地看向他。
      男人在等著她的回答。
      床边的点滴不知疲倦地走著,滴答,滴答,一阵阵如同刀一样刺向她的胸口,鲜血淋漓。
      仿佛过了几个世纪那麽长。
      豆翼脸色苍白,可是话语仍然倔强。
      我不会答应你。
      绝不。
      十.陈事
      男人没有料到她还是拒绝,欲微笑的脸突然僵住,更显狰狞。
      呵呵,好强硬的口气呀!
      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到她的耳里,病房里另一道门突然被打开,一个身著黑色套装,气质高贵的女人出现在她面前。
      董事长,她还是不答应,我也……
      好了,你闭嘴,先离开吧。
      是。男人说著拔掉了输液的管子。豆翼才发现,他并没有受伤。那麽,那张病历单,是假的。
      你们为什麽要骗我?你又是谁?
      那个女人走了几步,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来,姿态优雅无比。她笑著说,是啊,是骗你的,不过不是被你给拆穿了麽,至於我,我是你心爱之人的母亲啊,你连这都不知道吗?那麽,你还有什麽资格说不呢?你以为你配得上许湘麽?你说,你凭哪一点,能够和他站在一起?
      就凭我爱他,豆翼说,我会用我全部的爱,去爱他。
      你的爱?你以为你的爱值多少钱?省省吧。呵,果然是母女,讲出来的话都一样。
      你说什麽?
      没什麽,不过是让我想起了你那肮脏的母亲而已。
      肮脏?!你为什麽要这麽说我母亲?!
      怎麽,你还不知道吗?袁欣站起来,微微走近豆翼,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这一句话,如一枚炸弹,立刻将她炸的体无完肤,粉身碎骨。
      她轻轻说,你还不知道吗?你的母亲,当时可是潇湘馆里,最红的娼妓呢!
      豆翼看向她,满眼错愕。
      她接著说,仿佛陷入某种回忆里。
      那时我和童诚是多麽快乐啊,他还是公司里的一名小职员,没家世没地位,可是我就是喜欢他,喜欢他的才华,喜欢他的勤恳,就在我以为可以和他一生一世的时候,家族的人却逼著我跟许氏集团的继承人联姻,为了家族利益,我做了。呵,我当时居然天真的以为,只要我离婚了,就可以回到他的身边,我抛弃了丈夫儿子去找他。可是,我看到了什麽?
      袁欣的语气突然变得很激动,她揪著豆翼的衣领,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居然看到伊静那个贱人跟你父亲在一起!她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啊,当年我在潇湘馆夜总会里看到她,那麽可怜,便叫她到我家的公司来工作,我想那种地方不适合她。我把她当作我的好姐妹,一心一意地待她,甚至连我和童诚的事都告诉了她。可是,她对我做了什麽?!她居然还跑到我面前对我说:我会用我全部的爱,去爱他。哈哈,她配吗?那个贱人,她不配!
      我当时还在想呢,要怎麽报复她,可是,没过几年她就死了,真是报应!可是我还是放不下童诚,我以为这样他一定可以跟我在一起了,没想到,他居然对我说他一直以来爱的都是伊静,那我算什麽?我的感情怎麽可以这样被他践踏!
      说到这里,袁欣猛地给了豆翼一巴掌,强烈的力量让豆翼连退了好几步。
      我终於如愿以偿的让他死在我手里,现在,他再也伤不了我了。袁欣的脸有些扭曲,不过很快又平静下来。她慢慢走过去,依然无比优雅地坐在了椅子上。
      那麽,父亲的那场车祸……是你造成的?!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痛,豆翼不敢相信的问她。
      对啊,我只不过叫人动了些手脚,那是他罪有应得。童豆翼,你以为有个“翼”字你就是天使了麽,你只不过是个婊|子而已,你根本不配得到幸福,不配拥有爱!
