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藏语》白主簿

2、相思子

　　莒之雎斟满好酒，放下酒壶看着对面那人，“调令……下来了吧……”
　　“漠北。”那人一口饮下，模样潇洒至极，语气淡然，仿佛不甚在意。
　　莒之雎又拿起酒壶，“帝王多疑，你又手握重兵……”欲言又止，倒酒的手也一顿，又满上。
　　楚赭又不屑一笑，眼里尽是嘲讽，仍是那般狂放不羁，“我像是有那种心思的人吗？”将酒尽数饮下，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指细细把玩着白玉瓷杯，“之雎，难道你也不知我性子？”
　　“我又怎会不知。”莒之雎叹了口气，“但总是担心。”
　　“担心何事？起兵造反？”楚赭又挑了挑剑眉，“之雎，你想的过多了。”
　　“我也明白是杞人忧天了，但总是不自觉想起前几日刚得了这消息时做的那梦魇。
　　“梦见你起兵造反，梦见你惨败，梦见你被处以极刑。
　　“这便不安宁了。
　　“总担心你这随意的性子。”
　　莒之雎微垂着头，墨色的阴影正好掩住了眼角的一片湿润。
　　“赭又啊赭又，你叫我如何是好？”
　　“之雎……”楚赭又微微动容，终是忍不住用指腹擦去他眼角湿润，发出一声轻叹，略显疲惫，不复潇洒，“之雎，在京城那么多年，你我早已看透了这官场黑暗，我已厌倦了，而漠北，那地方虽然终年黄沙，但终归恣意自由，没有那些夜不能寐的勾心斗角。自是求之不得的。”
　　他看着莒之雎，眼里终是含了认真。
　　莒之雎闭眼不去看他，只低着头，日光绕过他的眉目，仿若画中。
　　楚赭又勾了个无奈的笑，眼浅无限温柔，
　　“之雎，此后，我不在你旁侧，你要好好保重，好好保护自己，切莫去参与那些阴谋诡计。待到有朝一日，我们终会再见的。”

　　楚赭又走后，日子仍寻常过着，不知不觉，时间辗转便过了月余，只夜里入眠时，楚赭又的脸一日比一日清晰。
　　在漠北，不知过的可好。

　　“公子！公子！”小童向果高声叫喊着，从前厅到书房，枝头的鸟儿都被他惊得飞走了。
　　“何事如此慌张？”莒之雎伸手扶住了险险要摔倒的向果，微微皱了皱眉。
　　“信！公子！楚将军的信！”向果摇了摇手中的物件，大眼里满是兴奋。
　　莒之雎眼睛一亮，满是惊喜的神色，面上却还做着不动神色的样子，伸手接过，入目便是“之雎”二字。
　　当真是他的字迹！
　　转过头，向果却依旧站在那里，不免窘困。
　　轻咳两声，“向果，你先下去吧。”
　　向果嘻嘻笑着，一拱手，“得嘞，公子。”说完便一溜烟就没影了。
　　莒之雎看着他走后，便拿着信进了里屋，小心拆开，信封里却只有一个涨鼓的袋子，打开一看，满满的相思子。
　　莒之雎觉得心上被近日来不停扰他心神的东西填了个满当。
　　原是相思。

　　“将军。”
　　“将军。”
　　“嗯。”楚赭又向军士们点头致意，照明的火光在他脸上留下了深刻的阴影，掩去了一些心不在焉。
　　到此已经月余，每夜的巡视已成习惯，怎的今日却有些不安呢。
　　楚赭又皱皱眉，却也不像是不祥之感，只想快些回去。
　　心里的慌乱更深了些，匆匆忙忙巡视过后便快步往回走，然后远远就看到自己的营帐中灯火通明。
　　有人？
　　楚赭又加快脚步走到营帐前，胸腔里的那东西仿佛要蹦出来一般，楚赭又不禁屏了呼吸。
　　猛地撩开帘子。
　　！

　　“之雎！”

　　莒之雎听到喊声，转过头去。
　　他在营帐中央长身而立，面带风尘而眉眼依旧温润，看着楚赭又惊讶不已的模样也只是淡笑不语，仿佛预料之中，儒雅的面容在昏黄的烛灯间明暗。
　　“你回来了？我还想着你怕是要夜半才回。”
　　眉目含笑。
　　楚赭又的脸上也不禁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三两步走至他面前，执起他的左手，细看他的面容，然后喟叹一声，“之雎，之雎，当真是你，我还错以为是我幻觉了。”
　　又皱了眉，“但之雎，你如何会来？莫不是……”
　　“你多虑了。”莒之雎淡笑，“我只是辞官隐退了。”
　　看着楚赭又有些呆愣的模样，笑意也不禁深了些。
　　“这是为何？好好的太傅不做，为何要跑到这里来？”楚赭又看着他。
　　这时莒之雎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把另一只手伸到他面前，缓缓摊开。
　　满掌相思。
　　“相思不解相思，唯有随君侧，以解相思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