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箫雨樱》小米大大

8、普罗旺斯的薰衣草

　　到了晚上，成文箫躺在床上，已经好久没有像今天这么开心过了。今天的宿舍与往常毫不搭调，格外的安静。
　　柳易明和宋凯在打游戏，周星星则抱着一本时装杂志，全都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成文箫回忆起今天阙云枫那个扣篮，整个动作就像慢镜头一样在脑海中回放着，有飘逸，也有暴力。
　　“他居然可以扣篮，他的弹跳真不是一般的劲爆！”成文箫心里想道。
　　他不经意间从床头摸出一张有些破旧的照片，上面是三个稚嫩的少年站在篮球架下——童超，成文箫和Jack。成文箫站在中间，童超站在他的右边，Jack站在左边抱着个篮球，那时他们个子都还不高。
　　成文箫的眼睛定格在童超的身上，一股莫名的心酸涌上心头，不可遏止。
　　其实随着时间的推移，成文箫已经将这些事沉积在心底，可是一到晚上那些往日的烟云还是会随之袭来，始终摆脱不了那种悲伤地情绪。童超在成文箫的心中是独一无二的，不过现在还好，在阙云枫身上，他看到了太多童超的影子，更意外的是，他居然可以和阙云枫无话不说、无话不谈，也成了很好的朋友。世间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奇妙，这或许是上天的安排，是冥冥之中早就注定了的。
　　成文箫看着照片，心情无意间又陷入了低谷。于是他收起照片，决定出去走走。
　　清秋的夜让人感到一丝丝凉意，成文箫一个人漫步到南校区田径场上，这里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安静，到处都是劈里啪啦打篮球的声音。雾气在操场上空不断翻腾着，星星和月儿尽管在雾气中也显得如此喧嚣……这是长沙少有的天气——有星星还有月亮，也不枉成文箫出来一趟。
　　夜里的校园是情侣们的天堂，无论哪个角落。
　　成文箫一个人绕着田径场慢慢得走着，看着情侣们一对对嬉闹着从身旁走过，他心中有种虚伪的惬意，依旧是双手插在裤兜里，酷酷的样子。突然成文箫嗅了嗅鼻子——
　　“咦？什么味道？好熟悉……”成文箫心想道。
　　顺着空气中淡淡的味道，他回头一看，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这不是那天在图书馆遇到的那个女孩吗？”
　　尽管是在晚上，可是在朦胧的月色下，成文箫依旧一眼就看出了那个女孩就是在图书馆遇到的那个女孩。女孩披着一件风衣，没扣扣，看上去很轻盈，她迎面走来，奇怪的是她也是一个人。
　　女孩好像也认出了成文箫，心想——
　　“怎么是他？”
　　两个人的目光在月光下显得是如此透明，再一次定格在了一条平行时空。
　　两人都停了下来，成文箫微微笑了一下，但还是稍显得有些僵硬，不过他那一口洁白的牙齿，玉贝似的，朦胧中以至于有点虚假的味道。女孩娇羞地颔首，在迷离的灯光下显得楚楚动人。
　　“……”还没有开口说话，成文箫已在不停地酝酿，最后终于开口说道，“是你啊？”
　　女孩微微一笑，仿佛带着魔鬼的芬芳，足以将人吞噬。
　　“嗯……你怎么也在这儿呀？”女孩说道，她的声音很清、很柔、很甜。
　　“嗯……哦……就是没事出来走走……”成文箫把双手从裤兜抽出来，甩了甩手，看了看天空，以摆脱尴尬。
　　女孩又笑了笑，很自然，这种令人难以置信的笑容成文箫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虽然已经是在深秋之际，但成文箫却有一种春天花儿盛开的感觉。
　　成文箫之前一直没有敢正眼看女孩，记得在图书馆见到女孩时，女孩看起来冷艳无比，但现在笑起来却又甜美动人，女孩的笑容打破了破了成文箫的矜持。
　　他偷偷朝女孩望去，女孩在月光的照耀下清凉如水，隽秀可人。顿时，成文箫莫名其妙又一阵忸怩不安……
　　“你怎么一个人呀？”女孩问道。
　　“你不也是一个人么？”成文箫说道。
　　“我不是一个人……”女孩抬头看了看天空，伸出手指着上方，轻柔地说道，“你看，好多星星啊，还有月亮呢……”
　　女孩是诗意的，成文箫清晰地感受着这一切，可是他却故意假装不以为然——
　　“哦？是吗？”
　　“怎么？你不这样认为吗？”女孩问。
