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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壶寂寞祭风雨 ...

  •   冷冷清清的街道上,弥漫着浓浓迷雾。三三两两的行人步履匆匆,神色不安。
      无人注意处,一灰色身影穿梭于屋顶阁楼间,瞬间没了踪迹。
      与此同时。
      “欲问缘何把眉蹙,清冷世,懒回顾。”
      艳红色纱裙的女子轻挥衣袖,缓缓转身、掩面。窈窕的背影生生透出几分落寞。
      台下有一瞬间的静默,接着便是雷鸣般的掌声:“肖姒姑娘,唱的太好了!再来一个!”

      肖姒匆忙拭去脸上未干的泪,她似乎是有些抑住不住颤抖的身躯,半晌才慢慢转过头来,展开一个勉强的微笑:“众位看官,对不住了,今日肖姒身体不适,各位还是等明日吧。”
      说罢不理下面正群情激奋的人,径自匆匆走向后台。

      一件厚重的披风飞过来,肖姒忙接住穿在身上。
      肖三翻着白眼:“真是的,你还要装悲情才女到什么时候?看着就恶心,真不明白那些家伙为什么就这么喜欢!”
      肖姒抓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一口灌下,这才拿袖子擦擦嘴无奈回道:“这有什么办法,干咱们这一行的,还不是什么受欢迎演什么?这大冷天的穿这么少,冻死老娘了!刚才在台上冻的我涕泪横流,差点儿就演不下去!”
      肖三无语的看着她豪放的言语行径,长叹一声:“可怜那些人长了双狗眼!竟然没看出你这家伙的真面目!什么大家闺秀,什么温柔贤淑,全是骗人的!”
      肖姒娇笑着伸出纤纤玉手掐住她的脸:“小没良心的,姐姐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养活你?这会儿倒嫌弃起我来了!”
      肖三拍开她的手,揉着被掐红的脸瞪她:“我早就让你不要做了,反正我们赚的钱也够多了,你还想要什么?”
      肖姒轻轻一笑,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我要的,还没到。”
      肖三无语瞪她:“喂,你喝的是我的茶!”

      夜半。

      肖姒半梦半醒间,察觉到房里似有人在,她还未来得及出声,便被突然架在颈上的冰凉物体吓住,一动不敢动。

      “你千方百计诱我出来,有什么目的?”刻意压低的声音,仍是泄露了来人的性别。
      肖姒笑了起来:“盛世烟花,果然是个女人。”
      脖子上的冰凉物体又贴近了一点,来人不耐烦道:“说出你的目的,少说废话!”

      肖姒轻笑,妩媚的眸子在黑暗中闪烁着清冷的光:“我想请你,帮我杀一个人。”

      盛嫣独自走在路上,街上的行人不少,却都在经过她时有意无意的避开。
      早已习惯了别人的回避,盛嫣此刻脑海中全是那张透着决绝的脸。以及那轻柔却冰冷的嗓音。

      “我想请你,帮我杀一个人。”
      “杀什么人?”
      “等时候到了,我自会告诉你。”
      “……好,我帮你。”
      “为什么?”

      盛嫣此刻也在问自己:为什么?
      连对象是好是坏都不知道就答应出手,这实在不是她的作风。
      唯一能解释的,就是那一瞬间,她被肖姒脸上似曾相识的神情触动。
      曾经,她也曾拥有过那样的神情。
      她摇头一笑,既然答应了,就尽力去做。
      想这么多,还真不像是她的性子。

      花团锦簇间,一个白衣男子正懒懒躺在长椅上晒着太阳。
      一道戏谑的声音传来:“”就知道你在这里,如果我没记错,予你今年才二十三岁吧?怎么就跟个老头子似的了呢?

