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永远》Lady_乐宁

5、第五章 暗号

　　陶静静和姚淇面面相觑，等王芳囡说话，讲述她和郑晓光的恋爱经过：
　　原来，这三个月以来，一直在网上同王芳囡聊天的人其实就是郑晓光。那天王芳囡悔婚与父母闹翻，跑出家门，第一个跑去找的人不是姚淇也不是陶静静，而是郑晓光。郑晓光听她哭诉，骑车载她到海边散心。
　　坐在傍晚的海边，王芳囡摘下手上的订婚戒指说，“真想把它扔了！”没想到郑晓光夺过戒指，看了一眼，真的抛了出去。王芳囡明明见到一道银色的弧线从空中划过，但她却不相信他会真的做出这种事。他围着他讨回戒指，“你快点把戒指还我，我知道你根本就没扔，骗小孩吧你！”郑晓光面露囧色，大步跑去远处沙滩上找戒指。他们明明都看到戒指没有落入海里，却就是遍寻不见。两人在海滩上寻找到半夜，王芳囡冻得发抖，郑晓光脱掉外衣套在她身上。
　　“我会买一颗还你。”
　　“不——不用了吧。”
　　王芳囡心中一震，郑晓光是欠她一枚戒指的男人，多厚重的缘分！她的头缓缓靠上她的肩膀。
　　深夜，郑晓光迎着海风载着王芳囡离开海边。王芳囡错过了宿舍开门的时间，无处可去，郑晓光只好带她到BABY FACE，用钥匙偷偷开门溜进去，两人一起在两张相对放置的沙发上睡了一夜。
　　“他真的什么也没对你做？”听到这里，姚淇警惕地问。
　　“没有，当然没有，我是在他向我求婚的那个晚上，才和他做了那件事。”王芳囡面红却仍陶醉于初夜的美妙与羞怯。
　　“他怎么会突然跟你求婚？”陶静静问。
　　“你们继续听我说啊——第二天早上我们睡醒，偷偷溜出酒吧，他坚持要去商店买一枚同样的戒指还我。我拗不过他，就跟他走了。谁知我们走进一家金店时，竟然正好碰到他的女友。那女人抬手就打了郑晓光一个耳光，我突然火了，当即一个巴掌打回去——”
　　陶静静和姚淇听得瞠目结舌，王芳囡竟然会扇另一个女人的耳光？爱情果然伟大，可以膨胀一个人的魄力。
　　“后来我们就打起来，大打出手，我那个时候是真的气疯了，和那个女人扭打在一起，从店里面打到店门口，很多人拦架都拦不住。这时，郑晓光突然抱住我，求我别和她打下去了，我一下子奔溃了，趴在他肩膀上哇哇大哭起来。那个坏女人也哭起来，对着郑晓光的后背又踢又打……”
　　“完全就是电视剧情节！”陶静静感慨道。
　　“也算感人！”姚淇道。
　　郑晓光终于给了王芳囡她梦寐以求的，情节激荡的爱情故事，陶静静和姚淇都看出来了，这次，王芳囡是死心塌地要和郑晓光在一起了。
　　“你们之后打算怎么办？”姚淇担忧王芳囡的未来。
　　“郑晓光再过两个月就要出国了——他申请去澳洲务工，他说这样可以赚大钱，”王芳囡笃定地说，“我要跟他一起去！”
　　“你也去澳洲？你去能干吗，也像郑晓光一样去当打工仔？——你爸爸会放你走才有鬼！”姚淇泼冷水。
　　“所以我要和郑晓光结婚！晓光说，结了婚，我的签证也会好办一些。反正，天涯海角我会跟着他，我答应过他的！”最后，王芳囡决绝却深沉地说，“爱情，总要冒一点险。”
　　陶静静和姚淇都被王芳囡的最后一句话暗暗震动了一下，却都没有做声。
　　“你们要祝福我啊！”王芳囡乞求道。
　　陶静静和姚淇不知道该说什么，也只能祝福。不论如何，她们是最好的朋友。
