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世界之外》穿越时空的垃圾箱

32、惶恐过后的是寂寞

　　接下的四天，夏生都没有再来找过吉恩。吉恩如常生活，他去M大写论文、回家修理蜜尔娜，甚至还回到了研究所，只是偶尔，他回过神来，就会发觉自己已经发呆好一会儿了。

　　戚盼收到医学系的回复后不单没有打退堂鼓，甚至更加频密的纠缠他。姬儿带着黑咖啡来找了他两次，说是跟他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坐在一起非常拉风，但没多久戚尔森就会出现领她回去，那时候的姬儿就会露出奸计得逞的表情。

　　他后来想了想，大概明白姬儿是利用自己让威尔森吃醋。

　　但感谢姬儿的黑咖啡，他睡得比以往更少，甚至还尝试继续柳泽留下的人工智能方案，但那是一个非常深奥的东西，如柳老头一样，他创造出来的东西非常不稳定，几乎是下一秒就格式化了。

　　他还解剖了很多具尸体，养了很多实验动物，做了很多基因测试，努力解读基因的编码。

　　晚上是人类意志最薄弱的时候，那时的他很忙，忙得没时间想念某个让他又爱又恨的人。他想如果那双剖开尸体的手停下来了，他会忍不住用它们去伤害那个人。

　　他曾经说过，如果他的伴侣不是一个理解他的人，他宁愿不要。然而，感情犹如覆水难收，爱情是那样的矛盾，他既想报复那个伤害过他的人，却又害怕再亲手伤害他。他既想把自己的信任再一次托付给他，却又害怕再被他伤害一遍。他被困在这叫为爱的死胡同里进退两难，无论如何也得不到快乐。

　　他说过，没有那个人他活不下去，而现在，他依然呼吸着，他的心脏依旧跳动着，但他却无法确定自己到底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他千方百计的把自己变得像蜜尔娜，把情感压制下去，机械性的行动着。要不然，他会变成维纳斯内的那个他，想不顾一切的把所有让他烦躁的东西都撕裂。

　　然而，就在第四天，他身上发生了会让任何正常人都惊恐得六神无主的事。

　　那天吉恩从实验室回到房间，打算换件衣服去大学，一打开房门，就见地上出现了大量的文件。

　　吉恩随手拿起一份，打开就见到一大张双眼凸出、全身浮肿、死状恐怖的尸体照片，面对这个一般人都会放声惨叫的情况，吉恩无比冷静的拿起另一份打开，结果还是看到了一个头颅巨大、眼晴极小、四肢扭曲的畸形尸体。

　　他掀过几页看了看，发觉那是一份有关基因变异的医学报告后，随即把它扔到一旁，弯下身在文件埋里翻找，最后终于在某个无比眼熟的藏尸袋里找到一封忏悔书。

　　他握着尚未拆封的忏悔书，沉默的看着满地的医学报告良久，最后还是让蜜尔娜偷偷把它们扔了。

　　但夏生似乎没有气馁，接下来两天，他的房间总会突然出现大量的医学报告。到第三天时，对方甚至连死于稀有遗传疾病的尸体都搬来了，吉恩看着那具额头贴着忏悔书的尸体挣扎了很久，最后还是连尸体带忏悔书拖到自己的实验室去了。

　　在解剖室里，吉恩看着那封夏生亲手写的忏悔书，看他誓神劈愿说以后会一直相信他，不会再质疑他惹他伤心，不得不说，他动摇了。

　　就算是恋人也好，一般人在被对方亲手砸穿头以后，只会唯恐避之不及，又有几个傻子在遭受到那样无情的对待后，仍然费尽心思讨对方高兴、求对方原谅。

　　其实他知道这件事上，夏生并不是全错的。

　　他的确跟从前不同了，从前的他无论被古文怎样对待，他都不会想杀死对方，因为那是他的父亲，他的亲生父亲。但在维纳斯里，虽然只是一剎那，但他真的闪过了除去所有人的念头。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身体里的确流着唐娜夫人的血，他拥有的不单是与她一样的发色，他还有她的无情和霸道。当强烈的感情冲昏他的头脑时，他觉得自己所向披靡，他觉得能够而且必须扫除挡在他面前的一切，无论是亲人还是爱人，他都可以亲手毁掉。

　　他对这样的自己感到茫然，但他不会再输给他了。

　　接着下来的日子，吉恩稍为从自暴自弃中抽离出来，他放下了黑咖啡，开始恢复每天四小时的睡眠，发呆的时间用回来看夏生送给他的医学报告，而某人好像终于想起他老婆最喜欢的不是医学，而是电子工程，开始把大量在市面上找不到的研究员手稿送到他的房间里。

　　这天，吉恩睡醒时发觉床下多了两具被扭断关节，打扁头部，不断抽搐的彷人类机械人。他愣了一下，马上扬起嘴角高兴的笑容，让蜜尔娜把东西收好，把随着机械人附送的情书放进单肩包里，梳洗完好吃了早餐后，就回大学去了。