      袁欣说完,站起身,缓缓地走了出去,靠近她时,说了句:就算你不答应,你也不可能跟许湘在一起。永远不可能。
      脸上的痛觉渐渐消失,豆翼站在那里,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死人。
      十 如何是好
      许湘,你怎麽会在这里?袁欣走进办公室,就看到许湘背对著她站在办公桌前,仿佛已经等了她很久。
      怎麽,这里,我不能进来麽?许湘转过身。
      小湘,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袁欣连忙解释。
      不要这样叫我,许湘皱了皱眉头,那会让我觉得恶心,我来,只是想要告诉你,你去自首吧。
      你说什麽?开什麽玩笑,我为什麽要那麽做?
      车祸的事,我都听到了。
      ……你有什麽证据?当年的资料我可是全都销毁了。袁欣暗自懊恼,当时怎麽会没注意到门外有人。但是,他不相信许湘真的会把这件事抖出去。
      是吗?许湘微微嘲弄地看了她一眼,那麽,这是什麽?
      “我我终於如愿以偿的让他死在我手里,现在,他再也伤不了我了。”
      “对啊,我只不过叫人动了些手脚,那是他罪有应。”
      许湘,你在干什麽?你怎麽可以这麽做?我是你母亲,不,我是你妈啊!许湘,小湘,快把那个给我,给我!袁欣变了脸色,伸手就去抢他手里的手机。
      许湘看著她此刻的样子,突然觉得无比滑稽,他伸出手。
      你要这个麽?那就给你吧!
      袁欣拿到手机,转眼间便把那段录音给删了。心里有些微喜,自己的儿子,怎麽可能背叛了自己呢!
      删了吗?可是,已经晚了。警察应该快要来了吧。许湘说道。
      什麽?袁欣的脸僵住,接著转为愤怒。许湘,你为什麽要这麽做?我可是你的母亲啊,是我生下你,你居然这麽对我?
      那张美丽的脸,映在眼睛里,许湘突然觉得胸口无可抑制的疼痛起来,童年那些回忆像一把血淋淋的刀,在他心里翻搅著。
      是啊,是你生下我。许湘的声音有些沙哑,可是,从小到大,你有尽过一次母亲的责任吗?从小到大,你没有陪我吃过一次饭,没有替我穿过一次衣,你甚至一次都没有抱过我。五岁那年,我在花园里被蛇咬伤了,你也没有出现,当时我都以为自己快要死了,所以闭上眼睛静静地躺在那里等。这些你都知道吗?你怎麽可能会知道,当时,我多麽希望有个人能够陪在我身边……
      一滴泪水从他白皙的脸上滑落下来,许湘的声音里有著一股浓的化不开的悲伤。
      警车的鸣笛声适时响起,许湘望著一旁呆立的袁欣,恨声道:我的母亲,早就在我五岁那年,就已经死了!
      十二分手快乐
      豆翼回到家,看到在厨房忙碌的许湘。他今天穿了一件亚麻色的忖衫和一条修身的牛仔裤,依旧是清瘦的身影,却有种居家的味道。
      可是这样的你,我却再也不能拥有了。豆翼默默地想。
      豆翼,你回来了,今天怎麽突然出去了呢?下次我陪你啊。许湘对站在门边的豆翼说道:来,今天我熬了你最爱的红豆汤,把它喝了。
      许湘,我们分手吧。豆翼对欲上前,手里还拿著一碗红豆汤的许湘说。
      许湘的手抖了抖,汤蔓上边缘,洒落了些。
      他仍是微笑,说道,豆翼,别开玩笑了,下次在这样我会生气的。
      我是认真的,分手吧。豆翼的声音决然。
      为什麽?
