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犹恐相逢是梦中（1） ...
-
云筝没有想到，这辈子居然还能再见着卢扬。尽管没有看到正脸，但一个背影足以让她认出他。
在公司对面餐厅吃午饭的时候，她思来想去，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叶子龄：“二叶，你说在公司里遇到分手多年的初恋男友，是不是很狗血啊？”
叶子龄的嘴里塞满了梅菜扣肉，含糊不清地说：“简直就是黄金档的电视剧。纪云筝你初恋是谁啊？”
纪云筝没有理她，小口喝着橙汁若有所思。叶子龄这才瞪大了眼睛，像是被噎住了，手中的筷子啪啦一声掉进了盘子，直嚷嚷：“你初恋是哪个部门的啊？”
这句话声音太大了，空荡的餐厅里别的同事都往这里望，云筝无奈地翻了翻眼皮，没好气地答：“是董事长。”
叶子龄呀了一声，随即又满脸失望，“那你怎么还在当小职员……”
下午工作的时候，纪云筝显然心不在焉，先是预算数字上少了个零，然后是打印的报表漏了一份，最后叹了口气，推开那些文件，跑去茶水间泡了杯茶。接水的空档里自己居然也神游太虚了，直到热水烫到了手才惊觉自己的失态。
杯子还是大学时买的情侣杯，她与卢扬两个人一直逛一直逛，终于淘到了满意的杯子。其实是她固执地想要那种有兔子图案的杯子，硬拉着卢扬跑遍了田子坊才买到。如今杯子上的两只兔子都快看不出模样了。她恍然若失地笑了笑，一口一口喝完茶，小心翼翼地将杯子上的水渍擦干，放进了包里。
她在纸上胡乱画着，会不会是认错了？他怎么会这么巧来这儿？
回过神来时，纸上已写满了他的名字，云筝心烦意乱，想把纸扔掉，最终叹了口气，还是夹在了记事本里放进了抽屉。
上网百度了一下，关于他的新闻挺多，点开最近的一篇采访报道，图片上的他悠闲地坐在沙发上，黑色的西装衬得他眉目分明，眉角的那颗痔隐隐约约还在。除了瘦了些，几乎是没有变化了。
突然一只头探过来，她气地问：“你又干嘛啦？”叶子龄笑地贼兮兮的，“当然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看看你在研究什么啊。”
“啊！”叶子龄捂着嘴惊到：“这不就是公司新聘的财务总监吗？听说明天就来公司啊。怎么，你的初恋男友就是他吗？”
云筝连忙解释：“当然不是，当然不是。”
叶子龄点点头，说：“我看也不是，如果是，他现在这么有钱，你还不赶紧找他去了啊。哎哟，年龄跟我们差不多，怎么身价比我们多了那么多个零呢。”
她记得那个时候他们都是穷学生，却总是幻想美好的未来。路过那些名牌服饰店，她的眼睛常会盯着看好久却根本不敢进去，他总是自信满满地说：“等我将来有钱了给你买。”而她嘴上说着不要，却一直在渴望着这一天的到来。
叶子龄的八卦精神又上来了：“哎，不知道这个新总监现在有没有女朋友诶。”
云筝忽然觉得头晕目眩，再也听不清叶子龄在说什么。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卢扬的时候，是她们工程学院与金融学院的篮球赛。她是负责摄影的校园记者，在拍下他跳投的那一瞬间后，竟然发现他看向了自己。她吓了一跳，心中像是在打着急鼓一样慌乱。不过他只是看了一眼就调转了目光。后来球场中间有人冲他大喊：“卢扬！”她才知道原来他就是卢扬，学校里的名人。
等她回过神来，比赛都快结束了，只有她一人呆若木鸡站在场上。她悻悻地走到场边，拿起几瓶水准备给自己院的队员送过去。
“可以给我一瓶吗？”他居然就站在面前，云筝慌了神，心中早有千百个问题向她扑来，他认识我吗？我要不要把水给他呢？
卢扬见她没吭声，伸手就拿过了一瓶水仰头呼呼大喝了起来。场边好多同学看向他们，云筝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对方院的球员。无奈抬起头，见他目光灼灼，而自己的脸好像也烧了起来。一时慌乱，只得扔了手中的矿泉水，跑出了体育馆。
很多年后，云筝再想起当时的情景，总会暗暗地嘲笑自己一番，居然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人然后落荒而逃。
“你知道吗，最近公司频繁的人事变动是因为要选一名新的执行总裁。我们项目部的新总监明天跟这个卢扬一起进公司，估计就是在他们俩之间选咯。”叶子龄说的头头是道。
纪云筝恍恍惚惚地回了家，摊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呆，隔了好久突然想起了那个杯子，从包里拿出来，手指摩挲着杯面，仿佛就要陷入往事中不可自拔，她又强迫自己挥去脑中的那些画面。望了望自己的小屋，不晓得要把这个杯子放在哪里。厨房、书桌、床头柜，甚至是卫生间，最终还是回到沙发前，把杯子放在了茶几上。
能藏到哪里去呢，眼不见的确为净，可是这么多年了，压箱底的这个杯子还是会被她翻出来，时不时地看一看，然后狠狠心又放进去，没多久又会找出来。如此反复几回，她便索性拿出来用了。在公司喝水都用这个杯子，天天见时时见，反而觉得没什么。可明天终究是不一样，如果被他看到了会怎么样呢？她简直不敢想象被他知道她依旧在用着这个杯子……
