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靛青]青葛 (风九)》殇雪

11、幻雪

　　幻雪

　　九章伏藏站在高崖上，伸出手，风带着雪吹过来又带着雪走，弯起手指就从指缝里流走，握起掌心就从掌心里流走，凑到唇上吻住也从唇边流走，无休无止循环不息……

　　九章伏藏闭上眼睛，很久以前，刚进入黑暗的自己将刀插入疯狂到想要烧毁整个长生殿的父皇胸口，看着父皇惊恐的眼‘做了就不能后悔’自己是这么说的。
　　杀光叛党用死亡控制住人心的时候也这么跟自己说，在黑暗中用尽各种残忍手段维持自己权威的时候也是如此说道。
　　所以，有什么理由当知道一个认识不过几月的人消失时会产生‘后悔’这种感觉呢？

　　‘九章伏藏，你有没有追忆过过去的美好时光呢？’玲珑曾经这么问自己
　　‘回忆是已经消失的东西，一旦消失掉就永不回转，想也无益。’

　　是了，风莲已经消失了，一旦消失就永不回来。
　　再怎么想，再怎么哭，再怎么折磨自己也不会再回来，就如同千年前被封印时一样，黑暗就是黑暗，消亡就是消亡，再怎么想也不会改变。

　　长生殿被封印时自己尚且是天真的少年，再度出现在阳光下已经垂垂老诶。命运吞噬掉了应该属于自己的青春纯洁快乐亲人朋友……到现在或许连名为‘爱情’的东西也吞噬掉了。

　　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了。

　　那么这样悲惨到一无所有的自己就要拥有阳光下所有的东西！把每一丝每一毫都弄到手，握在手心里！
　　这是匃皇的执着，也是九章伏藏的执着，在未来漫长无尽的时空中，这将是唯一还能让自己有‘活着’这个感觉的方式了。

　　即使这样将使自己不得不继续在血路上跋涉下去。

　　帮助我，风莲，帮助我！
　　用可以抓住流淌在天地间风的力量，九章伏藏牢牢的握紧双手转过身，盯住身后缓缓向他走来曾经向他伏首称臣的男人。
　　‘如果九章伏藏是长生殿的匃皇彝璨天，那么长生殿的问天敌又是谁呢？’

　　那人一笑，灿烂的光芒中浩然佛气冲天而起，声线高昂清亮‘百世经纶一页书’。

　　罡风闪电般瞬间切碎了周围十里之类的所有物体，崖上的高石化为碎块轰隆隆的向崖下滚落。
　　一页书闷哼一声向后退开几步，拂尘一甩极招立刻上手攻向尚且身在半空的九章伏藏。察觉不对的九章生生往旁挪开几寸，气劲顺着天灵穴切过去，头上的发饰立时断开，黑檀色的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嘴角流出的朱红。

　　‘迷途不返，可惜了殿主一身修为。’一页书状似可惜的轻叹口气，手下却快招连环攻向对手伤处。

　　可惜？可惜了什么呢？迷途？何谓迷途？
　　笑话！
　　九章伏藏眸色更冷，‘天璨毁元！’血色的妖异旋风中，传出无数魂魄哭叫之声旋转着破开空气急速冲击过去。

　　‘妄动干戈，使兵祸四连，你不该如此！’金色人影双手一提，金色的真气竟似隐然已成实体的流质，庞大的毁灭力量从中一波一波的传来，连些微的呼吸也被狠狠压制住。

　　这个人莫非也要如同当初的识能龙一般使我陷入天命注定于我的毁灭与痛苦？
　　既然如此，那么你就是横挡在我面前的天！是我必须要破开以踏出雄途的天！

　　风莲，宿命要你消失，你只得黯然接受；宿命要我毁灭在黑暗中，我却终于逃了出来；现在宿命又要我亡在面前这个人手里，我也绝不妥协！

　　这次我要带着你的份一起走下去。
　　所以，风莲，帮助我。
　　我们一起……

　　指尖红光大炽，击点在膝间要穴，从身体最深处力量翻腾出来源源不断往四肢传送。身体四周的气流受到真气鼓动反击向地面，使得整个人慢慢升至半空。

　　年轻秀美的容貌急速变化，细嫩的皮肤瞬间失水老化为枯皮，粉嫩的唇也迅速萎缩黯涩，黑色的长发飘荡间已是死灰般的冷白。
　　浑身似有无数把利刃来回切割，但是看到敌人惊讶的表情，九章却感觉到巨大的快意：无数漫长的年月中比这更深沉的折磨都尝过了，些许疼痛又算什么？
　　长生不死，长生不死，要这无尽的痛苦生命到底有什么用？

　　‘长生无用，不死痴妄！’

　　张开手，千年的怨恨千年的痛苦千年里每时每刻对命运的诅咒，带着九天之上飘逸而至的风一起，化成自身的力量。

　　九章伏藏，绝不认命！！

　　风从九天之上呼啸而下，带起无尽的雪片擦过大地，苍茫天地间只有仿佛鬼哭狼嚎的风雪之声徘徊荡漾。

　　灰白色的冰冷伴随着一阵又一阵的风渐渐蔓延全身，身体四肢麻木至毫无连知觉，连思维都快被冻起来了。
　　朦朦胧胧的视线看不清晰，只觉得虚空中似乎有人荒凉的唱：公渡长河兮无舟梁，千里歧途兮孤身丧。……去冠谢带兮来吾大荒，生如幻梦兮死无殇…………
　　冰冷麻木的感觉向上延伸，慢慢的连这飘渺的歌声也听不见了。

　　‘太累了，要休息了’九章伏藏这么想着阖起眼睛，所有的生命都化为怨恨和不屈伴随着掌剑之气击了出去，所以现在真的非常非常累了，连想也要想不动了。
　　闭眼前的最后一刹，冰冷灰白中传来一丝灿烂的金色投入渐渐紧闭的眼帘中。

　　是玲珑……

　　玲珑啊，那个人，被自己重伤的那人醒过来的时候，在接受注定的消亡前有对你说过什么吗？
　　九章伏藏想问，却又被重重的疲惫和黑暗压的提不起丝毫力气开口。

　　靛羽………
　　最后的意识还未成形就已经被永恒的黑暗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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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玲珑看着眼前已死的老人，握起的双手慢慢又松开来。
　　还爱着？还恨着？自己都分不清了。

　　过去几月的时光在脑海中迅疾交替，似乎是漫长无比，又似乎只是一刹而已。

　　缓缓伸出手，雪飘入掌心又化为虚无，
　　没了不老城、没了识能龙、没了靛羽风莲、也没了九章伏藏，似乎连识玲珑也将如这若有若无的雪要消失在这冰冷荒凉蔓延千里的暴风雪中了。

　　想来人生，只不过也就如此
　　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雪慢慢覆住全身，冰凉又刺骨。
　　玲珑想起那日九章伏藏的谓叹，更深刻的凉意从身体里泛起，忍不住轻叹一声：
　　真是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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