　　成文箫左右寻思，却又不知从何启齿。
　　“还好啦！”成文箫笑了笑说，“要不一起走走吧。”
　　成文箫自己都不知道后面这句话是怎么讲出来的，是潜意识吗，还是潜意识？他自己都不清楚，总之他终于说出来了。
　　“好呀！”女孩很爽快地答应了。
　　成文箫和女孩走在田径场上，在众多情侣中看起来也像极了一对，刚才成文箫那种虚伪的惬意顿时也消失了——或许，女孩也有同感。
　　两个人就这么走着，良久无言，成文箫也好几次想开口，却又用张望满天星宿来化解掉，女孩安静地走在成文箫身旁，两人步调出奇的一致。
　　突然，一阵凉风袭来，女孩的风衣被吹起，整个人轻盈得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被风吹走。成文箫看着她，突然有想要保护她的冲动。
　　成文箫连忙脱下自己并不算厚的外套，披在女孩身上。
　　“有点冷，来，披上。”
　　“谢谢！”女孩看着成文箫，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树上的叶子被风落，漫天起舞，有些浪漫的意味，一片叶子轻轻地停靠在女孩被风吹散的头发上。
　　成文箫停了下来，看着女孩头上的叶子说道：“你头上有一片叶子。”
　　女孩也停了下来，她把眼睛向上翻了翻，咯咯地笑着，但不是夸张的那种笑，很浅，很淡，很温柔。
　　“是吗？”
　　女孩没有伸手去碰，或许她在等待，等待成文箫帮她取下那片叶子。
　　“是啊——”成文箫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来，我帮你取下来吧。”
　　女孩没有说话，成文箫向前迈了一步，伸手去取女孩头上那片叶子。成文箫有一米八三，对于女生来说算是很高的了，女孩只到他的下巴处，站在他的身旁，顿时显得娇小无比。
　　那一刻，他们是那么近，那么近……
　　女孩有些紧张，她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成文箫的气息像云一样，轻轻地，轻轻地飘进她的心里。
　　成文箫取下了那片叶子，而女孩仿佛还没有回过神来，在她心里，刚刚这个过程似乎很长很长，直到成文箫想把手中的叶子扔掉时她才回过神来。
　　“不要扔。”女孩突然说道。
　　成文箫心里一愣，然后问：“怎么了？”
　　女孩伸出手示意成文箫把叶子递给她，成文箫会意地把叶子递了出去。
　　“你知道它是什么吗？”
　　女孩用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地捏着叶子，把它举起来问成文箫。
　　成文箫书读得不少，文学他也一直很喜欢，这个时候他绝对不会说这是“叶子”，“黄叶”或是“落叶”之类的话，他想了想，然后说道：“这不过是一只断了魂的蝴蝶。”
　　女孩笑了说：“你的回答很诗意，不过……”
　　女孩停住了，成文箫忙问：“怎么？”
　　“它可以是蝴蝶，不过绝不是断了魂的蝴蝶。”
　　“怎么说？”成文箫有些疑惑。
　　“每一样东西都有它的生命力和它自身的价值，这片叶子虽然寿终正寝，也就是说它的生命力已经不复存在了。”女孩娓娓道来，“但是它的价值依然还在，它埋于地下之后还可以催生新的生命。”
　　“可是……可是它从此以后没有了树的陪伴，想想，那是有多么凄凉！”成文箫顿了顿说，“这难道还不是断了魂么？”
　　“我并不觉得叶子离开了树会很凄凉。”女孩淡淡的笑了笑，“你刚刚看到了吗？叶儿们随风起舞，多么惬意，多么浪漫，我觉得它们是开心的，快乐的，因为它们终于不用再受树枝的束缚，它们获得了自身的自由。”
　　“……”
　　成文箫笑了笑，良久无言。
　　眼前这个女孩看起来娇弱柔美，但是给成文箫却是另外一种感觉，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而且表现出对生活积极乐观的一面。
　　夜色萧萧，月儿朦胧，田径场上的灯光依稀存在。这时候整个田径场似乎变得很安静，整个世界像是只属于成文箫和女孩的，一切都变得那么美好，那么祥和……
　　女孩叹了口气，遐思迩想，她指了指月亮说，“你看今晚的月儿有些神秘哦！”
　　“是啊！雾重月昏，是有些神秘。”成文箫应和道。
　　“今晚的夜空，像是一幅唯美的月色图，又恰似一首咏物抒怀的无韵诗，你说呢？”她歪着头，望着成文箫，那种眼神让成文箫觉得陌生又熟悉。
