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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告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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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告白
“甘愿醒了吗,醉大剑宿。”
清澈如泉的熟悉嗓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几分戏谑轻松。视线由模糊到清晰——满头清狂白发、瑰紫星眸、淡橘色薄唇微勾的人正眼带笑意的看着他,“恭喜你终于清醒,也恭喜你日思夜念的朋友终于回来了。”
意琦行怔怔望着眼前这如梦似幻的一幕,有些缓不过劲来。几天前自己才在他的葬礼上心碎如齑粉,而当下这一幕竟美好得不似真的——那人儿正干干净净地立在自己身前,日月星辰不比他的微笑美丽,风花雪月不比他的身影迷人,清清楚楚,手捧清茗,白衣胜雪。
如果重逢是一场梦……不!意琦行激动地起身,用尽全身力气跌跌撞撞地去抓那人的手,他无法想象再次失去他,失去那份生命支撑一般的温暖与光明……
结果——白发少年有些诧异地看着好友一瞬间冲上来拉自己的手,然后被飞溅而出的醒酒茶烫到并条件反射性地松开,但下一瞬又换另一只手伸过来死死地将自己的手攥住。依旧是尚未酒醒的酡红脸颊和迷离神色,但意琦行那对苍蓝色的眼眸却是从一开始就将自己牢牢锁定,再不愿挪开。不知怎的,绮罗生突然就想起那人昔日“酒不轻饮”的信誓旦旦,再反观今日种种狼狈,一时间,所有压抑的思念、愧疚、酸楚和深情就这么冲破了故作轻松的面具喷涌而出,满满地挤压在他的胸腔中,让他几乎无法呼吸。唯有相执的手默默传递着一种坚定的力量和深沉的情感。
接过绮罗生递来的醒酒茶慢慢饮下,目光却始终注视着那人,意琦行终于清醒了不少,也忽的意识到自己正仪态全失地扯着兄弟的手,但却怎么也不愿意松开,只是闭了闭眼,睁开又是绝代剑宿惯有的高傲清明。
“哼,还能这样谈笑风生,看来死亡对你毫无影响。”
“或许是死神找不到吾,所以吾又回来了,怎样,见到吾活过来,你不高兴吗?”白发少年眨眨眼,冲他笑道。
“不过就只是这样而已,有什么好高兴的。”
“哎呀~太冷淡了,这与吾预设感动加泪涟涟的剑宿反应完全不同啊,当真不稀罕吾活过来?”
“哼……”
那人故作无谓地将脸别过去,不愿被死而复生的兄弟看到眼底的润红。
绮罗生默默地看着眼前依旧骄傲过人、不可一世的兄弟——凌乱发髻,满身风尘,除了那一抹坚毅永不动摇的苍蓝,哪里还认得出这便是昔日意气风发、孤标凌云的大剑宿呢?一时间内心难平,五味杂陈,而双手已先理智一步,拥住了那骄傲的衣带渐宽终不悔的挚友。
“兄弟,辛苦你——”
“绮罗生”,看不见表情,单薄如羽的身躯蓦地被那人有力的回抱住,力道之大仿佛要将他永远禁锢在怀中。酒气冲上鼻头,绮罗生内心又是一阵酸涩,遂轻轻拍抚道:“吾在。”
“别再离开吾。”
“好。”
“永远——”
“好。”
觉得这对话似乎有点暧昧,绮罗生苍白的脸颊上浮出一点红晕,不过双手却依然紧紧地拥抱着自己的兄弟,感受着染尘的白襟下那人微微颤抖的身躯,不禁在心底一叹。
“意琦行,你瘦了——”
话音未落,下巴蓦地被人温柔地抬起,下一瞬,轻如蝉翼的吻便落在了自己淡粉色的唇上。意琦行像捧着一生的绝世珍宝一般,正虔诚而轻柔地亲吻着他。
绮罗生已经整个呆住了,荒野上漫天的星子仿佛都被揉碎了嵌进脑中,一片白光眩得他眼前发晕。他想要说话,可唇一翕张,那人便吻得更深,甚至连舌也……双唇颤抖,一吻天荒,似海深情皆透过这一吻,深深传遍绮罗生的全身骨血、四肢百骸,那种被人挚爱珍惜、捧在手心的无上感受瞬间令他彻底沉沦,苦海泛起蜜浪,绝地盛开繁花。