　　王芳囡把自己的结婚打算告诉两个好友后，终于惴惴不安地来到父母面前，向他们坦白自己的事情。她要出国，没有父母的资助是不可能的。
　　王红军听到女儿说要同一个小她三岁，没有学历，没有背景的小子结婚，再跑到澳洲打工时，气得当场扬起一巴掌打在王芳囡脸上，“叫你鬼迷心窍，看上一个愣头小子！”
　　“我就是看上他，怎么了？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快乐！”一向唯唯诺诺的王芳囡因为这生平第一次的爱情一下子变得勇敢，先是同郑晓光女友大打出手，现在连父亲也不惧怕了，她“霍”地顶到王红军面前，高声说，“你们知不知道，有你们这么老的父母，我一点都不快乐，我从来都没快乐过！现在我和晓光在一起，才知道什么是快乐，我这辈子就要和他结婚，我再也不要不快乐地跟你们生活在一起了！”
　　“好，你去跟他结婚！你给我滚，快跟他滚去快乐！”王红军对王芳囡咆哮，嘴唇哆嗦，身体颤抖。
　　王芳囡转身跑出家门，留下怒不可遏的父亲和伤心难过的父母。
　　儿女是父母的债，总要还的。不久，王红军还是发挥自己的余热，托人帮女儿申请了留学签证，申请前往的国家正是郑晓光要去打工的地方。他是不可能看着自己的女儿出国打工做苦力的，可是，那日王芳囡说的“有你们这么老的父母，我从没快乐过！”一番话，还是彻底击倒了这个一生从戎的老男人。一夜之间，他老了更多。
　　王红军通过妻子向女儿声明，一切都可以商量，只除了现在就和郑晓光登记结婚这一件事。
　　王芳囡和郑晓光商量，郑晓光也没什么主意，两人只能服从王父这唯一的要求。很快，王芳囡退学，离开父亲辛苦托关系才把她送进的大学校园。她报考了英文语言课程，每日除了学外语就是和郑晓光厮磨。

　　一天，姚淇正在陪王芳囡给郑晓光买出国要准备的用品，接到了久不联络的丹尼斯的电话，她迟疑一下不想接，但转念想，她已成年，再没有资格忧忧惧惧，怎可仍像个胆小怕事的小女孩躲一通电话？想到这里，她接起电话。
　　“姚小姐，不知现在是否方便见面聊天？”丹尼斯的语气变得礼貌客套，“我这里有个演艺机会很适合你，不知姚小姐有没有兴趣进娱乐圈？”
　　姚淇赴约，特意换上白衬衫窄裙，美丽却不失稳重。
　　“长大了。”丹尼斯望着她，由衷说。
　　姚淇笑笑，坐下来点一杯咖啡。
　　“喝一点酒吧，小酌怡情。”丹尼斯要叫红酒。
　　“算了，有什么值得喝酒庆祝的事呢？”姚淇只要他直接切入主题。
　　“大了，小女孩长大了。”丹尼斯又喟叹，姚淇却用眼神催促他只讲正题。
　　女人早晚都会长出一副好盔甲，成熟圆润，防御年幼时的那类沉沦。
　　丹尼斯说，京城要举办一场名为“城市女孩”的选美比赛，他想推荐姚淇去参加，说他可以保证姚淇拿到冠军。
　　姚淇心动，但表面仍作沉稳，“有条件的吧？”
　　这个选美比赛最大的赞助商是丹尼斯的一位多年老友，如果他带姚淇走，回到京城，评委自然会把奖杯送到她手上。
　　如果，他带她走……
　　姚淇明白“带她走”的意思。
　　“我再考虑一下。”姚淇不动声色，丹尼斯亦看不出她是喜是怒。
　　“他同我多年交情，你若答应他，他一定不会亏待你！”丹尼斯伸臂去握住姚淇放在桌面上的芊芊玉手，像个要嫁女的父亲，深情难舍，“放心，有我在！”
　　姚淇优雅的抽回自己的手，抿一口咖啡。
　　“小淇，我永远思念咬手指甲时的你，好天真，好性感。”