明天，明天他们就要见面了。他们分别几年了,三年？不对，再过两个月就满四年了。一千多天原来也是一眨眼就过。“明天，明天他会看到我吗？”纪云筝怔怔地盯着杯子，又好像是在望着更遥远的一个地方。
好似想到了什么，她立马站起身来走向房间，一把拉开衣柜，左挑右选了一会，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这样做还有什么意义呢。
第二天一大早，纪云筝就起床了，头昏昏沉沉的，一照镜子，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自己都看不过去。昨晚好像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梦里似乎有个人在向自己微笑，可是他好远好远，根本看不清他的脸，而自己疯狂地跑向他，但他却离自己越来越远。
倒完地铁倒公交，摇摇晃晃的公交车上，纪云筝还在想着昨晚的那个梦，想着梦里的那个人。
快到公司时，她才胆怯起来。今天来的格外早，纪云筝出现在公司门口时发现大门还没开，只能跑去对面的茶餐厅等开门了。
她以为餐厅里必定也是空无一人，没想到窗户边侧对着她坐着一位先生，西装革履，喝茶的姿势分外优雅，可是仔细观察还是能发现他的背挺的非常直，整个人的线条很是硬朗，一点也没有喝茶的悠闲。最关键的是，他坐在了纪云筝平日里习惯坐的位置上。
纪云筝找了旁边的座位坐下，依旧点了杯橙汁和一份面包，望着公司气派的大门，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二叶曾夸这个大门威武雄壮，这时，脑海里便应景地响起了《套马杆》的旋律。纪云筝忍不住扑哧笑出来，响亮甚至有些滑稽的笑声回荡在高级餐厅里，显然与这里的氛围格格不入。纪云筝顿时觉得无地自容，尽管她在第一时间将脸瞥向了窗外，但她依然能感受到餐厅服务员向她投来的一道道鄙夷的目光，她甚至能想象坐在她旁边的那个穿着高级西装的男人嘴角抽搐了好几下。
纪云筝也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番，可是仍然改变不了她刚才放肆的事实，她恨不得将头埋在橙汁里。想的越多越深入，便越是如坐针毡。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都在她周围飘荡。她发现倒映在玻璃上的自己的面容分外狰狞。
“小姐，一共47元。”服务员将账单递给纪云筝，可此时的纪云筝依旧望着窗外，固执地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不可自拔。
“小姐，一共47元！”当服务员喊第三遍时，纪云筝才惊醒过来，然后又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手忙脚乱地开始拿钱包。
不知道这天是倒了什么霉，里面杂七杂八的东西一大堆就是没有钱包。瞅着服务员不解的目光，纪云筝的脸更是跟火烧云似的，她索性把所有东西都倒在桌上一样一样开始翻。两包纸巾、手机、化妆包、钥匙，还有一只一捏肚子就会叫的小猪玩偶。桌子上摊满了她的东西，可就是没有钱包。此时的纪云筝感觉自己就像那只小猪一样滑稽。
“我想我是忘记带钱包了……”纪云筝无比艰难地开了口。
发现服务员的脸色比自己还难看，纪云筝赶紧打电话给子龄，拨了好多遍一直是无人接听，估摸着她肯定是在来公司的路上没有听到。
“我就在对面的大厦工作，要不然…我中午把钱给你…可以吗……”纪云筝厚着脸皮提出了自己的建议，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她想了想，这样子应该是不可以的。眼看着就快迟到了，所有方案都没有可操作性。最终，纪云筝万般无奈地走向了那位坐得笔直的先生。
“先生…我…我的钱包忘带了，您看…您能不能借我50……”声音带着颤抖与哭腔，这是真真切切的泫然欲涕。
“我就在对面工作，一定会还您钱的！”怕他以为自己骗钱，纪云筝又补充了一句。
那位先生终于将脸转了过来，纪云筝的目光正好对上他的，他深邃的目光仿佛要将她吸进去，可是那冷漠的眼神又硬生生地把她赶了出来。
也许是他也看不下去眼前的人间惨剧了，直接转过头对服务员说：“多少钱？我替她付。”
这是纪云筝活了20多年听到了最美妙最动听的话了，然后立马掏出手机问：“您的联系方式是什么？我明天还您钱！”
“不用了。”他起身欲离开，显然一刻也不想在这个可笑的地方待下去了。
“谢谢您，谢谢您！好人有好报，您一定会事业有成，家庭美满的！”纪云筝谄媚地望着即将离开的他，脑子里迅速地搜罗着各种溢美之词。
他干笑了两下，扬长而去。
气喘吁吁地狂奔到公司，总算是没有迟到。叶子龄从旁边谈出头来：“你什么情况啊？半路被人打劫了？劫财还是劫色啊？”
