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一章(1) ...
-
桃花又开好了。
有句诗说: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先年念书念到这一句时,我想一定是白居易嫌山下太热,上山悠哉悠哉的避避暑气,看到了满山嫣红。想想他比我这闲人还奢侈,不过有时我也在反驳他的观点,我在心里碎碎念:别啊白大诗人,看到我这儿的桃花保证美死你,而且我这儿的桃花与你所说恰恰相反,它开的比任何时候的桃花都要早。当时心里还乐着呢,许是桃花见我美了,忍不住媲美了一番,也是,春天嘛~当年年少无知,完全不知是气候所致,我还以为这姣山风水不好,害得我年年出痱子,把一好好的帝姬给出残了,现在想想,我那时是有多孤陋寡闻,白老先生若不是早故,恐怕早已用他那柔弱的身子杀上姣山一只紫毫笔挥我一脸的王八了吧。
还好他已故了。
这儿桃子要比以外的桃结的早,早归早,它身为不称职的反季节植物,还是反出了它的尊严——它很甜。禁馋了一个春秋的穗子已经蠢蠢欲动,赶到桃开的最大最好看时把它们都尽数运往她的宫室,起初自己吃几个,然后打赏给宫人,等到桃快烂了时,都一并扔掉。还有一个帮凶,叫萧团圆。箫穗子是我的亲妹妹,萧团圆是我表弟。这片园子是我父王母妃赠与我的,我叫萧笛赋。
父王母妃是白虎国的亲王与王妃,他们精通音乐,母妃从小有个愿望,哪日寻得如意郎君,生个悄娃,定要在孩子名字里嵌个乐器之名,乐的父王姓萧。其实等到他们生下了我,早已忘了当初的话了。这对父母对自己的娃是有多不上心,母妃抱着四岁的我在宴会上闲聊,才意识到我已不是两三岁的孩子了,那时候,小叔还不是帝君,父王还不是亲王,我却还是我,四岁的我还顶着“妮子”这个乳名,母妃突然反应过来了,娃都能跑着打酱油了,在叫妮子就显得清新脱俗了,豪情一发,拍案:“萧萧!就唤萧萧吧!”父王凑了过来,冲母妃哈气:“她会不高兴的。”我在母妃怀抱里使劲点头,父王嘴一努,“‘笛’,可不更如你心意?”席上的小叔可能接到我求救的眼神了,拍了拍旁边挺文艺的一大叔。小叔算是不寻常人中的翘楚了,他的朋友定是比翘楚还翘楚,于是父王更加信赖这位大叔,对他的话很是受用,于是挑眉:“贤弟有何高见?”
我眼神更是急切,你快说啊快说啊,只要不说个“笛”“簧”云云就好!
大叔喉头滚动两下:
“在......在下...不......不...不才...有...句诗......道...”
结果这大叔是个结巴。
母妃鬓角青筋跳了跳:“兄台直说便好”
“萧笛赋。”
我愣是没反应过来,父王笑着接过我,腻腻道:“我的小笛赋...”
“哇”的一声,萧家四岁的女儿终于不负众望的哭了出来。
后来我上私塾,成了名知识分子,无意中翻到了那首诗——“怀旧空吟闻笛赋”,本帝姬的名字竟是抄袭的?!更罢不了的是,此诗写的极为低沉伤感,完全搭不上本帝姬喜气洋洋的调子。我是我把书一扔,在学堂上众目睽睽之下杀到了那结巴小儿的家。
我快把那们踹破了,正欲一脚顶飞,门吱呀开了,一身清秀的男孩,双手执门,一张瘦而有棱有角的脸上挂了冷冷的傲视,我默默地踮了起来,一袭月白色长衫泠泠波动,清冷的杵在门旁,,我小叔是我见过穿月白色最好看的人,又生的极为妖孽,所以我常常用他来衡量别的男人和女人...嗯,面前的人清瘦了点,却很有气势,他却连打量的眼神都懒得甩给我,双手凉凉撑在门框上,冷冷开口:
“姑娘,你的烂柯人不在这里。”
那冷眼一瞥,瘦尽了时光。
他单手托头,憩在石桌上,时光是一滴水,化开了他的容颜,他完全长开了,找不出一点稚气,或许“稚气”这个词从来没在他身上出现过,脸上线条刚毅,明月眸星掺着些许阴柔,整体感觉颓然而坚韧。岁月果然是把杀猪刀。他已不再穿月白色的衣服,或许是见了小叔后自卑了也说不定,他喜着偏白色的浅色长衫,袖口这些边角都是浅绿色,这种绿很奇怪,仅看根本不是绿色,只有远观才有淡淡的一抹,和以前一样,这些衣服都很能烧钱。我随手撷下一朵桃花,别在他的鬓角,他盹的浅,我怕惊醒他,只将桃花轻轻一推,点进乌黑的青丝中。白脸,乌丝,红花,美的很美的很。
我顿了一顿,眼前呼吸匀速浅淡的人,早已不是十五年前那个铁着脸为我开门的乔允辰了。
他眉头重重一锁,清冽的目光又在眼中聚焦,我慌忙撤下手,随意搭在面前的筝上,好像是随意来到他身边随意的抚上张筝似的,一切都是随意的。父王与母妃难怪要远走高飞,大抵是认为他们身为白虎最好的乐师,生出来的女儿却只会弹筝,与“萧”“笛”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于是,就放弃我了......父母一把年纪,却喜好二人世界,我五岁时被他们丢给小叔,造就了小叔一身带孩子的本领,也不至于当年小婶离开之际,饿死萧团圆。父母离开后的第六年,又回到了昌源,生下了穗子,又匆匆离开,颇有一番我昔年贪睡了一刻结果连跑带奔连爬带滚地冲进学堂考试的架势。直至我的生辰,他们才回来为我庆生。掐指一算,离我二十岁的生辰,已有五年了。
今年,他们快回来了吧。
乔允辰是白虎的臣,同他爹乔老头一样。穗子养在宫里,我生长在这片桃园。一般无人敢踏入这姣山桃园,擅闯者定被我连人拖下山,只是人,衣服褂子什么的给我做两块抹布凑合着用了。出入稍自由些的:小婶,穗子,团圆,乔允辰。介于我小叔太懒又有个依靠老婆的习惯,所以凡事都由小婶托给我,桃园自不向他开放,再介于穗子和团圆作践我的桃子,也在考虑是否将他们纳入擅闯者的名单中,反正我都一把年纪了害怕跟两个小屁孩置气吗?剥了衣服贱卖了就是!小婶身为美人帝后,盈盈动人,她一来,我的花反而竞相开放,哗啦哗啦的开个没完,所以我倒希望小婶常来,不常来也要让小叔给小婶找点事做让小神常来。但是乔允辰不一样,唯独我不会对他动手,也不敢。
我打不过他啊啊!!!
定了神,乔允辰已起了身,掸了掸皱起的衣角,手向桃园门口一邀,又是一冷眼:“请。”
哀叹我这个帝姬当的真失败,他是惟一一个不唤我称号的人,连名都懒得叫。
一般来说,乔允辰来找我,多半是小叔找我,小叔依赖老婆的坏习惯时不时抽两下,托辞让小婶来,小婶也时不时地落个这儿痛那儿痛或者是生理原因不便到来,就托来了乔允辰。我身子哆嗦了三分,见乔允辰乌黑的鬓发上,簇着一朵浅红,娇花配美人,诶诶诶......本帝姬的心情怎么就变好了呢......
心情大好,又用当年赶考似的速度冲下山坐了轿辇,笑意更深。
潋滟红光浮山色,最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