      风予眼皮也未掀一下:“废话少说,你又来干什么?”
      魏溪掩唇轻笑:“予,我发现了很有意思的人。”
      不耐烦的打着哈欠,风予斜了一眼正看得津津有味的某人一眼:“这就是你说的有意思的人?”
      魏溪笑得很神秘:“予你不觉得她长得很美吗?”
      风予嗤笑:“你忘了吗,我对女人不感兴趣。”
      魏溪恍然大悟:“怪不得……不过,你不觉得她很眼熟吗?”
      风予皱眉,仔细回忆了下,却什么都没想起来,他不耐的回道:“完全没印象!你到底想说什么?”
      魏溪抿唇一笑:“不记得了吗……就是这样才有意思。”
      何允扯扯吕行的袖子,示意他往楼下看,吕行皱眉看他:“干什么?”
      何允坏笑:“你家风予也来了哦,怕不是要出墙吧?”

      狠狠瞪了他一眼,吕行没好气道:“别开这种玩笑!”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又怕被发现似的匆匆转开。
      何允捂嘴偷笑。
      肖姒正在台上幽幽唱着:“把酒西园,醉意无边,只得对花眠。默念君心不可见,何似今宵奈何天。”
      陆子涵一头雾水的问身边看的极为入迷的人:“她唱的什么意思?”
      那人不满被打扰,鄙视的看着他:“这都不懂还来什么戏园子?”
      陆子涵默默转过头,小声念叨着:“我也不想来……关键是今天某位恐怖的家伙来了……我没地方去啊!!只好来这里避避风头先……”

      风予终于忍不住站起来:“你慢慢看好了,我出去走走,这鬼地方闷死人了。”

      魏溪若有所思的看着他:“那你去吧。不过……路上小心。”
      心不在焉的应声,风予匆匆的往外走。
      这地方,让人没来由地觉得压抑。
      走出大门的瞬间,一个青色人影和他擦肩而过。
      心脏似乎被什么东西触碰到。
      风予猛地回头,却只看到一角青色隐入人群之中。
      他暗笑自己多心,随即转身离开。

      云曦,云曦……
      似近似远的梦境,似真似假的呼唤。
      从睡梦中悠悠转醒,云曦伸手揉揉额头,又是那个梦。
      反复出现的茫茫水面,一声迭一声的深沉呼唤。
      手指的冰凉温度让她思绪清明起来,蓦然想起还有事情要做,便赶紧跳下床。
      打开破旧的客栈大门,清早的小镇上还没有几个人,掌柜的还未起床,云曦搬着长凳坐在门口,有一会没一会儿的打着瞌睡。
      迷迷糊糊中,眼前的光线暗了下来,云曦缓缓睁开眼,看着面前的人影嘟哝道:“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清冷的女声响起:“我找你们掌柜的,去告诉他,盛嫣来了。”
      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
      云曦站在自家掌柜房门前冷汗涔涔,对自家掌柜的睡功大感无奈。她小心翼翼地转头看向面无表情的盛嫣,又浑身打颤地转回去。
      怎么就觉得……天突然变冷了呢?
      盛嫣冷冷开口:“让一下。”
      云曦赶紧躲到一边,突然想起什么,不过在出声提醒前……
      砰~~
      啊!!!!!!
      惨叫声已经响起,云曦不忍心地别过头,心中默念:“掌柜的我对不起你……”

      盛嫣双手环胸,背对着花容失色衣衫凌乱的凌某人冷冷道:“别叫了,给你半刻钟的时间,半刻钟后我再过来。”
      说罢转身走出。
      凌酒大吼道:“云曦!!!!人怎么进来的?!为什么不提前叫我?!”
      云曦早已经躲回自己房里。看情形今儿是不用开店了……这样做生意到现在都还没关门大吉真是奇迹啊。