绮罗生没有推开他,他默许了。但意琦行心中却不见想象中的欣喜若狂——本来他是打算这一生,都保守这个秘密的。漫长的岁月中他不需要绮罗生来背负这种沉重的感情,所有的担忧与苦闷他一人来承受便好,由他来爱,这一生便会将世间美好之物都陈列于心上之人的眼前,他将带领他步上武道巅峰,看着他的生命如牡丹一般盛放华彩,守护他一生安好,灵魂永远纯如初雪,神采永远不见失色……而他是他生死论交的兄弟,相知相守的挚友,若一生并肩走过,足以无悔矣。
但,在噩耗与惊喜的双重冲击之下,再坚强的意志力也被洗刷得不堪一击,意琦行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当那人细织的手被他握在手中,失而复归的仿佛是自己的生命与魂灵,他想对绮罗生倾诉那百年以来积压的情感,只为将他留在身边。思及此,吻更深入了。他用舌柔柔地抚弄过绮罗生檀口里的小牙,细细感受他舌尖上那一股淡淡的牡丹茶香,轻抹慢挑,暖意流转。唇舌纠缠间,绮罗生呼吸渐渐急促,身子开始在意琦行无意的挑逗下微微颤抖,脸色也愈发迷醉酡红,一双半阖紫眸渐染水气,呆呆地看着意琦行,周身开始幽幽散发牡丹花香。嗅到花香,估摸着绮罗生大概快断气了,意琦行才恋恋不舍地抬起头,痴迷地望着眼前意乱情迷、嘴角留涎的白发少年。
“绮罗生,吾爱你。”终于,还是决定说出来。
“吾……”绮罗生按着起伏不定的胸口,气还没喘过来,就接收到来自兄弟的一枚重磅炸弹,顿时觉得脑中乱麻似的搅成混沌一片,意琦行唇上的触感仿佛还在自己的唇上流连,属于那个人的清冷酒味冲淡了鼻尖浓郁得连自己都羞愧的牡丹艳香。不敢看意琦行的眼睛,那其中的感情深得会直接将人溺死……自己呢,并不讨厌意琦行,不仅不讨厌,相反,还很……纠结的白发少年纠结地绞着手指,其实暗觉内心已有答案,可就是……
“意琦行,吾……”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一般,绮罗生抬起头,白发在风中飘逸拨弄,身躯颤抖却目光认真诚挚——
“意意意意意意意琦行!你在干干干干干什么?!”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留衣结巴的惊呼,接着一道雄浑气劲毫不含糊地冲将而来,挟云带雷、飞沙走石——戟气直往两人之间的空隙而来。绮罗生反应不俗,眉头一皱,雪璞扇开,清光流转间已扇去大半劲道。与此同时意琦行水袖一拂,尽卸戟上雄劲,翻身间,欲将绮罗生护在身后。
不过在他付诸实际之前,一留衣已经一把拉过绮罗生,像母鸡护雏一样将绮罗生挡在身后,月戟横档,怒目瞪视着意琦行。忽的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回头看看绮罗生颊上还未尽消的红晕和明显有些红肿的嘴唇,顿时有一种女儿出嫁一般的痛心疾首,双眼冒火,捏着拳头做岳父状冲意琦行哇哇大叫道:“意琦行,你你你你居然……你叫我去给你沽酒,结结结结结果却……”
不过他的愤怒已经直接被傲然不可一世的某人无视了,意琦行的目光穿过一留衣落到绮罗生身上,见绮罗生不敢直视他,遂沉声道:“今日天色已晚,咱们三人再度聚首,不如先回渊顶一叙。” "慢着,意琦行,你必须现在给我一个解释!我就小绮罗这么一个师弟啊啊啊——"剩下的还未爆发出来的抱怨在意琦行一道"你很吵"的不爽目光中尽数哑火,一留衣抽抽鼻子,有些委屈地看向绮罗生,不过后者现在的心思显然不在他身上。
“吾尚有事要回画舫,二位请先回渊顶 ,叙旧一事,明日不迟,请了。”被一留衣这么一搅和,心中唯余各种紧张不自在的绮罗生哑着嗓子低头道。
“也好,那吾便明日再来画舫寻你。”意琦行颌首。
“喂喂喂……等等……喂意琦行你不要走呀……你给我解释清楚……自首无罪,抓到双倍,啊不对,自首也……”
无视某只抓狂的母鸡,意琦行的身影逐渐消隐在茫茫荒野上……
明日,月之画舫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