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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露台风清 ...

  •   长乐宫的东阙阁楼之上,一座空中栈道中,木制的楼梯呈墨黑色,一层一层的拾级而上。馆陶与阿娇缓慢的脚步终于在栈道的正中间处停下,站在高处,越过下方的数座宫殿,她得以清楚的望见与南宫门正面相对的覆盎门。太皇太后的七十寿诞将近,眼下西宫的内侍省上下全部忙活开来,来往于两宫之间的仆妇们也是络绎不绝。

      “太皇太后的生日,你可是想好了送什么?”

      阿娇早已准备,志得意满,“母亲这就不用担心了,这等小事我还是能处理好的。”

      馆陶转身,屏退了后方的几个随身侍女,只留下盼儿一人,与阿娇道,“方才你也太大意了,没瞧见你祖母已经听不得那些话,差点就惹得老太太教训你!”

      “我也是一时急了,原以为皇祖母能帮着我说说话,不指望她能劝皇上将和风殿的那贱人赶出去,至少也得帮我出了一口恶气也行……”

      “你简直糊涂!你莫不是忘了,皇上也是她的亲孙儿,她即便平日里再对你有所宠爱也不会完全不顾皇上的颜面,”馆陶叹了口气,眼中带着筹谋,“太皇太后说的对,如今你有了子嗣才是最为关键,万一叫和风殿那小贱人占了先机,到时恐怕太皇太后得完全倒向她那一边儿。”

      阿娇恼怒道,“原本以为死了一个卫子夫,皇上便不会再想着法子与我对着干,谁料真是防不胜防,”想到这里,她抬起头板着面孔问一旁躬身低头的盼儿,“你可是做的干净了?”

      “回娘娘,奴婢是亲眼看见宣菀楼的那场火灾,虽不大,但卫子夫所住的那间房可是烧得不成样子,后来尸体也被烧的焦臭,拖出来时已是极其恶心……”

      阿娇忍不住掩住了鼻尖,心生厌恶之色,皱着眉头问道,“既然早知会失火,母亲当初又何必处心积虑给她送去一碗毒药,真是白白浪费了。”

      “你懂什么,那场火是偶然,真正要一个人必死无疑,可不能只留给她一条死路。”馆陶幽幽道,“皇上心里想什么我还能猜不透么,袁念君嫁作他人妇,最终病死在中山,皇上自幼与她一同长大,能有什么样的心思还不是一目了然,只是活该那卫子夫倒霉,生的与她太像,也难怪皇上会对她念念不忘,甚至在平曲侯府亲自召见她……”

      阿娇听到这里,眉眼越发的凌厉,愤愤道,“我就说么,那日皇上自宫外回来,不声不响去了岁羽殿呆了好大的功夫,若不是母亲你做的仔细,直接借他人之手要了卫子夫的性命,他日一旦叫卫子夫入宫,可才真是心腹大患!”

      馆陶转了眉眼,拉着阿娇的手道,“母亲能为你做的始终敌不过你自己争气些,我问你,这几日皇上可有恩宠你?”

      “母亲……”阿娇脸色顿时有些发红,带着羞恼,“皇上自那晚与我言语不合之后已经好几日未来我这里了!”

      “你也是,皇上毕竟宠了你那么都日子,怎么就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馆陶眉头紧皱,心下不由得焦急,接着问道,“改日宣太医去椒房殿里给你把把脉……”

      “我才不要!”阿娇一听便甩了手,“我又没病,看什么太医!”

      “不许胡闹,这件事可不是儿戏。”馆陶唤来盼儿,“你这两日也去给我找些长安城里有些名气的大夫来,这件事情不能再这样耽搁下去。”盼儿低头答诺。

      馆陶抬步欲继续往前走,只是又似乎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定住道,“宣菀楼那件命案你可是留下过什么痕迹?”

      “奴婢做的很干净,若到时候真是有人怀疑起来也不会与奴婢有什么干系,无凭无据的谁又会相信呢,只会以为那是宣菀楼内部的人因为私仇干的,再者,一场大火将尸体烧的面目全非,奴婢不相信,即便如此还能有人验出那尸体中有毒。”

      馆陶听后心里平稳了许多,与阿娇一并回了未央宫。

      ——

      火光冲天,热量几乎将她全部包围,雁儿无望的冲她喊叫,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哀求——“姐姐,救我!救救我……我好烫啊,火快将我烧焦了……姐姐,我求求你……救救雁儿……求你了,姐姐!”

      每一个字都是仿佛来自地狱,雁儿深处烈火之中,幼小的身体布满了血痕,她的嘴边挂着深褐色的毒血,朝着子夫深处无力的手掌,一声接一声的哀求……

      “雁儿!”

      子夫猛然睁开双眼,直挺挺的躺在不知何处,方才的梦魇之中还是雁儿那张带着哀求而又无比骇人的脸色。一阵水滴倾洒而下,湿哒哒的,脸颊上似乎被潮湿的枝叶拂过,不时的飘过一阵树叶的清新。

      她警觉,立刻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枝叶停止了拂面,身边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喜之声,“姑娘,我总算将你召唤回来了!”