      面对面无表情的盛嫣,凌酒有气无处撒,只好一个人坐着生闷气。
      盛嫣无视他的臭脸,直接表明来意:“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凌酒依旧气呼呼的:“说!”
      盛嫣也不在意:“世上有没有一种药,可以让人忘了自己最重要的人?”
      凌酒也认真起来:“单是药的话,恐怕办不到,用食情蛊就有可能。”
      盛嫣皱眉:食情蛊?对身体可有损害?
      凌酒严肃道:“有,此蛊是靠吞食人的记忆而活,中蛊者一开始只是不记得最重要的人,时日一久,怕是会演变成谁都不认识,直至变成疯子。而且身体也会逐渐衰弱,无法长寿。”
      盛嫣神情凝重:“可有法解?”
      凌酒叹气:“有……不过此乃以命换命之法,也就等于没有了。”

      临月苑。
      肖姒长袖翩然,身姿灵动。
      一切都会结束的。
      她笑着飞快旋转,笑容在衣袖翻飞间显得越发模糊不清。
      肖三站在幕帘后掀起幕帘一角偷看到这一幕,心底蓦地升起强烈的不安。
      明明就在身边的人,却仿佛下一刻就会飘到自己触摸不到的地方。
      这种感觉,她不喜欢。

      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将杯子放回茶几,风予又懒洋洋的躺了回去。
      魏溪摇头笑道:“予,你真的没救了,看你现在,和七八十岁的老头子有什么区别?”
      透过藤蔓间的太阳斑驳投射在身上脸上,风予眯起眼懒懒道:“这样有什么不好?我喜欢就行了。”
      魏溪扑哧一笑:“你这人啊,就是太淡了,什么也不在乎似的,我怀疑就算我哪天死了你都不会有丝毫伤心。”
      风予瞥他一眼,淡淡道:“有什么好伤心的?我迟早也会死。到时候自会见到你,再说你这家伙聒噪又没好心眼,满肚子的花花肠子。我一直觉得我根本是误交损友。”
      魏溪神情突然认真起来:“那你后不后悔认识我?”
      风予闭上眼轻声道:“不后悔,我从不后悔。”
      魏溪眼神幽暗:“我也是……从来不会让自己后悔。”

      肖姒,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肖姒端坐在梳妆台前描眉,闻言看向神情不安的肖三:“三三你怎么了?从昨儿个开始就变得好奇怪,发生什么事了吗?”
      肖三皱紧眉头:“我那天……从外面回来时见到一个穿白衣服的男人,总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可是那么好看的人,如果以前见过我应该不会忘记的。而且总觉得你最近有些奇怪……”
      肖姒顿了顿,而后转过身继续描眉:“你想太多了,长得相似的人很多的,我也没什么奇怪的,就是做这行久了,难免有些累。我正在考虑要不要洗手不干。”
      肖三欣喜道:“真的吗?你终于打算退出了?什么时候?”
      肖姒对镜展眉一笑:“快了。”

      跳上屋檐,果然见到躺在房顶上的盛嫣。
      木终走近,盛嫣扭头看他一眼,而后又扭回去。
      木终笑着在她身边坐下:“怎么,不想见到我?”
      盛嫣仿若未闻。
      木终叹气:“就算你不想见我,我也要来告诉你,最近小心点,有人盯上你了。”
      盛嫣轻勾嘴角:“那又如何?”
      木终看她略显嘲讽的神情,长叹一声:“我知道你不惧死,但还是要多加小心。就算是为了……”
      别说了。盛嫣站起身,冷冷俯视着他道:“别惹我恶心。”
      木终噤声,心中满是怅然的看着盛嫣利落地从房顶一跃而下。
      有些事情做错了,果然再怎么努力,都无法弥补。

