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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山地处极西，终年积雪，却也有天墉城这般人杰地灵，天下清气所钟之地。
红衣剑灵每次从沉睡中短暂醒来，所见仍是几百年来看惯了的景色，门中弟子换了一批又一批，入得眼来，竟没记住多少脸孔。
偶尔她也听古钧剑灵说一些随主人下山的见闻，话语间有富庶安宁的江南小镇，有神秘莫测的南疆灵谷，也有水汽氤氲的海港重镇。这些地方被娓娓说来，她便在脑中慢慢描摹个轮廓，然后带着些许好奇和期待再度沉入意识的深渊。
什么时候，能够亲眼去看看才是最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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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被主人从长眠中唤醒，追随那黑衣负剑的少年下山以来，她只觉这一路上发生的事似乎比自己从前经历过的加起来还要多，竟有些应接不暇起来。等到一行人千辛万苦到了青龙镇，又费了一番周折寻得远航的大船，敲定了出海的日期，才松下一口气来。
同行的伙伴们已经散开，三三两两闲逛去了。酒鬼拉着一脸无奈的蓝衫少女径直往镇上最大的酒家奔去，书生样的小少爷听说镇上有寺庙便嚷嚷着要去参拜，而一向横眉冷目的少年终于拗不过小个子姑娘的纠缠，答应陪她去集市。被她调笑几句后，面色微窘地跟在蹦跳的背影后面走远。
于是又只剩她一个人。
漫步走在街道上，先前在安陆时的那点疑虑也渐渐消散。也许真是自己多想，以为这世间之事若太过顺遂便有蹊跷，又忆及那个温雅青年，忍不住笑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鼻尖始终萦绕着淡淡的海水咸味，视线中突然撞入一个熟悉的蓝色身影。她索性停下脚步，隔着人群看蓝衣的异族少女在路边的小摊前站定，指指点点地和人搭话。
“老板，你这里都有什么好玩的玩意儿？”
“姑娘问得好，我这里的东西可都是从海外来的稀奇货。您看看，这是东海龙绡宫的织绡，这是南海鲛人国的珍珠……”
少女起初还认真听摊主兜售，但很快就失去了耐心：“我不要这些东西。我问你，你有没有好看的虫子或者是好玩的小蛇？”
她不禁掩袖失笑，眼看摊主被问得瞠目结舌答不出话，便袅袅婷婷走过去，替他解围。
“妹妹不是陪尹公子喝酒去了么？没想到竟在这里遇到。”她微微弯腰，眼中满是调侃的笑意，
“怎地？莫不是尹公子喝醉，说了什么不正经的话惹得妹妹生气？”
女孩子的注意力终于从那可怜小贩那儿转移过来，冲着她双手乱摆：“不是不是，都怪我不能喝酒，尹大哥怕我无聊，便说不用陪他，所以我才出来走走。”说完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低了头轻轻用脚去踢地上的小石子。
她想，从认识到现在过了这么久，这孩子却还是初见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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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山，芳梅林中。
初入人界的少女努力回忆自己一路上的所见，学着江湖人打招呼的样子冲红衣女子拱手：“初次
见面，久仰大名。在下风晴雪，望红玉阁下不吝指教。”
少女表情认真诚恳，却把她闹得莫名其妙，愣了半天才掩口笑起来：“……妹妹这是从哪儿学来的怪话？”
“啊？又说错了？”少女吃了一惊，顿时沮丧起来。“可我上回听人讲……正经和人打招呼不就是这样么？”
她一拂衣袖，满不在乎道：“哪来这些规矩，那都是江湖废话，妹妹与我不必如此。”
“哦，原来是这样，跟妹妹就不用……”少女似懂非懂地点头，样子甚是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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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红一蓝两个身影走在路上，便将周围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然而两名当事人却并不自知——蓝衣少女走在前面，好奇宝宝似地东摸西瞧，年纪稍长的红衣女子落后了几步，俏丽的容貌也掩不住眉宇间的凛冽之气。
“红玉姐，你看这是什么呀？”
“红玉姐，你尝尝这个！”
“红玉姐……”“红玉姐……”
她听着少女一声声唤自己，声音清脆悦耳，嘴角也渐渐染上笑意。
从集市逛够了走出来，少女怀里抱着满满一大堆东西，嘴里也塞满了各色小吃，正笑逐颜开间，突然想起什么，一拍脑门大喊，糟糕我把尹大哥忘了！等到两人去酒家接了喝得大醉的酒鬼，终于踏上了返回客栈的路途时，天边挂着的金乌已经向西斜下去。
一夜无事。
剑灵浅眠，不到天亮便已醒转。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框向外望去，一轮红日正从海天相接之处喷薄而出，照得海面上一片耀眼金红色，与她身上霞衣相映成辉。
正是人间好风景。
脚下如卧龙般沉睡的城镇已从寂静中苏醒，街道上人声渐起，一片嘈杂中夹着熟悉的话音，虽然不算清晰，但她耳力异于常人，听来毫不费劲：
“尹大哥，你必须得吃完早饭才能出去！”
“哎哎哎，妹子你别生气，生气太多的话会长皱纹的啊。我听你的就是，听你的就是。”
“喂木头脸，昨天你和襄铃去了哪里？都干了些什么？快给我老实交代！”
“不许你对屠苏哥哥这么凶！”
“襄铃你怎么总是帮着那木头脸说话？那家伙到底有什么好啊？不就是根不会说话的硬木头么！”
“闭嘴，好吵。”
“你……！”
少年人的笑闹声就在小小的客栈里响起来。她的心底却是一片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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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前，那个银发森然的男子负手而立，巍然如昆仑绝顶。
“你可想好了？当真愿意留在这天墉城？”
她抬起头，眸子清亮如水。
“小莲已平安长大，我再无牵挂，惟愿随侍道长左右。”
银发男子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宽大袍袖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也罢，你便留下。日后若是待得厌了，自可离去。”
那时何曾想过，她会为了那人的弟子下山，再度涉足人间万里红尘。
待回了天墉城，不知他会不会听自己述说这次的旅程？
-----TBC-----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