      那女子年龄大约十五六岁的模样,朝着她甜甜一笑,转身将原本抓在手上的一把柳条递给了身后几个女子,“你们先下去吧,准备些热水,待会儿为姑娘沐浴。”

      “你是谁?方才在做什么?”子夫眼中尽是怀疑的神色,眼光不由自主在眼前女子的身上打量着。

      女子温和回道,“奴婢名唤细珠,是山阳王官邸中的侍女。方才我用柳叶沾了清新的雨水为您泼面,是为了给您去除邪气。”

      “邪气?”子夫起身便想下榻,即便在此刻,她似乎仍能闻见呛鼻的浓烟,眼中仍能看见那场几乎快要灼伤瞳孔的大火,想到此,她不禁冷笑道,“你的意思是,我中邪了?”

      细珠一时间捉摸不透,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笑道,“这下好了,只要姑娘醒了大王也可放心了。”

      提到大王,子夫这才想起来细珠先前所说,这是山阳王在京城的官邸,这一瞬间,记忆猛地恢复,她终于想起就在那夜,自己与刘定经历生死从火中逃了出来!

      “那天晚上姑娘与大王一起回来时我们都吓坏了,之后您的身子就很弱,很快便昏迷不醒,大王千叮万嘱我们要好好照顾您,奴婢照顾您的这几天就一直瞧见您即便睡着也是眉头紧皱,再加上不时的说些奇怪的梦话,这才斗胆拿了一些柳叶过来……”

      “你的意思是,我已经睡了好几天了?”子夫惊讶万分,自己怎么忽然这样嗜睡,居然躺了这么久才醒过来,她抓着细珠问道,“他在哪儿?”

      细珠暗自想了想,“姑娘是问我们大王么?此刻应该在清露台上吧……”

      “清露台?”子夫蹙眉,心里不由得急躁起来,“清露台在哪儿?”

      细珠倒是不紧不慢,性情悠然道,“姑娘要见大王不急于一时,待奴婢们服侍您用完饭沐浴之后再带您去清露台见大王。”经她这么一说子夫倒真觉得腹中饥饿难耐,见着细珠笑意盈盈的样子也不好意思再说话了。

      傍晚,天际处的云霞泛着耀眼的金光,艳丽的晚霞随着落日的余晖倾洒在云层之上,一眼望去壮美而又瑰丽。清露台在庭院的右侧,两层木梯连接而上,屋檐遮住了一部分,前方的栏杆是白玉石砌成,一杯香茗,一张坐席,好不惬意自在。

      子夫自正厅随着细珠出来时,耳边便被一声声悠远而又细腻的箫声吸引,乐声哀怨而又凄清,其中却不乏孤艳之意。细珠嘴边不由得一笑,对子夫道,“清露台就在前方,姑娘请吧。”

      子夫上前走了几步,声音越发清晰优美,比起往日自己最为熟悉的琴声,玉箫的音色总让人觉得有种带着伤感的美丽。雕栏一侧,男子一身青衣,头发以一支玉簪束起,头冠的璎珞顺着耳垂而下,手指修长,在那支玉箫上起起落落。

      “青箫落色水清浅……”子夫看着这道清雅的背影,听闻着近在咫尺的箫声,忍不住有些走神,脑海中莫名的想起这句诗来,只是下一句是什么却是怎么也记不起来了。

      乐声停止,刘定将玉箫放于衣袖,看着子夫呆呆的模样,微微一笑,“醒了?”

      子夫蓦然回过神,刘定已回到檐下,倒了杯热茶,此时正示意她坐下。她有些茫然的走了过去,独自端起茶碗,看着杯中冒出的热气眼神有些怔忪。

      “你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么?”声音温润,仿佛方才的箫声。

      子夫轻吸一口气,将茶碗放回到桌案上,抬眼问道,“我知道那晚发生过什么,你是不是给我喝了什么容易沉睡的药,所以我才会睡了整整四天。”

      “你果然聪明,连这个都不能瞒过你。”刘定自顾自的饮茶,回想起那晚,脸色有些无奈,“那夜好不容易将你带出了宣菀楼,岂料你一直无法平静,一直想着要为雁儿报仇,甚至想着重回宣菀楼,我怎么能让你回去送死,所以才叫细珠往你的茶水中放了几片含香叶。”

      听着刘定这样说来,子夫忍不住傻傻一笑,只觉得心中悲凉,叹道,“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多亏你让我昏昏沉沉睡了这些日子,否则,真不知后果究竟会是怎样了。”

      “你……好些了吗?”

      子夫苦涩一笑,台上吹来一阵清风,额头上越发的清凉,她抬眼问道,“见过你用那玉箫作武器,却从没见过你吹奏,今日听了,果真叫人清醒了不少。”

      “你还在为雁儿的死耿耿于怀?”刘定心里有些放心不下,看着子夫无神的双眼,听着那些飘渺的话语更让他觉着意外,“你还记得我说过的么?切忌自暴自弃……”

      “我明白,”子夫眼眸清冽,望向杯中依然凉透的茶水,轻声道,“我只是觉得……这个时代,要一个人死实在太容易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仿佛……死不足惜。”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露台风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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