　　姚淇抿嘴微笑一下。可惜，没有一个父亲会贪恋女儿的性感。
　　红酒上来，服务生为丹尼斯和姚淇各斟一杯。
　　“敬性感美丽的女人日后前途无量！”丹尼斯举杯道。
　　“不，敬我永远年轻美丽吧！”姚淇同丹尼斯碰杯，抿嘴喝下杯中酒。他对她仍旧流连，还不是因为她的青春美貌仍活生生地摊在他眼前？等她有一日人老皮松，他一定是第一个唯恐避之不及的人。她看透他，所以，她敬自己的年轻美丽。
　　丹尼斯望着姚淇离开的背影，益发惆怅。多日暌违，一个漂亮女孩蜕成美丽的女人，他如今却只成了这个女人的一个衰老的旧爱。他猜她会答应这桩“交易”，因为这个美丽的女人眼里有想飞的念头。
　　姚淇见过丹尼斯后，亦心乱。她早早去到BABY FACE，从郑晓光手里接过一杯洋酒，坐在吧台前等她的两个好友来到。
　　六七点钟，几个刚刚下班的白领男女走进酒吧，围坐到吧台前，人还未坐定，就个个端着酒杯吐腹中苦水：
　　“有时候我都佩服我自己，能一直忍受老板唠叨，您说完了，我抬屁股走人！”
　　“我佩服的，是我那个助理，妈的，她就是拉登他家的亲妹子——拉汤，一干正事保证拉汤！”
　　“日日做报表，一天天，一年年，地球怎么就总在转呢？”
　　“……”
　　牢骚满腹的惨淡生活，姚淇听后，觉得害怕。两三年后她毕业了，大抵也要和这群白领一样，找份工作，每日过这样营营役役的生活吧？
　　郑晓光问姚淇，这些人几乎天天来酒吧喝酒消愁，搞不懂你们大学生、大白领，日子有这么难过？姚淇蹙眉，又听见邻座人对话：
　　“你们说，人家杨过没车没房为什么小龙女还腻着他——因为人家有私人飞机嘛！我们呢，外来打工仔，没车没房，拼死拼活干一辈子，也就能在这座城市里买一辆车，买一套房子。想想都觉得这么活一辈子什么意思啊？”
　　“……”
　　姚淇嫌恶地瞅这群郁郁不得志的青年男女，她是绝不要变成这幅模样的。她要的生活，绝不是那样。她下了决心……
　　终于陶静静来了，却不见王芳囡的踪影。
　　“是我单独约你们俩来的，”郑晓光递一杯酒给陶静静，“芳囡的爸爸坚决不许我们登记结婚，不登记就不登记了，但是我想在临走前，在BABY FACE里办一场婚礼！”
　　“不结婚办婚礼，这是什么逻辑？”陶静静问。自从得知王芳囡和郑晓光在一起了，她再也没同郑晓光说过话，两人见面，总有些尴尬隔阂。陶静静常常担心，王芳囡是否知道她和郑晓还曾舌吻过？
　　“王芳囡知不知道？”姚淇问。
　　“她不知道，我想给她一个惊喜。我没什么能给芳囡的，只有这个。”郑晓光腼腆道。
　　“你会不会一辈子对王芳囡好？”陶静静站起来直视郑晓光问，郑晓光尴尬点头。
　　“那我支持你，我帮你办婚礼吧！”陶静静大义凛然道。

　　“婚礼”定在郑晓光出国前一天举办。
　　姚淇和陶静静合买了一套洋红连衣裙送给王芳囡，骗她穿上，拉她来到BABY FACE。
　　三人一到，有人往陶静静手里塞进一团捧花。
　　“你的婚礼！”姚淇和陶静静一齐对王芳囡说。
　　王芳囡的脸上现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她看到站在酒吧中央小舞台上西装笔体的郑晓光，确信了眼前真的是自己的婚礼，眼泪立即就“哗哗”地流出来了。郑晓光特意选了王芳囡最爱的韩剧《蓝色生死恋》的主题曲作为结婚进行曲，音乐一响起，王芳囡哭得更凶了。陶静静和姚淇狼狈地搀扶着泪流满面的王芳囡往舞台上走去。