      花园里的白衣男子似已沉沉睡去,一旁的蓝衣男子正欲伸手去拿去他头上的一瓣落花。
      吕行想也没想就掷出了手中折扇。
      警觉地缩手,方才没被突然飞来的扇子击中,魏溪一回头就看到了一脸冷硬神色的吕行,他捋捋头发,笑得如沐春风:“这不是吕公子吗?怎么,今天有时间来看予了?”
      吕行脸色越发难看:“你在做什么?”
      魏溪无辜眨眼:“你不是看到了吗?我只是想帮予将他头上的东西拿下来而已。”
      吕行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龌龊心思,也只有那家伙会拿你这种人当朋友!你做过什么事,我可知道的一清二楚。”
      魏溪站起身,抚抚起了褶皱的衣襟,神情难辨:“你确定要在这里说这些吗?”
      吕行僵硬道:“这都和我无关,你尽可放心继续做你见不得光的事,只要别对风予不利,我不会多管闲事!”
      魏溪笑得满是兴味:“你和予是什么关系?他什么时候轮到你来保护了?”
      吕行哑然,随即恼羞成怒道:“我们的事情不用你管!”
      魏溪笑得意味难辨:“你的事情我自然不管,但是予的事情不是你说了就能算的。”
      风予突然懒懒开口:“你们两个,打扰我睡觉了,要吵滚出去吵,慢走不送。”
      吕行的脸霎时变得通红,狠狠地瞪了一眼魏溪,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魏溪戏谑地笑着:“予,我记得你以前不是对这小子有意思吗?怎么现在变得这么不客气?”
      风予缓缓睁眼,眸子里有一瞬间的迷茫:“我喜欢的人……就是他吗?”

      肖姒冷笑,房间里弥漫着她的勃然怒气。
      盛嫣毫无所觉似的:“对不起,就算食言,这次我也不能帮你了。”
      肖姒努力平复着胸中怒气:“为什么?盛世烟花,据说从不食言的。”
      盛嫣淡淡道:“我不想你后悔。很多事情,你知道的只是一部分。等你了解了全部的事情,相信你会改变主意的。”
      肖姒疑惑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能不能告诉我?”
      盛嫣看向她,静静道:“那是你的事,要靠你自己解决。我能说的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陆子涵真的是欲哭无泪。
      看着自己惨遭毒手的屋顶,备受蹂躏的花园,还有光荣加入残疾行列的桌椅板凳……
      他仰天哀嚎:“老天啊,你劈死我吧!!”

      叶晚晚忧心地看向自家依然悠闲练剑的老哥:“哥哥,子涵哥哥怎么了吗?”
      无暇他顾的叶邀随意道:“谁知道,也许是今天午饭吃太饱了。”
      叶晚晚蹲下来,戳戳早已出气多进气少的陆子涵:“我怎么觉得他不太对劲呢?”
      叶邀抽空瞥了他一眼,而后继续练剑:“别管他,他在装死。”

      陆子涵躺在地上早已无语凝噎……

      清冷的月色下,一个人影跌跌撞撞从墙头越过,却终因身形不稳而跌落。

      有动静传来,叶邀翻身下床,既然住在这里,就不能袖手旁观。

      眼前的景物越来越模糊,盛嫣知道这是失血过多的缘故,意识逐渐流失,她死死咬着舌尖,提醒自己不能晕倒。
      “什么啊,原来不是贼,是个受了伤的笨蛋。”
      似乎是觉得无趣的声音传来,盛嫣费力抬头去看,却只看到一张隐在阴影中的脸,和高大的身影。
      用力按着受伤的右腰,她挣扎着试图从地上站起来,却一次次的重重倒回去。
      看着地上人挣扎的辛苦,叶邀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要不要帮忙?”
      盛嫣仿若未闻,那些人就在不远处,她不能倒在这里……
      被无视得彻底,叶邀摸摸鼻子,难得一次的好心被这么无视,心里多少有些不爽。
      “你不让我帮,我还偏要帮。”他边说边伸出手去拉地上狼狈的人。
      一道白光闪过,叶邀险险避开。
      盛嫣左手支地右手执剑,努力凭借直觉寻找试图靠近她的人。
      终于看清地上人的脸,叶邀摸着下巴啧啧道:“原来是个女人啊,真是好心没好报,我是想救你哪,若非我身手敏捷恐怕已经没了脑袋,真是个危险的家伙。”
      盛嫣的脸只在月光下显得越发苍白冷漠。
      叶邀终于觉得不对:“难道说这家伙早就失去知觉,只剩下保护自己的本能了?”
      “哥哥,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花园自言自语什么啊?”
      叶晚晚穿着白色中衣,睡眼朦胧的从房间走出。
      叶邀看看她,又回头看看依旧面无表情的盛嫣,无奈道:“晚晚,这次恐怕要麻烦你了。”

