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师徒的对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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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霜初露，天气，有些微凉了。
杨戬静静地站立在金霞洞外的孤峰上，俯瞰流云万千，神色莫名。
“天凉，加件外袍吧。”玉鼎从他身后走来，将一件黑色的氅衣交到了他的手中。
神仙……是不用加衣服御寒的。但是，当年杨戬带着杨婵流亡的时候，还没有学会法力。他上山求师时，正值寒冬。小小的少年虽然自己冻得发颤，还是将唯一御寒的外衣披在了妹妹的身上。
玉鼎虽然素来面冷，却仍在心头动容。于是杨戬投入门下后得到的第一件礼物，就是一件厚厚的氅衣。而后来发生的某些事……再到了日后的天凉时节，玉鼎也常常会给他一份这样的礼物。
“师父……”
杨戬的心头微动，千年来在天庭之中，玉帝赏赐过他各类奇珍异宝，同僚们也奉上过各类价值千金的礼品……想来，却不如师父往年送的衣物温暖。
注视着杨戬披上了外氅，玉鼎却并没有离开，明显是有话要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玉鼎和杨戬的关系，其实又像师徒、又像朋友。所以对于杨戬要做的事情，玉鼎向来不会多加以干涉。
也因为玉鼎素来淡漠，杨戬又是个持重的性格，所以很多时候他们都维持着心照不宣的状态。他们之间，真正交心的谈话其实并不多。
杨戬在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自从他这番破开昆仑山的封印之后，还真的没有好好的和师父交谈过。
可能是，他自己也有意无意地有些回避吧——
那在天庭做出的种种选择，日后的事态走向，他杨戬可以骗尽天下人，却始终不愿意对自己的授业恩师说一句谎。
“我问过你哪吒，你在天庭的情况了……”终于，还是玉鼎先开了口。
杨戬苦笑了一下：
“师父认为是不妥的吗……”
玉鼎的面色静如止水：
“哪吒支吾搪塞，担心我会怪罪于你。”
杨戬浅浅地笑了一下：
“哪吒兄弟，倒是真的仗义。”
选择了放下，就彻底帮护。虽然在天庭浑噩度日了千年，哪吒的性格，仍是如昔日封神战场上的飒爽小将那样，仗义果决。
玉鼎沉默了一下，才道：
“你自幼老成，行事谨慎，要说怪罪惩罚你，我只做过一次。”
杨戬眉头轻皱，思及旧事，他差不多也知道玉鼎要说什么了：
“师父，三妹她——”
玉鼎却没有中断，而是置若未闻地继续说了下去：
“你妹妹刚得到宝莲灯不久时，百花仙子座下的一个小花仙自称被妖物占了洞府，你妹妹自告奋勇去行侠仗义，一出手就没有轻重地灭了人家全族一百多余人的性命。虽然先前的天条对妖族向来苛刻，并没有惩罚你妹妹。可她却活生生地欠下这个因果，本应在修行时受到天劫。她来求你，是你帮她顶去的……”
玉鼎话锋一转，眼神中也略带了几分锐利：
“你知我素来不喜欢你的妹妹，并不是因为天资或性格，而是为人之本的问题。她是善良，但她的善良是有针对性的。她可以对素不相识的花仙善良帮扶，在涉及了自身利益之后，却不介意让你去承担那个恶果。”
“她，并不知道……”
“是她不愿意知道！修道之人，哪个不懂违背因果会受到天雷之谴？那时你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地仙，就算天资聪颖、修行扎实，又如何能像今日这样逆天？你妹妹只知道说什么‘哥哥是大英雄，会保护我’，好像把所有事情丢给你就可以完全解决麻烦了……”
“她还是，信任我…..”
“是信任？还是掩耳盗铃、不愿意去想她不想知道的后果？你为什么肉身成圣，却始终有畏寒的体质？当年，你刚刚替她取得宝莲灯，伤势未痊愈，生生顶去了她的天谴……”
玉鼎的声音稍有哽塞，好半晌，才接着说道：
“当年我惩罚你面壁思过，你过也思了，道法倒是体悟了不少，却没有说你妹妹一个‘不是’。那么这次，杨婵她又是一个无意之间犯了天条，相信她的‘大英雄’哥哥一定会帮助她？”
杨戬低头苦笑。
玉鼎又道：
“是了，那么她这次翻脸，她的儿子差点杀死她的兄长，是因为她的‘好二哥’居然没有逆天条行事，居然没有替她担下所有罪责以及惩罚！”
“我们毕竟是兄妹，这事其实我也有错……”
玉鼎扬手制止住了他后面的话语：
“我知道，自你母亲的事情之后，你就动过改天条的心思。你在天庭的行事作风没有错，你瞒尽所有人也没有错，为师自幼教导你修道要修德行，你身在其位为苍生谋划更没有错！”
玉鼎直视着杨戬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为师是不是该感慨，竟教导出这样一位舍、生、忘、死的徒弟？”
面对着师父近乎苛责的语气，杨戬心头有不知名的洪波在慢慢涌动……
那一日，他最后一次去看望自己的妹妹，得到的是一句“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他的心头有些许凉薄，面对着从小呵护到大的妹妹这样的苛责，他第一次有了了无生趣的感觉。
变革需要鲜血，虽然做好了准备将旧天条所有的积怨引到自己身上，其实如果他想要活下去，也并不是没有谋划的方法。
只是，兄弟离心，胞妹相憎，侄儿痛恨……千年的带着面具的生活，他真的有些累了。
他其实是个很纯粹的人，当年梅山兄弟所说的永远追随，生死相伴，他是当了真的。三妹说的‘永远信任你’，他也是当了真的。
所以，当他将自己逼入死角，当他面对一次一次的背叛……虽然他能够体谅、能够明白每个人人性的选择，他却也知道他们永远都回不去了。
他的高傲，不会让他再接受这样一份有瑕疵的感情......
既然三界的局势会在新天条的引导下步入正轨，那么这个世间，其实也不需要杨戬这个人了……是他自己，放弃了最后一丝求生的欲望。
“杨戬，你是什么样的人，为师再清楚不过。你如今在做什么，不该问的，我一句也不问。但是，为师只想要你一句心里话。你老实告诉我，你把自己的性命，当做什么了？”
自己的师父，大概是第一次说这么长的话吧。
杨戬有些许的无奈，眼睛，却格外涩胀。
半晌无声，最终他淡淡地开口，清朗的声音被清风卷起，飘渺中带着几分坚定：
“我的性命，只有我能抛弃。现在我想活，就一定会活下去。”
我可以为了三妹而放弃生命，现在也可以为了这个三界而步步经营地活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师徒的对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