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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山里的日子(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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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雪初霁,冬日里的太阳似乎与人拉近了距离,显得格外清晰而耀眼。但阳光的温度却好像被冰雪冷却过,怎么也热不起来,照在身上有一种清冽的感觉。
绕过一片田野,前面的路有点湿。林沛轩提醒他们:“这边雪已经开始融化了,你们要小心点。”
话音刚落,伴随着一声尖叫,纪云筝华丽地摔倒在雪地上。
“唉……出师未捷身先死。”云筝挣扎着坐起来。
林沛轩伸手去扶她,笑道,“中国人这点好,无论遭遇什么,古人都有经历,都有恰当的词句来形容。”
云筝干笑了两声,拍了拍屁股,发觉外套有点湿了。她撇了撇嘴,有点泫然欲涕的样子。
刚开始爬的时候,云筝只觉得脚下生风,树木直直往后退去,力气足的很,不停地与林雪聊着天。爬到半山腰的时候,她已是气喘吁吁,天气很冷,她却满头大汗,脚步也越来越沉重,像灌了铅一样。
一路上,看着林沛轩兄妹俩身上背着包还健步如飞,云筝感叹不愧是大山里的孩子,而自己只能勉强保证不摔跤,哪有闲情逸致看风景。林沛轩回头,好笑地叹了口气,“我们在前面休息一下吧。”
云筝如释重负,寻了块大石头,拂去了上面的雪坐下后长舒一口气,又捶了捶发酸的腿。
林雪也坐在她旁边,嘲笑她缺乏锻炼。林沛轩走到前面的石洞前,拨开了繁密的树枝,在里面鼓捣着什么。
云筝忍不住好奇心,拖着沉重的脚步慢吞吞地走到他后面,惊讶地发现那竟是一汪脸盆大小的山泉。林沛轩拿出了半截竹筒,舀满了山泉水递给她。云筝接过便大口喝起来,没想到竟是温热的,还带着点甘甜。她忍不住又去舀,趴在石块前,身子探进去,山泉水清澈得很,她的倒影在水中来回晃动。她欣喜地舀了一点给林雪喝。
林沛轩把他的大背包卸下来,像变戏法一样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型的竹篮,然后又从竹篮里掏出了各种东西。一盘酱牛肉,一盘夫妻肺片,一盘香菇青菜,一小碟花生米,还有三个小水壶。”
云筝看得直发愣,“林总,您真神奇!”
林沛轩笑着将水壶递给他们俩,“尝尝。”
云筝掀开盖子,凑上去闻了闻,有一股甜甜的味道,见到林雪大口喝着,她将信将疑地轻轻抿了一口,透明的液体到唇边一阵苦涩,触到舌尖却是辛辣至极,皱着眉一口咽下去,如同火烧一般,喉间清滑一片,渐渐地有一股似有若无的甘甜。
“这是什么?味道很特别,是酒吗?”
林雪解释说:“这是我们家自己酿的高粱酒,用麦子酿的,这个酒喝了对女生有好处,可以美容呢。”
云筝听了眼睛发亮,端起了酒壶,仰头就要喝,林沛轩见状赶紧拦了下来,“这酒虽好,但不能喝多,度数不低,像你这样喝肯定得醉。”
云筝笑眯眯地应着,却趁他不注意,又猛喝了一口。
不知道是酒过几巡,云筝突然站了起来,晃着身子,脚步踉跄,举起水壶遥对天空,“我觉得我们仨就像侠客一样,一生行走江湖,劫贫济富……哦不,是劫富济贫,呵呵呵……”
“她是不是喝醉了?”林雪悄悄问哥哥。
这里被他们吃的一片狼藉,林沛轩蹲在地上收拾残局,“这点儿酒醉不了。”
云筝踉跄着向山洞走去,“我们应该叫雪山三剑客!”