      叶晚晚边揉着肩膀边从房间走出,一抬眼正看到倚在廊柱旁的叶邀。
      “怎么样?”叶邀开口,“一向漫不经心的嗓音也多了几分关切。”
      叶晚晚长出一口气:“伤得并不重,只是由于带伤逃命的关系,失血过多,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别的并无大碍。”
      叶邀思索着:“这女人武功不弱,在受伤的情况下还能差点儿伤了我,来路恐怕不简单。”
      叶晚晚笑得贼贼的:“哥哥,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我记得你不怎么喜欢多管闲事的哦~~还特意拜托我,不过这姑娘长得的确好看,你会动心也不奇怪啦……”
      叶邀白她一眼:“要你多事。还不睡你的觉去,女人睡不好的话很容易变老的。”
      叶晚晚不满的瞪眼:“我是大夫会不知道吗?哦哦~~某人害羞了哦,我就不打扰了,嘻嘻!”说完蹦蹦跳跳的回房去了。

      叶邀看她走远,转身望向黑漆漆的屋内,想象着某人就算熟睡怕也是一脸的的冰霜,不由摇头暗笑,他的冷酷只是装出来骗人玩的,那女人,怕是从内到外都冷得吓人。
      这样的人,倒是意外的很合他的胃口。

      悠悠转醒,入目是青色的纱帐和已经大亮的天色,盛嫣动动手脚,却使不上半分力气。
      “别乱动,真是不知死活的女人。”
      冷冷的声音传来,盛嫣心中一惊,被人近身却毫无所觉,她已经虚弱到这种地步了吗?
      又一次被无视了……叶邀按着额头,提醒自己不要和伤患一般见识,嘟哝道:“我就知道救了也是白救,不知感恩的家伙。”
      这声音……盛嫣转过头看向一脸不满的男人:“你是昨晚的那个人,是你救了我吗?谢谢。”
      她是不怕死,但也不想死,被救了自然应该道谢。
      叶邀惊奇道:“没想到你居然会说话,我还以为是个哑巴呢,受了那么重的伤连叫都不会叫一声……”
      无力理会聒噪的男人,盛嫣径自闭上眼睛养神。
      无趣的走开,叶邀好意提醒:“粥就在你旁边,还是热的,饿了就自己吃掉吧。”
      盛嫣睁开眼,果见左手边的矮几上放着碗粥,还冒着腾腾热气。
      张了张嘴,那句谢谢仍是没有说出口。
      这样无缘无故的好意,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茫茫大雾中,只有他一人独自漫无目的的前行。
      有粉红色的花瓣自脸颊拂过,他下意识的眨了眨眼。
      眼前隐约出现了一双人影,一高一低,一白一红。
      他努力想看清楚那两人的脸,却只是徒劳,一切都模糊得让人不安。
      朦胧中,似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不断翻腾。却呼之不出。
      他茫然张嘴,想喊,却不知道要喊什么。
      一道灵光闪过,他犹豫着发出一个似曾相识的音节:“肖……”
      手上一阵剧痛,他睁开眼,意识逐渐恢复,正看到床边一脸冷厉的蓝衣男子。
      微微皱眉,他不豫道:“你是谁?在我房里做什么?”
      手上被握着的力道突然加重,蓝衣男子的神色愈发冰冷。
      用力挣了挣,却无法挣脱,风予有些恼怒:“放手!”
      魏溪呼吸一滞,手上越发用力:“你不记得我了?”
      风予怒笑:“我为什么要记得你?!”
      魏溪眸色暗沉:“那你还记得什么?”
      风予一愣,脑海中一片空茫的白色,只隐约有两个似曾相识的人影立在那里。
      他喃喃开口:“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魏溪手上的力气逐渐变小,他俯身轻轻抱住他:“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予,我是你最喜欢的人,有我记得就够了。”
      风予神色茫然:“真的……是这样吗?”
      一大清早的,陆子涵顶着黑黑的眼圈满腹怨气的跨出房门。
      这样不行这样不行……那两个灾星一天不走他就一天不得安宁。而且搞不好还会招来那个最可怕的家伙……
      想到这个他就有撞墙的冲动……
      双眼含泪的走出家门,陆子涵决定:眼不见为净!

