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令》听海潮生

2、第 2 章

　　据说李保罗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出国。当然那个时候他还不叫李保罗，有个中规中矩的中文名字－李楠。在国外兜兜转转，寻找薛梨－他大学时代的老师，说是老师，年纪比他大了三岁，眉目清秀，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露出两颗小虎牙，同时右嘴角一处梨涡，实在是引人得很。

　　当然这股致命的吸引力并没有将时年还是学生的老师摒弃在外，于是他无可救药地沉醉了。他小心翼翼地将心思藏在心底，但少年人情窦初开，隐藏的技术可有多么恶劣。他上她课时，每每早到，占据最近的位置，一点点地观察着他的老师。这种含了深情的目光，如影随行，终于引起了女教师的注意。接下来算是皆大欢喜了，这女教师接受了他，只是两人算得上隐蔽，只是悄悄地见上一见罢了。毕竟当时不过九十年代初，师生恋虽然算不上惊世骇俗，可也足以成为闲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两人女大男小，于甜蜜之余女教师不免升起了不安。这不安并非空穴来风。盖因此君长了一副俊逸外表，不少女孩趋之若骛，其中有个最为大胆直接的，围追堵截到了不堪的地步。他个性随和，不免也偶尔和那个女孩聊上几句，要说左右逢源的念头，那可是从未有过。

　　但这一切落在女教师的眼里，却完完全全变了味道。一次两次的别扭和解释，双方都有些不耐。这女教师突然下了决心，没有道别，受邀直接远赴加拿大，去做汉语教师去了。

　　这对李楠来说简直就是晴空霹雳，因为他不知道哪里做错，对方突然杳如黄鹤。等他辗转打听明白，薛梨已经离开三个月了。他当机立断，考了TOEFL，下定决心，天涯海角追遍，也要问个明白。

　　果然一番苦心没有辜负，一年以后他终于远赴了加拿大，到了一所学校就读，又趁着寒假辗转到了她所在的地方。薛梨见他的时刻，正上了课出来－这当然是他苦心等待一个上午的结果，她穿着厚厚衣服，戴着帽子，只露出巴掌大一张雪白小脸，正是他思念了大半年的人。

　　薛梨见了他，错愕了好大一阵儿，打了招呼，就将他塞入了车里，带他回去了寓所。加拿大北部的冬季天气实在是冷，呵气成冰的感觉。两人在薛梨租住的公寓内达成了和解。但两人的感情架不住长期的两地，终于被加拿大冬季的寒冷给完全冻结。

　　从长话半夜到偶尔短信，到最后的不联系，似乎只用了半年。李楠知道这段感情无论如何难以挽回，但终归自己尽了力气，想想也没有可遗憾的地方。他不紧不慢修完了学业，找了份工做着，想尽办法拿到了绿卡，但终究还是不死心，悄悄地去了薛梨的城市，远远地在她居住的地方望了又望，将这个念想牢牢地印在了脑海里。

　　回来后他将自己中文名字改了，叫做保罗李，周游华人交际圈，不紧不慢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此后他还欣赏过一个男人，没错，就是个男人，是个优雅的老派绅士，来听他在社区大学兼职上的课。一来二去，相交莫逆，时常去对方家里串串门，直到这个绅士去世，他方觉一切了无留恋，借了机会回到中国，在大学里混混日子。大学里美女如云，只是长途跋涉，远赴苦寒之地回来之后他好像丧失了爱人的能力。不爱就不爱吧，就这么一个人自在清静，也挺不错。

　　但无论如何，这个传闻给李楠增添了不少神秘感和魅力，使得他的课堂变得熙熙攘攘，门庭若市了起来。但他不是冲这个来的。他先是图了他课上得明白清楚，后来就不是这样了，李南老师讲什么他听不到一个字在心里，只是悄悄在那个女孩附近随便捡个座位，悄悄看看她摆动头发的模样，听听她和周围女孩的悄声细语，便觉得一天得了大圆满似的快活了。

　　他一向是个善于隐藏的孩子，这份隐藏的高妙待他到了大学时代，简直就锻炼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颇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镇定，也有人说他是面瘫－面瘫有什么不好呢，少有皱纹，多了少年世故的镇定。此刻讲台上李楠老师的声音抑扬顿挫，但对他来说只是个背景音乐。

　　“我现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横竖我父母不会答应。”这是林清的密友周娴。

　　“你父母见过他了吗？” 这是林清的声音。

　　“听说他家是农村的，就不想见了－他们现在还给我介绍了一个。医大毕业的。”周娴叹了口气。

　　“你见了？”

　　“能不见嘛－你不知道我妈有多唠叨吗？对方还挺不错的。”周娴道。

　　“千万不要给李军知道。”林清道。

　　“还用你嘱咐－要是让他知道了，我小命都完了。我昨晚和他提了提父母的意思，他很生气。”

　　这切切私语忽然遇到台上老师的偶一停顿，就显得突兀了。林清道：“别说了，老师看咱们呢。晚上我在图书馆的阅览室，到时咱俩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