      我配不上你。我身份低微,没有资格和你许氏的公子在一起。
      你以为……豆翼,我根本不在意你的出身,你为什麽这样?许湘走近豆翼,而豆翼却接连退了好几步。
      可是我介意。豆翼声音凄然。你本可以在英国继承家业,做你的贵族公子,却偏偏跑到这里租房子找工作无比劳累,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只想找一份稳定的工作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可你却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团糟,我已经准备好要去法国进修了,所以,我们分手吧。我不适合你,也配不上你。你可以找到比我好千百倍的女人。
      豆翼,你真的……这样想麽?许湘的微笑显得苍凉无比。找到更好的吗?他的脑中想起以前不知在什麽书上看过的一句话:我生命中的温暖就那麽多,我全部给了你,你让我以後再怎麽对别人笑?
      是的,我就是……这样想的。豆翼转过身,不想让许湘看到她眼眶里的泪水,她走向自己的房间,准备收拾行李。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可是我爱你啊!许湘的声音颤抖著,终是没有说出来。
      即使你要走了,即使我再也不能拥有你了,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知道,我爱你。
      其实我也知道,这一生,我们再也不可能在一起了。两个同样满是伤痕的人,在一起,只能看到彼此的伤口和疼痛,这样,你就不会幸福了。我知道你不想我内疚而没有把父亲的事说出来,可是我已经知道了。比起你难过,我宁愿放你走。
      关上房门的那一刻,眼角的液体仍是滑落下来,豆翼擦掉它,坐在镜子前,为自己上妆。这样看起来,至少不会有痕迹。
      视线落在床边的柜子上,豆翼打开它,里面一抹红色刺痛了她的眼睛。
      那条红色的链子是许湘在她生日时送给她的。银色的莲花里静卧著一粒粒红豆。
      许湘,你猜,今天是什麽日子?
      这个麽,我不知道哎。
      猜一下嘛。
      嗯……不会是你的生日吧?可是我忘了买礼物给你啊。怎麽办?
      没关系啦,反正我也……咦,这是?
      傻丫头,骗你的啊!喜欢喜欢?
      嗯,喜欢。上面还镶了红豆……许湘,你在哪里买到的?还有,为什麽是两颗莲花中间镶著一颗红豆呢?难道有什麽别的意思?
      不告诉你,自己猜吧!
      ……
      豆翼摇了摇头,不让自己再去想那些过往,可是眼泪还是流了下来,止也止不住。
      牙簪并蒂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麽?
      沈默许久,豆翼还是把它放在了桌子上。
      既然下定决心了,那麽,就物归原主吧。
      提起行李,毅然打开了房门。
      许湘,再见。豆翼看向他,淡淡的说道。
      嗯,再见。在别的地方要保重。许湘的声音异常沙哑:没有我在要学会照顾自己,天凉了要记得多穿衣服,半夜不要再踢被子。对了,还有……
      不要说了!我都知道,再见!
      为什麽那张满是笑意的脸,会让我觉得那麽悲伤呢?
      豆翼再也坚持不住,跑了出去。
      这个时候,如果她能够稍稍回过头的话,她就可以看到,许湘的泪水大滴大滴的滚落脸颊,滴落在手中那碗红豆汤里。
      终究还是要将红豆,熬成伤口。
      豆翼跑出门外,眼泪再也止不住,疯狂的倾泻下来。
      对不起,我爱你。可是,再见了。
      後记
      一年後。法国。普罗旺斯。
      许湘,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豆翼坐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阳光细细碎碎地洒下来,将她的脸照得斑驳。
      普罗旺斯真的是如我所知的一样美丽,神秘。有大片大片的花田,无时无刻不散发著一股醉人的气息。
      这里是普罗旺斯南方的一个小镇,在我面前,有一条曲曲折折堵塞小路,它们分别通向不同的地方。纵横交错的看得我有些眼花。
      许湘,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初中时学过的费罗斯特的那一篇小诗名字好像就叫《路》吧,讲的是人生之路。我想,眼前的大抵也是如此吧。
      其实,我一直都想和你一起肩并肩走过那条通往幸福的乡间小道,可是,我们不同的过往,还有那些琐碎的错误,都将我们慢慢地隔开。望著那从不同方向延伸过去的未来,我也终於明白。
      任世间哪一条路,我都不能,与你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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