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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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药庐住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胡先生同意了。
他笑呵呵道：“也好，老夫正缺一帮手，丫头留下来吧。”
药庐位于别院的后院，此处位于山谷的最深处，四周翠竹环绕，平日很少有人踏足，很是清静。
不远处便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瀑布，倾泻而下汇成一汪碧绿的潭水。
老爷子让人在那潭水之上建了一个小小的竹亭，亭内摆上一张竹案，上置香炉，徐徐地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闲暇时，下棋饮茶倒是极好。”老爷子这般说。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正坐在竹亭里与他喝茶，那茶叶是今年第一场春雨后的茶叶，叶色翠绿，姿色饱满，味道清香，虽不是什么名茶却别有一番风味。
我抿了口茶，放下茶盏，往亭外望去。
亭外淅淅沥沥地下着雨，顺着飞扬的亭檐滴落在地，合着亭边一处翠竹上滑落的雨珠，叮叮咚咚，很是清脆。
瀑布下汇成的水潭里，透过薄薄的雨雾，我看到了大片翠绿的荷叶，粉嫩的荷花露出小小的花苞，羞涩娇俏。
这样的日子总会勾起一些回忆。
许久之前，当我还是阿青的时候。
我曾这般想过，等一切都过去后，我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建一间小小的竹屋，竹屋不需要太大，分内外两间，一间做卧室，一间做厅堂。
竹屋前最好有一个小小的池塘，我会在那里种上一池的荷叶。
等到夏日，水上宽大的碧绿荷叶铺天盖日而来，间或有几朵亭亭玉立的粉色荷花，我卧于舟中，行于其间，岂不快哉。
然而，及至我死去都没能实现这个愿望。
当真是遗憾。
但是，那些前世我渴望而不可及的一切，在今世一一实现。
就像现在这般，赏景喝茶，如此这般美好。
我静静地坐着，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夷光，想起了范蠡，想起了曾经的阿青，想起了阿青曾经的愿望。
阿青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家，没有战争，没有爱恨，也没有死亡，那里平静美好，就像某一个春日里，少女舞着手中的竹杖，赶着一群小羊，而溪边浣纱的美丽女子笑颜如花。
老爷子突然出声道：“丫头，你会不会唱歌？”
我微微一愣，看向老爷子，只见得老爷子脸上带着一丝怅然，我在药庐的这些天，只看到老爷子精神抖擞地数落就医的人，将毒舌的本质发挥地淋漓尽致。
于是，我点点头道：“会。”
“唱首《采薇》吧。”老爷子道，他的目光落在远处，仿佛透过那一片山峦在看什么,也许是那些深藏在心底难以遗忘的过去。
“好。”
一曲罢，我端着茶盏抿了口茶。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老爷子反复念叨着这几句，语调中满是惆怅。
我只是听着，我一直觉得胡先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就像我的师父一样，他们曾经的过往成就了现在的他们。不管是淡然无为，又或者是嬉笑怒骂，这都是一种人生态度，与处世这一道，他们远比我懂得多。
老爷子又道：“我曾经听她唱过，这是她给我唱的第一首歌也是最后一首，也是在这样的一个日子里。”
他没有自称老夫，他说我，他陷在了回忆里，慢慢地讲述着那个关于过往的故事。
“那时年少心高，任性妄为，总觉得心中所持的便是真理，想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看这个世界，便是连舍弃都毫不在意。”
“之后，我走过很多地方，听很多人唱过，却再也找不到那种感觉。”
“我终于渐渐明白，此一生我最快乐的时光是与她在一起的日子，只是，我回不去了。”
“丫头，你知道吗？”他看着我，目光严肃中带着一丝哀伤，道，“你很像她，然而你终究不是她。”
“她？”我道。
“是的。”老爷子笑道，“我的师妹。”
说起师妹两个字的时候，他的语气特别的温柔。
我等着他继续这个故事。
这时，湘竹端着一碗药出现在竹亭，少女眉目含笑，天真乖巧，道：“姑娘，这是今天的药。”
老爷子仿佛突然从过往的梦中惊醒。
“呀呀呀，怎么与你说这些，平白坏了兴致。不说这个，来来，喝药。”老爷子顺手接过，将一碗黑乎乎的药递给我。
我一顿，道了声谢，接过温热的药，一口饮尽。
“蜜饯。”老爷子体贴地递上湘竹准备的蜜饯。
“恩。”我放下药碗，接过蜜饯吃下，感觉嘴里苦涩的味道被压了下去，剩下蜜饯的甜腻。
老爷子看了我很久。
“先生在看什么？”我很是奇怪，终于忍不住开口。
“没事没事，只是老夫刚刚想起一事。”老爷子呵呵一笑，朝着我挤眉弄眼，道，“丫头啊，卫小子肩上的伤可是你刺的？不是老夫说，但是你们俩至于弄得这么惊心动魄、鲜血淋漓吗？”
“……”我默默地撇过脸去，方才那种惆怅的心情全然消失无踪。
我没有听到老爷子压下的，那一声浅浅的叹息。
这晚，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男子沏了一壶茶，他的脸隐在茶雾之中，隐隐约约，看不真切。
屋外，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打过屋檐，一声一声。
他的目光落在窗外，透过迷离的雾色，翠竹微动，然而那个故人，却再也不会撑着伞，缓步走来。
我终于明白老爷子含在嘴边的那句话了。
当日一别天涯，此后再见无期，悔否？
然，悔或不悔，唯心而已。
他亦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到最后所有的劝言都不过化为一声叹息。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第十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