      如果陆子涵知道自家一夜之间多了个伤患,也许就不会这么急着往外跑了,可惜他不知道……

      肖姒已经三天没有登台了。
      戏园子的老板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却也不敢得罪她这棵摇钱树。
      肖三倒是很开心,她知道肖姒终是厌倦了。
      肖姒的心情很复杂。盛嫣的话多少让她有些在意。
      可是要就此放下,又谈何容易。
      那么多的不甘和怨恨,如何化解?
      所谓真相,会不会又是另一个假象?
      可是无论怎样,她都决定再去一次。哪怕结果会让她好不容易平复的心再次伤痕累累。
      哪怕受伤,也绝不能后悔。
      阳光下,风府的金字牌匾闪着刺眼的光。
      肖姒一身绯色纱衣站在那里,风吹起了她的几缕发丝,眼睛被发丝扫到,有泪水渐渐漫出,她微笑着眨眨眼,对着一脸好奇的小厮轻声道:“我要见你们家少爷,麻烦这位小哥通报一声。”
      小厮一脸的为难:“我家少爷身体不适,怕是不能见客了。”
      心中没来由地一跳,肖姒拧眉:“病了吗?我记得他身体一向很好,几乎不怎么生病的。”
      小厮愁眉道:“谁说不是呢,昨儿在后院正和魏公子喝茶呢,突然就昏过去了,今儿一早才醒过来,大夫都说不知道是什么病。魏公子守了整整一夜,他们感情真好啊。”

      离开风府,肖姒心中有些不知名的惶惑。
      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被她忽略了。

      两人并排走在花园的小路上,风予欲言又止:“那个……”
      魏溪笑着提醒:“我是魏溪,叫我溪。”
      风予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我已经不记得你了。”
      心中蓦然抽痛起来,魏溪依然笑着:“没关系,我记得你就好。”
      仰头望着天空,风予喃喃道:“溪,我以前是什么样的呢?”
      魏溪笑眯了眼:“你啊,是个很固执又很气人的家伙,总是什么都不在乎似的。我对你那么好,你却一点感觉都没有。害我为你好伤心。”
      风予瞪大眼看着他:“我以前那么不好吗?”
      魏溪止住笑,伸手揉揉他的脸认真道:“不,你永远都是最好的。哪怕你对我的付出视若无睹,我也觉得你是最好的。”
      风予笑得无比单纯:“你是好人。”
      心脏犹如被什么重重拉扯到,魏溪的脸色瞬间发白。
      好人吗?
      他惨然一笑:“不,我是坏人,是世上最自私的大坏蛋。”
      风予脚下一绊,身子踉跄了下,魏溪赶紧伸手扶住他。
      风予愣了愣,而后回头对他粲然一笑:“谢谢你。那个……怎么称呼你呢?”
      魏溪脸色一白,随即努力微笑道:“我是魏溪,叫我溪就好……”