　　M大里，吉恩从下悬浮车开始，就一如既往的察觉到有人跟在他身后，但每次回头，都找不到那个可疑的人。

　　然而，吉恩认为以他只有三的综合战斗力，一个跟踪者必须非常失败才会每天都被他察觉到，但对一个非常失败的跟纵者来说，要他每次在目标回头时及时消失，未免有点为难他，所以吉恩倾向相信这位跟踪者是故意露出马脚，让他知道他一直在他身后的，而顺着这个思路下去，这跟踪狂的身份便显然而见了。

　　「夏生，出来。」

　　吉恩在图书馆外的草地，靠着唯一的大树坐下。他从单肩包里取出一本钉装好的研究手稿打开，看着上头的文字低声说道。他无法确定那人确实的位置，但他肯定他一定正看着他。

　　一阵微风拂过，身后的柏树轻轻晃动，那个人依旧不见踪影，吉恩皱眉按住被风吹起的书页，不耐烦的说道：「你再不出来，这一辈子也别指望我会原谅你。」

　　「不要！」焦急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下一刻，背着两大袋东西的夏生就从树上跳下来，他单膝跪在吉恩面前，抬头看着他可怜兮兮的说道：「吉恩……亲爱的……我知错了，我们和好吧，别不要我好不好？」

　　吉恩看到他还缠着绷带的额头和手臂，心头一紧，别过头问道：「你这次又带了什么给我？」

　　夏生一怔，放下袋子，连忙从里头拿出一本又一本的书册答道：「是电子工程的论文和手稿，我见你后来把我送给你那些医学报告都钉装了，所以我这次先给你钉好了。」

　　吉恩看着他忙不迭把东西都送到他面前的样子，咬唇拍拍自己的大腿说道：「躺下。」

　　「啊？」夏生完全跟不上吉恩的思路，一脸茫然的看着他，吉恩看到这副样子气不打从一处来，咬牙低喝道：「我说躺下！不躺就滚！」

　　「不！我躺！」夏生僵硬的躺下头枕在吉恩的大腿上，他抬眸一脸不安的看着吉恩，在吉恩伸手摸他的脸时还主动的靠上去。吉恩见他这样子神色一软，就在夏生在心底欢呼这招果然有效时，吉恩脸色一沉，把围在四周的论文都推倒了。

　　「哇！」倒下的论文全部砸在身上，夏生怕砸中吉恩的腿也没敢躲，最后只好摆出死尸的姿态，大字型的被一堆论文埋在其中，末了还抽搐几下哀怨的喊道：「老婆……我死得好惨……」

　　本来还想维持黑面的吉恩被他这么一喊马上破功，他扬起嘴角，毫不留情的把夏生当作桌子，把起初那本钉装论文搁在压着他的书堆上，低斥道：「哪有人大冬天穿短袖的，你装可怜也看看情况好不好，还有你头上的伤，以你的愈合能力早就好了吧，还怕我看不到似的包成这样，怎么？看我内疚自责你高兴？」

　　还说那些别不要他的话……他真的把自己当是狗，会被主人抛弃么？

　　明明已经被他伤得那么重，为什么还要穷追不舍？像他这种既残暴又不坦率，只有一张脸可取的恋人，早点舍弃掉不是比较幸福吗？

　　吉恩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他明知夏生故意夸张伤势，摆出不安的样子来搏他同情，但他还是心疼了、内疚了、自责了。

　　因为他亲手伤害了曾发誓要拼尽一切守护的人。

　　吉恩的沉默让夏生的心顿时慢了一拍。他确实故意夸大了一切希望吉恩会心软原谅他，但他真的没想过要让吉恩自责的！

　　夏生先是在心里把给他出馊主意的爱德华暗骂了一遍，再把竟然相信他，还把馊主意实行了的自己骂了一遍，他缓缓转身抱住了吉恩的腰，闷闷的坦承道：「……老婆我错了，我不是故意让你难过的。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我想你，很想很想，我只是……只是想你原谅我而已。」

　　吉恩听到夏生说想他，心里一酸，几乎要把人从纸张里挖出来紧紧抱住。

　　他也很想夏生，明明前阵儿他们还那么亲近，被维纳斯那桩混账事一害，别说待在对方身边，他好一段时间连夏生的脸也没见着，现在的他连夏生那不认真的笑容也想得不行。

　　「知错了？」他把手伸进书堆里，摸着夏生的头发轻轻问道。

　　夏生抱着他腰的手更紧了，整张脸都贴在他身上：「知错了。」

　　「以后都不会再说那种话了？」吉恩低头，嗓音微颤。

　　「不会了。」夏生及时抓住了吉恩想抽回去的手，强硬的把它按在自己心脏的位置，不让他退缩。

　　「真的？」

　　「真的。」

　　「那我原谅你了。」吉恩展颜一笑，回握那只紧抓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