林雪扶着云筝走进山洞,山洞光线很暗,勉强能看清脚下的路,洞壁上时不时还有水珠滴下来。山洞不大,但却不好走,云筝觉得像是在探险,新奇极了。拐了两个弯之后,有强烈的日光照进来,她们迎着光向前走。
拨开洞口的雪,云筝抬头望去,这里竟然是一大片梅林,花海一眼望不到头。她们仿佛是来到了一个幽雅恬静的时空,梅的清香,雪的冰香,将世界过滤地清净自然。
纪云筝忽然想起高中里背过的课文: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果然如此啊,这儿倒也算是个世外桃源。
这里种的多数是宫粉梅和榆叶梅,还有少数绿萼梅点缀在一片粉色之中。这一片一望无际的白雪间有这样一座梅林简直就是神来之笔。傲雪寒梅,暗香疏影,今天才算是真正地体会到了这两个词。
回头想喊林沛轩过来来看,只见他立在梅花间,正凝神看着自己,云筝一回头,恰好和他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酒还没醒透,云筝只觉得更加晕眩,用力眨了眨眼睛,晃了晃脑袋,再定睛一瞧,他已不在看自己。
“不屈不挠,不畏冰雪,梅花果真是花中君子。”云筝抚着一枝沾满霜雪的梅花自语道。
林雪悄悄地从后面接近纪云筝,突然蹿到她身旁,使出了浑身的劲用力摇晃梅树,树上的梅花和雪花纷纷落下。林雪大笑着跑开。
云筝站在树下,抬头看向空中纷至沓来的花瓣,她从未置身于这般景致中,不由地痴了。
林沛轩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帮她拂去脸上的雪花与花瓣,手掌触到她面颊的那一刻突然停住了,他屏气看着她沾满花瓣的面颊,第一次这样不知所措。她乌黑微翘的睫毛在他的注视中微微颤抖了两下,他的喉咙一阵发紧,吞了吞口水,忽然有个念头,想掐一掐这粉嘟嘟的面庞,看看到底是什么做的,可以这般晶莹剔透。
云筝突然后退了两步,他的手停在半空中,孤零零的,似乎风化了一般。最终,他神情落寞地收回了手。云筝不敢看他,自顾自地擦干净了脸,“天快黑了,我们下山吧。”说完,便逃也似的跑开了。
因为除夕是一年的最后一天,在吃年夜饭之前一般要先祭祖。林家人祭完祖之后,开始挂灯笼。一个个抹了油漆的纸灯笼被高高挂上家门,灯笼上写着“林”字,表示林家在此,祖宗便不会走错门。
大家依次给长辈行李,只剩云筝一人傻愣愣地站在一旁,大家看向她,她有些窘,飞快地看了眼林沛轩,他眼中的意义不明,云筝心中定了定,走到老妇人面前恭恭敬敬地鞠躬。老妇人高兴地不得了,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旁林沛轩的舅舅赶忙去扶她,老妇人拉着云筝的手说了云筝听不懂几句方言,然后把一个厚厚的红包放在她的手里。周围的人开始笑起来,云筝看着手中的红包不知所措。林沛轩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旁的,咳嗽了两声让她收下。
林沛轩的舅舅宣布开始吃年夜饭,大家就座后,一盘盘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了上来,一个个饺子个大馅足,包的像元宝一样。云筝夹起一个,蘸了点儿醋,一口咬下去,猪肉芹菜馅的,滚烫的汤汁流出来,烫得她直哈气。嚼到第二口,牙齿便磕着了,好像咬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云筝狐疑地用筷子拨开饺子皮,一块硬糖赫然躺在馅儿中央。
“纪小姐好福气啊!”林沛轩的舅妈笑容满面地说道,“我们包饺子时特意在其中一个饺子里放了一块糖,能吃到这个饺子的人一年都有好运气,生活美好比糖甜!”
纪云筝是南方人,南方人过年吃糕和汤圆,很少吃饺子,更不用说塞糖的习俗了。
林沛轩替她加了杯果汁,“以前是在饺子里放硬币的,寓意财源滚滚,后来嫌硬币不卫生,所以换成糖了。”
云筝一口一口地将这个甜甜的饺子吃了下去,糖含在嘴里很久才化掉,那种甜腻腻的味道就弥漫在口腔里,赶也赶不掉。她有些想哭,似乎已经很多年没像今天这样跟这么多人一起吃年夜饭了。抬眼看看饭桌上的每个人都是那么开心,互相夹着菜,乐此不疲。是啊,跟家人团聚在一起吃年夜饭怎么会不开心呢。饺子很好吃,但她更怀念妈妈蒸的糕和包的芝麻汤圆,那种黏黏的,甜甜的味道是她20多年的记忆,是她一辈子都忘不掉的甜蜜。
林沛轩的表嫂就坐在她对面,时不时地给她夹点菜,还提点林沛轩要照顾好女朋友。听到这句,她很想笑,不知道冰块脸听到这句是什么表情,一定很精彩。
他们都以为她是林沛轩的女朋友,所以把她当做亲人来照顾,可她明白自己到底是不是他们的亲人。
黑猫泡芙跟狗狗大白在他们桌子旁来回晃荡,林沛轩丢了一些骨头给它们吃。大白开心地叼起骨头,摇着尾巴坐到一边品尝“美食”,而泡芙则是懒洋洋地用爪子踢了踢骨头,然后又嫌弃地离开了。
坐在表嫂膝盖上的恬恬也很不安分,动来动去的,看着云筝时喜欢眨眼睛。云筝逗她:“恬恬,你喜欢爸爸还是妈妈呀?”
这是一个很俗套的问题,也是她童年时的魔咒,几乎每个孩子小时候都会被问到这个问题,而她每次听到都会头大,可现在角色转换,换她来问时,忽然发觉很有意思,她很期待恬恬的答案。
恬恬眨了眨眼睛,嘴里的食物还没咽下去,一板一眼地说:“我喜欢妈妈。”
一桌人哄堂大笑,孩子的爸爸摸了摸恬恬的头发,说:“爸爸过几天带你去游乐场。”恬恬爸爸加重强调了“游乐场”这三个字。
小女孩有扳手指的习惯,她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都喜欢。”
大家再次哄堂大笑。
吃完年夜饭,林沛轩的表哥带着恬恬去院子里放烟花,云筝坐在电视剧前看春节联欢晚会。今年春晚依然有刘谦,董卿依然是托儿,看完魔术她觉得有些百无聊赖,身边独不见林沛轩很林雪。外面喧声震天,她起身走出去。
烟花的确很美,但她觉得放烟花依然是一项很暴力的活动,点燃烟火时发出了“兹兹”声,云筝吓得退到墙边,比恬恬还胆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