　　郑晓光从裤兜里掏出一只戒指，上面镶一颗小得可怜的钻石。
　　“芳囡，以后我会赚很多钱，给你买最大块的钻石！”他从陶静静和姚淇手中迎接到他的新娘手。
　　王芳囡戴上戒指，肩膀一抖一抖地耸动，突然，她搂住郑晓光的脖子痛哭流涕起来，嘴里喊着，“老公——我爱你——”
　　“老婆——别哭了。”郑晓光也动容地哭出来，两个人竟然在台上泣不成声，似有满腹辛酸。
　　陶静静和姚淇也潸然泪下。
　　“幸好，刘广栋没有向他们要回他的戒指。”姚淇笑中带泪地说，陶静静狠狠推她一把。
　　主持人高声要求郑晓光演唱他为新娘准备的歌。郑晓光举起麦克风，深情到地对着王芳囡唱出她很爱的歌：
　　你是风儿我是沙
　　缠缠绵绵绕天涯
　　……
　　音乐到达高潮，郑晓光的独唱变成大家唱。王芳囡怕郑晓光的声音被淹没在人群中，踮脚贴近郑晓光手中的麦克风，拔高曲调助他一臂之力。可是因为她的声调太高，两人的声音完全无法搭调，走音走得有些滑稽。
　　王芳囡沉浸在幸福的感动中，不停落泪，每每凝望郑晓光，她就愈是泪流不止。
　　今天，她终于当上了爱情故事里的女主角。
　　郑晓光一曲终了，王芳囡忽然抓起麦克风跑到舞台正中，努力平复着情绪说，“我也要为我的老公唱一首歌，我们都很喜欢周杰伦，所以我们今天能在这里结婚——我要唱一首周杰伦的歌送给他，这首歌也是我的心声——”，王芳囡有些语无伦次。
　　“他们结婚的原因是他们都喜欢周杰伦？”姚淇与陶静静面面相觑。
　　“她永远是最幼稚的一个！”两人无奈地达成一致。
　　“这首歌还要送给我最好的两个好朋友——”王芳囡在台上对着陶静静和姚淇奋力摆手，她们只得赶快微笑摆手回应。
　　不论结婚的理由是什么，谁都看得出，王芳囡对她的这桩婚姻是无比笃定而感动的。她咕咕唧唧地学周杰伦的音调唱歌，歌声虽然很是滑稽，但感情真挚丰沛：
　　他们猜随便猜不重要
　　连上彼此的讯号
　　才有个依靠
　　有太多人太多事
　　夹在我们之间咆哮
　　杂讯太多讯号弱
　　就连风吹都要干扰
　　可是你不想
　　一直走在黑暗地下道
　　想吹风想自由
　　想要一起手牵手
　　去看海绕世界流浪
　　王芳囡唱到这里，又一次泣不成声。台下观众不禁和她一起合唱：
　　我害怕你心碎
　　没人帮你擦眼泪
　　别管那是非
　　只要我们感觉对
　　……
　　“我最好的姐妹之一，就要休学去当明星了，她那么漂亮，一定一夜走红！”王芳囡唱完歌说，然后，她扔下话筒，把一杯酒举过头顶，高亢地喊，“我们的明天一定会更好，更好，更好！”
　　众人举杯，一场“婚礼”在杂乱的哭笑声中落幕。
　　婚礼结束了，王芳囡却又哭起来。她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高潮部分到这里就彻底演完了，这让她忽然感到异常难过，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盛宴之后，泪流满面”。
　　第二天一早，王芳囡由两个好友陪着，去机场送走情郎郑晓光，两人告别时好似生离死别一般。

　　一周后，姚淇向学校申请了休学，随丹尼斯的富商好友北上参选“城市女孩”，离开大连。三个月后，她又回来，但身份已经不同——她如愿当选了“城市女孩”，被京城的一间娱乐公司相中签约做了全职艺人。这次她回到大连，是为了办理退学。