打量了一下后，纪云筝发现自己果然是一副落魄的样子。外套的纽扣忘扣了第一节，头上顶着一坨被风吹的张牙舞爪的头发，哪里还看的出来是理发店老板啧啧称赞的淑女大波浪。
“我看是财色都没有吧，嘿嘿嘿~~”叶子龄谄笑着调侃纪云筝。
“你好好说话会死是不是？”纪云筝瞪她一眼，然后一边平复心情，一边躲在电脑后面用手指梳理着凌乱的头发。
“啪啪啪”一阵掌声响起，“大家，都先把手上的工作放一放。”一听就知道是路总特有的广东腔。闻言，大家都站了起来。
“今天，我们MK将加入两位新成员，他们是我们公司的新鲜血液，将为我们公司带来新的理念，当然，他们也即将是我们公司的中流砥柱！下面，让我们欢迎两位主管！”
随着大家的掌声，纪云筝看到他从后面走上前来。果然是他，果然没变，尽管隔的很远，但她能确定是他。
“大家好，我是卢扬。从今天起，我就与各位一起工作，希望大家合作愉快，谢谢！”
他还是那样，说话的语气都没有多少改变，还是一贯的谦虚与温和。纪云筝躲在人群后面，从缝隙中偷偷地瞄了两眼。
“他会看到我吗？”纪云筝看着在众人面前意气风发的他，不由地想。如今他是高高在上的总监，是留美归来的商界精英，是她再也触碰不到的曾经。他们不在一个部门，应该也没什么接触机会吧，这样其实也挺好。想到这里她随即垂下了眼眸。几位老总还在兴致勃发的介绍，她早已不在听。
“哇~~这也太帅了吧！云筝你快看啊！”叶子龄死命地抓着纪云筝的衣服，刻意压低的声音里透着小女生才有的花痴。
“看什么看啊，你收敛一点，小心被路总听到！”纪云筝根本没有心思关注新总监长的有多帅。
“喂喂，我们有福了诶，新总监长的好像钟汉良哦！你看那眼神，那身材。”
纪云筝觉得子龄太夸张，她平时有多二有多花痴可是全部门都知道的事情，所以大家都叫她二叶，或者是口水娃，因为她看到帅哥时似乎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无奈在子龄的拉扯下她还是看了一眼。
当纪云筝抬眼看到那位酷似钟汉良的先生时，她觉得自己浑身血液都在急速倒流，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渴望逃离这个鬼地方了。
“我说的没错吧，是不是很帅啊？”
“原来他就是项目部的新来的林总监，哈哈，哈哈。”纪云筝在心里苦笑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撞邪了。再见面的话，她要用什么样的方式打招呼呢？总监，您好？还是……林总，这是我上次欠您的钱？
呵呵，她觉得这个世界太搞笑了，也许今天新来的两位总监中任何一位都可以让她今晚睡不着觉了。
被那些繁杂的情绪困扰了一整天，于是临下班的时候，纪云筝偷闲在电脑上玩起了愤怒的小鸟，玩一会儿，假装整理一会儿文件，顺道考察一下敌情。正当玩的high起来时，突然一只玉手拍在她的电脑上，手的主人是路总的秘书，人称“扑克脸”。
“路总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扑克脸毫无感情色彩地丢下一句话就离开了，留下不明所以的纪云筝。难道是因为自己玩游戏被老板看见了？没这么惨吧？
心里顿时哀嚎一片，纪云筝拖着沉重步伐如同上法场一样走向办公室，轻轻地叩了口门。
“进来。”
这是纪云筝第一次进路总的办公室，像她这样的职员是直接跟销售总监报告工作的，一般不会接触总经理，所以她今天的心情十分忐忑，就算是因为玩游戏要开除她也不需要总经理亲自训话吧。
“你是…纪云筝？”
“是的，我是项目部的纪云筝。”纪云筝小心翼翼地回答。
“哦哦，来公司两年了啊，不错。”路总看着一份资料头也不抬得说。
“嗯，是的，两年了。”此时，纪云筝的心里更加忐忑了，她哪里不错了，虽说工作是勤勤恳恳，小有业绩，可今天玩游戏被扑克脸逮个正着就是大错特错了。
“其实是这样的。你也知道Lucy回去养胎了，所以现在财务部那边缺一个助理。我这几天正琢磨着派谁过去好呢，看来你还是挺合适的。”路总翻着文件说。
“这不行！”纪云筝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了，话一出口才惊觉自己失态。
“你说什么？”路总这才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她“怎么，去给卢总当助理不好吗？”
“啊，路总，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我是觉得我不适合做助理，尤其不适合财务那边，所以派我过去的话，我…我怕影响卢总工作，我恐怕干不好。我……”纪云筝支支吾吾，说的颠三倒四。
“总之，你是不想去？”路总打断她的话。
“是的，我不想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犹恐相逢是梦中（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