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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3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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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走了起来,车轱辘的转动声越来越快,颠簸得有些厉害。我盯着太子的短刀,生怕他一个不小心伤到父亲。心里又担心着湛恒,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是安是危?
马车外一个声音响起:“殿下,追上来了。”
太子神色一凛:“保持住,别让他靠太近。”
我听出是湛恒追上来了,心中五味杂陈,喜忧交缠。太子忽然掀开马车最外层的帘布,我一眼看见湛恒正纵马而来,身后跟着几十人的马队。我心头一震,这与上次的情形何其相似!
“眼熟么?”太子也看着湛恒,目光幽暗:“同样的痛楚再尝一遍,是不痛,还是会更痛?”
我已是备受煎熬,他却总是有闲情逸致挖苦讽刺,火上浇油。我嫌恶地瞪他,又看向似乎更近了一些的湛恒,他肩头血红似是受了伤,紧皱眉头看起来很是痛苦。太子又适时说道:“我的人是没用全力么?就只伤了这么一点?要是拖着半条命来追赶你,你是不是会更感动?不过,要怎么样的感动,你才会抛下父亲跟着他去呢?”
“闭嘴!”我遏制不住内心的纷乱,终于大喊出口。太子微微一笑,看着奋力追赶的湛恒半响,幽幽地说:“他这样策马飞奔,肩头的伤口只怕是不断撕裂再撕裂,即便追上来,还有命跟我一决高下么?”
我眼中迸泪,对着湛恒忍不住摇头,刚想大叫让他别再追了,只见太子递过来一把匕首,冷冷道:“断发,扔给他。”
从来只有夫妻是结发,在新婚之夜将彼此的头发挽在一起,以示同心之意。我与湛恒已在佛祖面前结为夫妇,我怎能割发断情抛却誓约?然而太子并不知道这些事,他只是笃定我心里的夫君一直是湛恒。我震怒地盯着他,他的短刀又靠近了父亲一些,父亲发出轻微的抽痛声,我咬牙道:“既无结发,何来断发?”
太子觉得好笑:“一定要有仪式才算是夫妻么?你我大婚还昭告天下了呢,你心里的夫君是我么?嘴硬有意思么?”他的手微动,父亲哀叫了一声,却还忍着说:“芳涵……你不必管我……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我更是心痛如绞,抽过匕首对着自己的发丝狠命一割。那一束青丝在我手中摇晃,我看着湛恒依旧在狠命追赶,他肩头的衣衫已全部被鲜血染红,心里一颤,将那青丝抛了出去。虽然还有一段距离,可我分明看见他那震惊的神情,策马也微微停滞。青丝飞散落地,他还在苦苦追赶,嘴巴张开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忽然捂住肩头,伏在了马背上,歪歪扭扭就要坠落马背!
我大惊,尖叫声却被太子捂住。幸而湛恒身后的随扈疾奔上前拉住了他的马,将他扶下马背。湛恒浑身抖得厉害,却还在向前挪步,一直盯着我看。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湛恒的身影越来越小,逐渐变成了一个黑点……
太子放下车帘挡住了我的视线,我转眼吼道:“还不放开我爹!”
他没有再为难,收了短刀。我一把扯开那道阻隔我和爹爹的帘子,扶住那人唤道:“爹您怎样了?”
可我忽然怔住。
眼前这人是个年纪近四十的男子,根本不是我爹!
我震惊又不解地怒视太子:“我爹呢?!你把他弄哪去了?!”
那男子对太子点一点头,向车夫唤了一声,马车停下,他下去之后又行进起来。
“我说过他来了么?”太子十分得意:“这世上有种手艺叫做口技,你没听过?”
仿佛一个闷雷炸在耳边,我浑身的力气忽然被尽数卸去。我想扑上去打他咬他甚至一刀结果了他,可我却只是怔怔坐着,疲累得想闭上眼睛。
他大概没有料到我会看来如此平静,有些疑惑地看着我,琢磨不透却也不说话。我用力闭了闭眼睛,不带任何感情地看着他:“你有很多机会弄死他,为什么还留着他性命?”他双眼极快地闪过危险的暗光,我一针见血地刺痛他:“你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而且还是他若死了你就根本得不到的那种?”