　　“嗯，好神秘，就像你……”
　　成文箫又一次偷偷地看着女孩，女孩好像没有听到成文箫刚刚说的话一样，只是低头笑了笑，这个含羞的笑容似乎已经成了她今晚的招牌动作。不过她不是一直挂着笑脸，而是在恰当的时候才会笑，她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在纯白的月光下，圣洁如天使。
　　“对了，你懂诗吗？”女孩突然问成文箫，也好像是有意要打破刚刚成文箫说“就像你”之后的那种尴尬气氛。
　　“略懂一二吧！”成文箫耸耸肩。
　　“也就是说懂了！看如此良辰美景，何不来上两句？”
　　成文箫本身就酷爱文学，小时候就读了很多古典专著，作首小诗还是难不倒他的。再加上女孩满心期待的样子，也正好可以大显身手，以博佳人一笑。于是成文箫便故作谦虚地说：“可以试一下，但要是作得不好，不要笑话我。”
　　“当然不会不会了。”女孩的声音很清澈，看得出她很期待眼前这个男生到底有着怎样的才情。
　　成文箫敛声屏气，看了看夜空，想了想，便吟道——
　　秋黄复染落叶红
　　月儿系满忧愁
　　千金莫唤春城驻
　　万事暮近休
　　不复昨日留
　　“呵呵，蛮好的诗句！”女孩轻轻地拍了两下手，举手投足间皆透露出优雅的气质。
　　不过女孩刚刚还在夸蛮好的诗句，接着却说：“但是……”
　　“但是什么？”成文箫连忙问道。
　　“但是多了点忧伤的味道……”
　　是啊，成文箫这首小诗句句寒情，字字忧伤，可以看得出他依然摆脱不了那些忧伤的情绪。
　　成文箫赧然一笑，女孩若有所思的样子，慢慢的，几行诗便脱口而出——
　　冷风解面气云端
　　曲作书香群儒
　　淡看鸿福与花荣
　　意欲从仙客
　　神语逍遥游
　　女孩的声音很好听，再加上整首诗的意境，简直是完美绝伦。
　　“怎么样？”女孩问成文箫。
　　成文箫霎时惊呆了，女孩不仅附和了他的句式，而且句子更是飘逸洒脱，完全没有悲伤的情绪在里面。
　　从两人的诗句来看，一个内敛，一个豪迈，一伤一咏，纵横开合。虽然现在这个社会已经很少有人写古诗词，但两个人的表现都颇具大家之风，而且显得十分默契，可以说得上是珠联璧合。
　　“‘从仙客’、‘逍遥游’，既有李白的浪漫放纵，又有苏轼的荡气回肠，真可谓是传神之至！”成文箫拍手称快。
　　成文箫不禁感慨，这诗句居然出自一个女子之口，这让他对眼前这个女孩再次树起了别样的目光，反倒是让自己有一些自惭形秽，总是那么消极。
　　女孩笑了笑说：“我也只是如法炮制而已，不是很好，让你见笑了。”
　　“哪有？真的很好！”成文箫说道。
　　女孩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
　　女孩是一个对生活充满积极态度的人，但是始终还是很害羞，而成文箫虽然多了些忧思寡郁，但是在女孩面前表现得相对于不是那么害羞。
　　“这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孩呢？”成文箫心想。
　　不过成文箫马上想到那天在图书馆的情形就不会那么惊讶这个女孩为什么会这么有才了，她也读《菜根谭》，而且记得当时她还抱着几本厚厚的书籍，由此可知，女孩有这样的才情当然不足为奇。
　　“对了，那本《菜根谭》你读完了吗？”成文箫问女孩。
　　“还没有呢，好书自然要慢慢品。”女孩说，“菜根虽然淡无而味，却是果实枝叶的根本，这本书确实是蕴藏了许多哲理和智慧。”
　　“嗯，我也是听说了那一句‘咬得菜根，百事可做’，才决定看这本书的。”成文箫说道。
　　“不过，要是你读过《三字经》《弟子规》《增广贤文》这类劝诫世人、养性育德的书，其实《菜根谭》也差不多，都是醒世修身的书籍。”女孩说道。
　　“哦，你说的这些我都有所涉猎，不过古代那些博大精深的文化还是需要不断地学习才能领悟其中的道理。”成文箫说道。
　　“是啊！比起那些圣贤，我们的确是粗陋很多。”女孩说道。
　　成文箫和女孩围着田径场不知道走了多久，不知不觉中，成文箫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香味，时有时无，淡到了极点，但是却又刻在心底。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成文箫终于忍不住问女孩。