      盛嫣冷冷看着面前的人。
      魏溪毫不在意她的眼光,径自表明来意:“我知道是谁找你来的,我无意取你性命,只是希望你不要去打扰予。”
      盛嫣冷笑:“我本就不打算杀他,当年的事,错不在他,这你比我清楚。”
      魏溪微笑:“你尽可以告诉肖姒那女人,反正现在的予早已经不记得她了。”
      盛嫣闭了闭眼,而后淡淡道:“我不会说的,有些事情,她还是不知道的好。毕竟……风予已经时日无多了。解了当年的怨恨,只会让她痛苦而已。”
      魏溪神色一寒,冷声道:“那就好,希望你不要再多管闲事。风府以后还是少去为好。”
      盛嫣淡淡看向他,目光中有着怜悯:“最痛苦的,其实是你吧。”
      魏溪一僵,而后猛然转过身去:“不要多管闲事。”
      盛嫣轻叹:“只要你不后悔就好。”
      魏溪硬声道:“我从来不会后悔。”
      盛嫣闭上眼睛:“后不后悔,只有你自己知道。”

      “阿姒,嫁给我好不好?”
      “阿姒,我不会惹你伤心的。”
      “阿姒,我喜欢的一直只有你。”

      “你这疯女人是谁?我不认识你。”
      “说什么疯话?谁会喜欢一个疯子?!”
      “来人,快把她给我赶出去!看到她我就头疼!”

      交替出现的情景在梦中不断重复,肖姒咬着牙,眉头紧紧皱着,冷汗滴滴滑落在枕头上。

      “姐姐!姐姐!醒醒!那是梦!”
      身子被用力摇晃着,肖姒猛然惊醒。
      肖三一脸担忧:“怎么又做噩梦了?不是已经好了吗?”
      肖姒长舒一口气,看看早已大亮的天色喃喃道:“是啊……真的很久没梦到过了。”

      如果可以忘记,如果能够忘记,该有多好。
      肖姒立在窗前,看着窗外生机勃勃的嫩绿,心中茫然。
      “姐姐……”肖三忧虑地唤道,“最近几天你总在发呆,没什么事吧?”
      肖姒回头看她,眼神空茫:“三三,如果前一天还对你海誓山盟不离不弃的恋人,第二天却假装完全不认识你,以看陌生人的目光看你,你会怎么办?”
      肖三愣了下,随即笑道:“还能怎么办,他都变心了,我自然也该变心,他可以把我当陌生人,我自然也可以当从没见过他。我要过我的日子,没了他也一样要活下去。”
      肖姒眼睛渐渐发亮:“可以吗?就当没遇见过,不会怨恨,不会痛苦?”
      肖三走过去轻轻揽住她:“可以的,放下吧,你痛苦,我看着也不好受。世上好男人那么多,何必浪费力气在一个已经变心的男人身上?”
      肖姒回抱住她,眼眶微微泛红。
      也许,她真的可以?
      风予,是时候说再见了。

      陆子涵头大地看着前面。
      这是什么情况?

      肖姒冷笑地看着眼前的几个人:“围着我做什么?想死吗?”
      打头的一个一脸猥琐的笑:“肖大家,就跟咱们回去吧,我家主子对您那可是一百一千个中意,您可别为难我们这些当下人的。”
      肖姒一扯嘴角:“若我不去呢?”
      那人下巴一抬:“那可就别怪小的们下手重了!”
      肖姒眼尾一扫,轻蔑嘲讽:“就凭你们?”

      陆子涵走也不留也不是,看着被劫持的弱女子不知死活地出言挑衅,不由更加头疼。
      救、还是不救?
      救,对方有五个人,他这三脚猫的身手怕是打不过。
      不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眼看着对方已经围了上去,他在心中长叹一声:死就死吧!便冲上前去。

      肖姒瞠目结舌的看着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男人,而后逐渐变为汗颜。
      看着被几个小喽啰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高大男人,肖姒满脸黑线。
      武功这么差还学人家英雄救美,真是不知死活。
      “咳!”肖姒重重的咳了一声,将众人的注意力重新引到自己身上:“你们不是要抓我吗?那就别浪费时间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陆子涵见状大吼:“姑娘你快走!不用管我!”
      肖姒无奈的翻翻白眼:“闭嘴,你这笨蛋!”
      陆子涵委屈噤声,可怜巴巴的瞅着肖姒,似乎在说我也是一番好意。
      懒得多浪费口舌,肖姒三拳两脚料理完碍事的家伙,而后拍手站好:“风予本姑娘是打不过,难道还收拾不了你们这几个杂碎?回去告诉你们主子,再敢多加纠缠,小心狗命不保!”