　　“退学，你疯啦？”陶静静惊呼。
　　“王芳囡不是说，总要冒一点险的。”
　　“可我是为了爱情！”
　　“我是为了挣钱，每个人想要的东西不同而已。”。
　　“你父母会同意了？”
　　“我没有让他们知道。”
　　陶静静和王芳囡面面相觑，却心知姚淇去心已决。
　　“等你放假了，一定要来北京看我；至于你，等我发达了再飞去看你！”姚淇望着陶静静和王芳囡。
　　几日后，陶静静和王芳囡在刚刚送走郑晓光的机场，看着姚淇眼有泪光地走入安检口。不一会，载着姚淇的航班飞上天空。
　　姚淇来到北京，竟然在演艺公司遇到窦高翔——他在大连的所谓的公司早已宣告倒闭，DD姐选了更年轻的男人做她的“贴身经纪人”，窦高翔失业，背井离乡，北上谋发展。他如今境况惨淡，姚淇拍拍他的背，叫他振作，心里却暗自宽慰，当初她甩掉他，不是狠心而是明智。
　　“淇淇，我第一次看到你，就知道你能红，你这么漂亮，一定能在这行混出头！”窦高翔拿出权威的姿态，打开手中的资料册，滔滔不绝地给姚淇分析当红艺人的林林总总。姚淇只是明白了一点，在浩渺的娱乐圈里沉浮，窦高翔和她都只是异常渺小的一粒沙石。当初她竟还以为窦高翔卓尔不群，果然她彼时天真。
　　“你能选上‘城市女孩’是有后台的吧，这个年月没有靠山的女人是不会上位的。你干吗不找他继续助你一臂之力，怎么会住在这脏脏乱乱的旅馆里？”窦高翔意味深长地问。
　　姚淇初到北京，还没有找到房子，只能先住进一家廉价的旅馆里。至于那个帮她选上“城市女孩”的丹尼斯的好友，在金融业务上惹出了大纰漏，姚淇还在参加比赛时，他就举家移民国外，落荒而逃。不过，他确实守信，兑现了让姚淇当选“城市女孩”的承诺。姚淇为此，倒是感到很庆幸。
　　姚淇在北京住了一周的旅店之后，终于找到一处住处，与一对新婚夫妻合租一套民房，总算有了落脚之地。房子老旧，年久失修的样子，但是赢在租金便宜。
　　姚淇拿着公司预支她的一点钱在宜家买了一张穿衣镜，一张饭桌，几幅碗筷。搬进租住房的那日，她花了一整天时间打扫摆设，累得倒在床上睡着，一包方便面泡到半夜都忘了吃。
　　午夜梦回，她忽然惊醒，吓得一身冷汗，她忽然很害怕自己根本没有未来。她从家乡小城去到大连，再从大连辗转来到北京，她眼前的世界一下子不知大了多少倍。北京实在太大了，大得叫她感到了迷茫和慌张，她不知道她贸然地退学来到北京谋发展到底是不是做对了。
　　她睡不着，随手拿一本杂志翻开，看到上面的一句话：年轻就像是放在水里的纸船，有好多路要走，有好多风景可看，飘到哪里就是哪里；其实不久，年轻就要被埋葬在无尽长河的深处。
　　她彻底失眠了。
　　第二天早上，姚淇起床后同合租夫妻道早安，得知二人几乎天天要加班到很晚才会回家。
　　“小姑娘，你不知道在北京工作赚钱需要多卖命！”女人对姚淇说。
　　夫妻二人匆忙吃下简便的早餐，各自离家出门奔波。
　　姚淇也立刻出门早点往去公司。她已断掉了退路，更要努力前行。可是，娱乐公司的“班”却并不容易上。
　　姚淇接到的第一份工作是拍一则红酒的广告，她不是主角，只负责坐在一个烟雾缭绕的角落里抽烟，为一个小有名气的男艺人做人肉背景。她的表演很是生硬，惹恼了导演，气得导演亲自打电话到演艺公司要求换人。公司由此直接定论她又是一只“蠢妹”花瓶，从此再没有分给她任何上镜的工作。偌大的城市，漂亮的女人潮水般翻涌，层出不穷，而机会却太少。那个“城市女孩”的桂冠只能为她换来一次广告上镜机会而已，而她却搞砸了。