　　“什么问题？”
　　“为什么你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女孩抿嘴笑了笑说：“这是薰衣草的味道，我的衣柜里一直放着薰衣草，是我爸爸从法国带回来的。”
　　“哦……”
　　成文箫恍然大悟般地应了一声，其实他之前也不知道薰衣草是什么味道，不过现在他知道了，并且记在了心里。
　　“你爸爸怎么会在法国？”成文箫又问。
　　女孩低了低头，淡淡地说：“爸爸和妈妈几年前离婚了，爸爸去了法国，不过他还是会经常回来看望我。”
　　此时一种莫名的伤感扰乱了周围的空气，成文箫连忙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啦！大人们也有自己的想法，只要他们觉得是对的，作为孩子，只要他们选择了自己认为对的生活方式，我不会去过多的要求他们做什么，只希望爸爸妈妈都能好好的，他们开心了我也就开心了。”女孩说道。
　　虽然女孩的话语中看似很坦然，但是她脸上的表情还是泄露了她的无奈与悲伤，于是成文箫赶紧转移话题。
　　“你很喜欢薰衣草的这种味道吗？”
　　“嗯，很喜欢，我觉得这种味道可以让我达到一种宁静的状态，可以让我在心情浮躁的时候变得从容镇静。”
　　说着女孩脸上轻轻的绽放出一个笑容，很随意，毫不做作，目光里分明有如水的柔情在流淌。他披着成文箫的外套，就像童话故事里的灰姑娘，让成文箫那颗仍旧是年少的心不经意抽动了一下。
　　“我以后很想去普罗旺斯，然后在那里养薰衣草，过自己想要的恬静的生活。”女孩说道。
　　“会的，你爸爸不是就在法国吗？以后一定会有很多机会呢！”
　　成文箫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女孩立刻说道：“不，我会跟妈妈在一起，如果真的去普罗旺斯，除非妈妈也和我一起。”女孩很坚定地说着，看得出她很爱妈妈。
　　“哦……”
　　成文箫稍显得有些尴尬，这时女孩的手机响了起来——
　　“Notice me，take my hand……”
　　铃声是Britney Spears布兰妮原创的那首《Everytime》，这首歌旋律非常优美。布兰妮那略带嘶哑的嗓音，仿佛午夜梦回，独自起身看庭前灯火，也似寂寞如随，一切都是追忆，是高处的寂寞和真诚的惋惜，但却给人淡淡的温暖，据说布兰妮写这首歌是表达了对前男友贾斯汀挥之不去的想念。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女孩边说边接听手机，温柔的旋律戛然而止。
　　“喂——”女孩对电话那头说。
　　“美女，在干吗呢？”
　　“哦，在外面逛呢！”
　　“这么晚了，不会有帅哥陪着吧？”
　　电话那头的人笑了起来，女孩看了看成文箫，成文箫这时也看了看女孩，两个人顿时有些小尴尬，还好成文箫没有听见电话那头的声音。
　　“哪有？别乱猜啦！”女孩与闺蜜说起话来有些娇滴滴的味道。
　　“今天是小樱的生日，要赶紧回来哦~”
　　电话对面的女孩其实就是韩晴，而成文箫面前这个女孩自然就是那位传说中美女院花，只不过平时成文箫根本没有关注所谓的院花，即便上次放学后看到过美女院花的大概样子却始终因为太远没有看清。再者美女院花并不是跟沐沐、曲小樱和韩晴一个班，所以成文箫根本不认识这位美女院花，他根本不知道——眼前这个女孩就是鼎鼎大名的冶金院第一院花。
　　“知道啦！我还有惊喜给她呢，等着哈！我马上就回来！”女孩说道。
　　女孩挂了电话，成文箫问：“你有事啊？”
　　“嗯……”
　　这简单的对话感觉就像热恋的恋人之间的分别一样，有些不舍的意味。
　　“谢谢你的衣服……”女孩脱下外套递给成文箫。
　　成文箫接过衣服，他的眼睛没有再躲闪，而是很认真地看着女孩。
　　“我走了哦……”女孩有些迟疑，但留下了一个微笑后还是转身走了。
　　成文箫欲言又止，他到底想要说什么呢？可是他始终没有开口，就那样傻傻地站在灯光下，目送着女孩离开。直到女孩的背影消失在浓浓的月光里，他才意识到自己还不知道女孩的名字……
　　“她叫什么名字呢？”
　　成文箫心里有一个大大的问号，女孩的名字跟她这个人一样，在成文箫的心里依然是一个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