他偏头把玩着短刀,冷笑道:“你想得太多了。我早跟你说过,不会那么轻易就让他死,不折磨够本是不会放过他的。”
我盯着他,想扑捉他表情的蛛丝马迹,他却根本不看我,只是看着那柄短刀。
“他总是用你来遮掩他的计谋,而你也次次相信。”他有些颓然地看着我,笑容不知道是嘲讽还是自嘲:“如此也好,忧愁烦恼会少很多。”
“用计便用计,何需我来遮掩?你和他争斗多年,有谁不知道么?用我遮掩是做给谁看?你说得好像我们是一对恩爱夫妻,他用我这太子妃的身份来瞒住你这太子。”我轻蔑地笑:“你挑拨离间的伎俩可真不怎么高明。”
他笑起来,带着深深的自嘲:“你离开东宫之后,父皇命我务必斩杀你二人。”
我心里一跳,却还是狐疑地看着他:“因为兵符已经拿到了?”
“是啊,调动西北三省十一地所有兵马的兵符都已经在手了,还留着你们做什么?”他苦笑:“我犹豫了很久,都没有派人追杀。不然你以为他能平静地养好伤?”他又笑得酸涩:“你一向觉得我是卑鄙小人,我让他养好伤再来追杀,也算是君子一回罢。只不过我没料到,你们会突然离开那对老夫妇的家。”
湛恒的话在我脑海里闪过,我脱口而出:“那对老夫妇是你安排的?”他默认地看着我,我更加不解:“离开了又怎么了?”
“如果不是突然失去你们的行踪,我也不会在安排守卫兵符的侍卫时走神,漏掉了一个重要的关卡,让他的人轻易盗走了兵符。”
我越来越不明白他到底是想说什么,对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他盯着我的脸良久,低头的笑意充满寒凉:“原来,你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还是,什么都知道,但是根本不愿意去相信?”
心中有个隐隐的答案在缓缓浮出水面,我却立即转开眼神不再看他。只听他低低地说:“他了解我的一切弱点,包括……最新出现的。善加利用一切对他有利的关连,是他一贯的作风。也许他从前还不确信,也许他这次只是试探,然而我却被轻易地试出了真心。”
我略微有些慌乱,不想再跟他继续说下去,他也不再出声,静静地坐在那里,宛若一尊雕像般静止不动,眼中暗淡无光。
马车一路不停地赶回了皇宫。回到东宫换过衣衫,他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领着我一同去拜见皇上。皇上仍旧缠绵病榻,但看我的眼神还是凌厉非常:“太子一再向朕澄清,你绝不是肃安王的细作。但朕,实在无法相信。”
我低头跪着,心中虽有不安却不再像从前那般胆颤心惊,只是沉稳答道:“臣媳问心无愧。”
“追随自己的心意,自然是问心无愧。”皇上的语气很淡,却带着压迫的力量:“给你三个月,如果无法怀上太子的骨肉,朕绝不会再容忍你。”
震惊慌乱之下,我无措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太子立在一旁沉声道:“父皇,心思不在我身上的女人生出来的孩子,只怕跟我也不会是一条心。轻眉会为我……”
“都几年了,”皇上打断了太子:“你那侧妃也没再给你生个一儿半女,朕已不做指望。你这太子妃是摆在那里看的么?即便她是细作,有了你的骨肉也会为自己和孩子的将来好好打算。此事就这样定了,无需再多言。”
退出皇上的寝宫,太子的脚步明显有些迟缓,我也默然无语不知如何进退。直走到东宫正门,他才忽然说:“害怕么?”
“会连累我的家人么?”我已经恢复平静,有些木然地看着他。
他眼中有悲戚弥漫:“我猜,即便用强让你有了我的骨肉,你也会不惜一切地……除掉他罢?”
“一个没有父母疼爱的孩子,本就不应来到这世上。何必多一个人受苦。”我虽尽量冷淡,却也不免为这句话伤神。
他定定地看我,像是要把我的心思全部读透,眼中的波澜翻翻搅搅。我垂下眼只看着地面:“只愿殿下放过我的家人,如若不能,请千万不要折辱我的父母。”
“我在你眼里,总归不是良善之辈,只会仗势欺人。”他吐出这一句,转身走进了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