　　从此，姚淇只能做一个“走穴”演出的小模特，每个周末都在几个大型卖场的商演活动里来来回回演出走秀，常常是一处演出结束，她就要带着浓重的面妆挤进地铁里，奔赴下一个会场。她最喜欢的工作是戴着绶带穿着高跟鞋为品牌做“人体立牌”，这份工作虽然腿会僵会累，但简单，不用说话，更不需要笑。
　　她真的快要笑不出来了，在她来北京短短几个月后。
　　平日里，姚淇接不到什么工作，就躺在家里，荒废青春。她后悔了，可是她回不去了。短短半年时间，她为很多品牌的华服丽饰做过模特，也曾为汽车和房子做过几次展示，可是，她却觉得这些奢华的东西越来越遥不可及，那种她梦想过的生活，离她越来越远了。
　　父亲常常打电话来，姚淇每次都是谎言哄骗。她嘱咐父亲不要打到宿舍那边，怕露出马脚，可是父亲已经渐渐起疑。她总是提心吊胆，渐渐的一听到父亲的电话铃音就毛骨悚然。

　　“漂亮的女人需要的是什么，是目光，否则你再漂亮，没人看到，有什么用？人少的地方，你要人人瞩目；人多的地方，你要万众瞩目！”窦高翔看到姚淇的萧条景况，慷慨激昂地提醒她，“你想出头，就要千方百计让自己被看到，抓住机会，不计代价！”
　　几日后，窦高翔打电话给姚淇：他手上有一则瘦身饮料的广告需要女主角，他叫她来试镜。
　　导演一眼看中姚淇的形象，毫不隐晦地对她说：“广告的内容是一个女生因为喝了瘦身饮料，曲线窈窕动人，吸引到众多男性目光。说白一点，我们要拍的，是一群年轻男人对一个风情万种女人的意淫。实拍那天，我们会请几个年轻男演员，一起摸你的双腿，和上身一些部位，你能接受吧？”导演实情相告，问姚淇愿不愿接拍。
　　“为什么要这样拍？”
　　“傻妹妹，平凡少女喝一口果汁就能一夜之间□□、蜂腰、翘臀，就能让男人们都为她倾倒疯狂，哪个少女能抵抗这样的白日梦？”导演嘲讽而觊觎地盯着姚淇的胸部看。
　　姚淇最终还是签下了广告合约。
　　一周后，广告正式拍摄，拍摄地选在北京的体育场。导演果然找来一群年轻旺盛的男人扮演训练归来的足球队员，淌着富含荷尔蒙的汗水，对姚淇的身体肆意地抚摸。
　　姚淇没有台词，穿一身鲜红色紧身衣站在风里，还要用纵情的微笑回馈男人们的爱慕和爱抚。
　　姚淇没有演出经验，导演对拍摄效果总是不甚满意，一次次翻拍重来，拍摄进行了大半天也不能完成。
　　操场对角处，一支真正的足球队正在训练。有了不相干的人在场，姚淇更加无法自如表演，导演对她也愈发不满意。日落西山时，拍摄进行快要一整天，姚淇已经数不清喝下了多少瓶果汁。瓶盖一掀开，她就想要吐了，可是还要忍苦拍摄。
　　“妈的，喝了一天也喝不出个名堂来，只把肚子喝大了，肚子涨成这样，还怎么拍？”
　　终于，导演摔了本子，吼说收工。
　　姚淇站在摄像机前面无所适从，忽然胃里一股汁液翻涌上来，她要吐出来了。姚淇抓起一件衣服捂着嘴，拼命往洗手间跑。跑过集训的球队时，她听见队伍里面传出挑逗的口哨声，但她无瑕顾及，一口气冲进洗手间，吐得一塌糊涂。这几天，为了拍这支广告，她一直在吃减肥药。导演要她多瘦掉几磅，说上镜时会更好拍，所以给了她一瓶高效减肥药，她从命地大量服用，此刻才会吐得浑身发抖。
