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未央之卫子夫》破晓之夜

37、长秋舞罢（下）

　　山阳王听闻连忙起身，“太皇太后言重了，列侯就封是为人臣子应有的本份，孙儿已在长安多时，是时候回山阳了。”

　　“罢了，皇上下的旨意哀家自然是留不住，只是往后你时常回来看看哀家也好。”

　　“孙儿遵照祖母意愿。”

　　刘彻在太皇太后一旁的主位上冷眼看着刘定安然坐下，握着酒盏的右手忽然加了几分力道。

　　“祖母，您可知道如今在对面为您献艺的是谁？”

　　太皇太后眯了眼，饮了水笑道，“皇后明明知道哀家眼睛不好，只听得声音却瞧不见影子。”

　　一旁的贴身宫女轻声解释道，“这可是另一件贺礼呢，为您起舞的是寒美人。奴婢们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舞蹈，今日可真是饱了眼福了！”

　　“寒美人？”太皇太后皱了眉头，侧着耳朵凝神半响，“是皇上近来新带进宫的？”

　　“可不是么，”阿娇眉目间带着些许得意，“寒美人听闻祖母寿诞，想着舞一曲为您贺寿呢！”

　　乐声不知怎么的渐渐停了，气氛忽然有些尴尬，寒秋心里忽然一阵紧张，原先与乐府都是说好的，怎么现在一个个的奏乐之人都是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

　　“明知哀家看不见，还想着用迷着皇上那一套来给哀家看？”太皇太后语气冷了几分，神色不悦，问道，“皇上，这是你安排的？”

　　刘彻先前并不知，淡淡回道，“回祖母，孙儿并不知，寒秋初进宫，许多规矩都不懂，想着为您贺寿也是一番心意。”

　　“好，既是心意，哀家领了便是。看不看得见不打紧，只是堂堂一位娘娘怎可去充当舞姬？这样与那些乐府的宫女还有什么差别？”

　　阿娇听到这里忍不住一声冷笑，转头往那边望去，寒秋正是一人受着众人的奚落，头低着，一副落魄惨淡的模样，她身边的那些舞姬也是一众退下，难堪便一下子全部落到了寒秋的身上。

　　馆陶假意喝酒，以袖口掩住，轻声问道，“她刚进宫怎么会有这个心眼儿，是你出的主意吧？”

　　“哼，皇上夜夜往和风殿走，我怎能不借着这个机会出口气。”阿娇脸色骄纵而又神气，隔着太皇太后望向那边的刘彻，原以为他会发怒，只是此刻的他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脸色冷漠。

　　一阵飘扬的箫声忽然传遍了整个大殿，刘定慢慢起身，十指扶着玉箫，音色清浅而流畅，带着些许的节奏，引得众人惊讶万分。寒秋在那边，隔着一条红色栈道望着为她吹奏的那个男子，那样熟悉的面容。她不自觉的露出微笑，痴痴的看着他，这些天心里的苦闷似乎一扫而光。

　　他是在为自己解围，此刻箫声的节奏与那日自己的宣菀楼跳的舞乐有异曲同工之妙，原来，他还是记得自己的吗？

　　寒秋渐渐露出微笑，重新舞起双袖，比起之前的舞蹈更加引人注目，她是天生的舞者，不管身边有没有人与她一起，只要有音乐，面前站着她喜欢的人，她可以跳出世间最美的舞蹈。

　　刘定并不知寒秋因何种缘由入宫，此时此刻，他只想帮她一把，也许，从今往后他都不会再回到汉宫，这里的一切他都会抛开。

　　太皇太后原本还是阴沉着脸，此时听到这满耳的箫声不由得露出微笑，问一旁的宫女，“是定儿吹的吗？”

　　“回太皇太后，是山阳王殿下吹奏的，殿下的音乐与寒美人的舞蹈真是相得益彰呢。”

　　“啊——”

　　舞台上忽然传来一声尖叫，这边的众人皆被惊了不少，刘彻见对面的寒秋忽然跌倒，立刻起身问道，“怎么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下太皇太后终于怒了，“这个寒美人是怎么搞的？今日是哀家的生日，就没有一刻消停的吗！”

　　刘定心中只觉古怪，方才寒秋跳的好好的怎么忽然整个人都倒了下去，收起玉箫对着上方道，“祖母息怒，寒美人大抵是不小心，只是寒美人似乎摔得不轻，孙儿想是不是该请太医过来看看……”

　　刘彻心中烦闷，挥手道，“来人，传太医！”

　　“简直是不像话，这样一个女子怎么登得大雅之堂，简直丢尽了皇家的颜面！”太皇太后依旧怒不可遏，一旁的阿娇赶忙劝道，“祖母别生气，别因为这等小事伤了身子。”

　　寒秋跌的厉害，心里总觉着方才脚下一阵奇怪，远远的见着皇后那般的得意样子，心里终于了解她的用意，她是皇后，有谁会不听她的话呢，想要在自己的舞台上动点手脚简直易如反掌，只是自己简直太笨了，终究还是被她所害。