      陆子涵早已经看呆了,随后想起自己不自量力的白痴行为,不禁满脸通红,爬起来拍拍自己身上的土一声不吭的偷偷走掉……
      肖姒看着溜掉的陆子涵,摇头好笑道:“真是笨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距离那天风予昏倒,已经是第十天了。
      魏溪几乎是不眠不休的守着他,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因为每过一刻钟,他就会重新忘记一切。
      魏溪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告诉他:“我是魏溪,叫我溪。”

      缓缓睁开眼,风予一眼就看到了满眼血丝的魏溪,他淡淡一笑:“溪,怎么不好好休息?”
      魏溪张了张嘴,习惯性的想说什么,却突然呆住,不敢置信的看着笑容淡淡的风予:“你……你记起来了?!”
      风予点头:是啊,记起来了,全部都记起来了。
      魏溪面上一喜,随即一变:“那……肖姒呢?”
      风予眯起眼,似在回忆什么:“阿姒么……好久不见她了……不对,上次有在戏园子里看到,她变了很多呢。可惜我当时已经不认识她了。”
      魏溪冷声道:“我不会再让你见她的,你就死心吧。”
      风予看向他,轻笑:“我不会见她,你放心。”
      魏溪握紧拳头,别过头不看他:“你都知道了吧?”
      风予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不是傻瓜,以前是不记得了,现在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魏溪蓦地呼吸艰难起来,他有些困难道:“就算你恨我,我也不后悔这么做!”
      风予朝他招手:“过来过来~~”
      有些不明所以,有些忐忑不安,但魏溪还是依言走上前去。
      满意的看到魏溪走近,风予拍拍床沿:“坐下来。”
      魏溪有些不安又有些欣喜的坐下。
      风予咧嘴一笑,冷不丁的挥手重重拍在魏溪脑门上:“你这小子,对老子心怀不轨也就算了,居然还把那么恶心的虫子喂给我吃!还好后来我不记得这回事了,不然还不得恶心死?”
      魏溪呆呆的捂住额头道:“你不恨我吗?”
      风予伸手抚上他的右脸,轻声道:“对不起,如果我能早些发觉,也许就不会是这样的结局。溪,就算和阿姒不一样,但你仍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害你痛苦,我很难过。”
      一把抓住他的手,魏溪神色冷然:“就算知道,你也不会像爱上肖姒一样爱上我!你会跟那个女人成亲、生子,我不会眼看着这一切发生!”
      眸色依旧淡然,风予轻轻伸手环住他,柔声道:“溪,好好活着。对不起,要先你离开了。”
      魏溪紧紧地回抱住他:“不……不要!我不会放开你的!死也不会!”
      风予慢慢阖上眼,嘴边依然是轻柔的笑意。
      溪,你这傻瓜。不放手又能如何?
      下辈子,一定不要再遇见我了。

      死,其实也没那么讨厌。

      一觉醒来,窗前的桃花已经落了一地。
      心里莫名的难受起来,肖姒呆呆立在窗前,看着一地嫣红喃喃道:“今年的桃花落了,明年还会有新的……”

      怀中的身躯逐渐冰冷,魏溪把脸紧紧贴着他的冰冷脸颊,手上没有丝毫放松。
      血液流淌的速度逐渐变缓。魏溪脸上尽是满足的笑意。
      应该可以赶得上……谁也不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就算死,你也是逃不掉了。
      如果我抓的够紧,是不是下辈子,你就是我的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壶寂寞祭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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