　　身边有两个宫女扶着她坐到一旁，太医装模作样的问她哪里痛，她也淡淡不开口，只是自己揉着脚踝和腰部，感觉浑身像是散了架。

　　太医给她把了脉，时间很长，她觉着多余，心里更是又恼怒又焦急，不时的抬头望向对面，太皇太后的怒气似乎稍有缓和，而山阳王也是平静的坐在下方。

　　“娘娘，您……您……”太医忽然张口结舌，满是皱纹的脸笑了开来，侧身便望着对面太皇太后的方向跑去，上前便道，“恭贺太皇太后，恭贺皇上，寒美人已怀有身孕！”

　　阿娇忽然脸色惨淡，怔怔的望着下方的人。

　　“什么！你可是说真的？”太皇太后掩饰不住的惊喜，站起身道，“你再给哀家说一遍！”

　　太医低头答道，“微臣方才为寒美人把脉，有喜脉啊！”

　　刘彻先是一愣，看着远处的寒秋，听着这方太医笃定的言辞，眼里终是闪过一丝欣喜。他终于有自己的孩子了，阿娇一直不育，而如今才刚进宫的寒秋却给了他这样好的消息！

　　太皇太后颤抖着双手指挥下面的人，“你们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寒美人带进殿中休息！”她被宫女搀扶着回到主位上，不停地笑道，“太好了太好了……真是先帝保佑，皇上终于有了自己的子嗣！”

　　“这是怎么回事！”馆陶冷着脸厉声问阿娇，声音压低了几分，“你不是想让她出丑么，怎么？她什么时候有了身孕！”

　　“我怎么知道会这样！”阿娇也是恨的牙痒痒，看着所有人欢心的面孔心里却是如恨不得将寒秋撕碎，“这个贱人什么时候有的身孕，我竟从来不知！”

　　馆陶的目光中带着镇静与老练，拉着阿娇的手道，“你可知道，万一这是个男孩，一旦生下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那怎么办？”阿娇急了，“母亲……”

　　馆陶没有说话，只是沉着脸看向前方，心中若有所思。

　　——

　　夜晚的宣室殿，刘彻命宫人将酒摆上，随口问道，“听说山阳王明日一早就启程了？”

　　刘定点头，神情恭敬，“是，臣弟恭贺陛下。”

　　“恭贺？恭贺什么？”刘彻故作不知，下来坐在他对面，往酒盏里倒满了酒，举杯相邀，“来，先陪朕喝一杯，今日这顿酒席，就当朕为你践行。”

　　刘定连忙举杯，笑道，“多谢皇上，臣弟向皇上恭贺的自然是今晚寒美人之喜。”

　　“你说的不错，这是喜事，哈哈，天大的喜事！”刘彻笑得有些黯然，此刻的心里满是痛楚，他究竟是该为一件事情高兴，还是该为另一个失去而伤心？

　　“皇上……这是怎么了？”

　　刘彻无言了片刻，终于缓缓抬起头，问道，“为什么？”他独自凄惶的笑了两声，摇头道，“朕不懂……朕不懂……”

　　“皇上……”

　　“来，再陪朕干了这杯！”刘彻举杯，一饮而尽后，他笑道，“你今日就在宣室住下，明日一早，朕叫卫青亲自送你出城。”

　　刘定惊讶，心里很是疑惑，“皇上，这于礼不合……”

　　“别管什么合不合？这宫里的规矩是朕定的，朕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再说了，朕亲自为你送行，你还敢不接受？”

　　“不，臣弟不敢，”刘定慌忙起身，“多谢皇上恩典！”

　　“好了好了，赶紧坐下，”刘彻言语之中有些不耐烦，挥手便示意他坐回原位，“朕告诉你，今晚咱们不论君臣之礼，只已兄弟相称，少了那些规矩，倒也轻松自在的多！”

　　刘定心下不定，但还是答道，“臣弟……遵旨。”

　　刘彻又满上一杯酒，闭了闭眼眸，笑问道，“朕问你，你喜欢她什么？”

　　“皇上您是说……”

　　“卫子夫，朕问你，你喜欢她什么？”刘彻的眼中虽有醉意，但依旧锐利不减。

　　刘定大约猜到了刘彻的心意，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隔了半响才答道，“臣弟喜欢她的聪慧，勇气，还有向往自由的那份心性。”

　　“向往自由？”刘彻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眼睛一阵酸涩，“她是向往自由的人，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的离开朕……这么大的未央宫，只留朕一个人在这里，呵，一次又一次的走，只因为朕是皇上么？”

　　刘定面色上不敢表露心里的惊疑，只是低声道，“皇上，您今日看来是喝醉了……”

　　“朕是醉了，醉的不轻……”刘彻扶着桌案慢慢起身，目光之中有了几分凶狠，不易察觉，“所以，朕不能再这样醉下去，所有的东西，朕全部都要紧紧握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