　　姚淇吐空了胃口，惨白着一张脸走出洗手间，操场上的景物变得朦胧而且忽左忽右晃动。她的眼前好像闪过熟悉的脸孔，但很快就消失不见，耳边的声音也是膨胀的。
　　拍摄助理在远处大声招呼姚淇快点跑回去，剧组的车子就要开动出发。她没办法，发足跌跌撞撞跑回车里。
　　车子开动，姚淇一动不动地伏在前座上，她觉得自己只有动一动，就有可能忍不住再次呕吐出来。偏偏，一阵急刹车，姚淇一头扑空。她立即捂住口鼻，不让自己吐出来，抬眼看到司机打开了车门，一个身影出现在车厢前面。虽然她眼前模糊，但还是认出，上车来的人是沈超。
　　沈超上车，张望一圈，看到姚淇，径直向她走来。
　　“你掉的！”他把一瓶药片丢进姚淇怀中，皱眉问，“你病了？”但是他没有等她答话，就转身下了车。
　　这瓶药正是姚淇放在衣兜里的减肥药，刚刚一定是她跑得匆忙弄掉了。姚淇握着药瓶，那瓶药上只有密密麻麻的英文，难怪沈超看不懂，才会误解她生病了。她望着他来去匆匆的背影，感到不可思议。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在北京再遇到他。
　　车程颠簸，姚淇还是因为服用了大剂量的减肥药而呕吐不止，最后竟然昏厥，被剧组的车子直接送进医院。
　　晚上，姚淇一个人在急诊室的病床上醒来，手上挂着点滴瓶，接到王芳囡打来的电话。明天，她就要搭飞机飞去澳洲找郑晓光了，临行前，她打来电话同姚淇道别。
　　“都准备好了？”姚淇问。
　　“好了——”王芳囡刚开口说话，哭腔就出来了，“我会想你们的——”
　　“放心，我们也会想你的。”姚淇安慰她道。
　　“你在北京过得还好吧？”王芳囡问起姚淇的情况。
　　“还好——不错。”说到这里，姚淇也忍不住要流眼泪了，她没有告诉王芳囡此刻她正孤苦伶仃地躺在医院阴冷的急诊室里打点滴。
　　“对了，你猜我今天在北京看到谁了？——沈超！”姚淇告诉王芳囡。
　　“他也去了北京？”王芳囡的热情依旧可以被“沈超”这个名字瞬间点亮，她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你们会不会走到一起？”
　　“什么？——怎么会？”姚淇叫王芳囡不要乱发想象。
　　“为什么不会？——他那么好！”王芳囡叹口气，真挚地说，“其实，在我心里有某个角落，永远都爱着沈超，想起他，我都会有温暖的感觉。”
　　“你不是爱郑晓光？”
　　“不同的。哎——你谁也没暗恋过，暗恋这种感情，你根本不懂！”王芳囡始终认为暗恋是境界最高的情感。
　　“我才不想懂，我不会爱上不爱我的男人！”
　　“自私的女人，”她骂她，“但愿沈超不会爱上你！”
　　两人又絮絮地说了一段话，才恋恋不舍地挂断了电话。
　　姚淇躺在飘着氨水味道的医院里，睡不着，她的脑海中老是闪现沈超闯进车厢送药给她的画面。那个时候她病得太厉害，其实根本没太看清沈超的脸，只觉得他一路跑来，脸膛上淌着汗滴，寸发里都是汗光淋淋的，闯到她面前，带来一股扑面而来的热腾腾的汗气。这个人竟然一路跑步拦车，简直像个兽性未脱的野人。他会不会是喜欢她？想到这一层，姚淇不觉笑了一下，胸口莫名生出一丝温暖的感觉。她把医院里发黄的被单再拉高一点，渐渐睡着。

　　第二天一早，王芳囡离家去机场前，在家门口向父母道别。
　　“爸，我和晓光一定会过得很好！”
　　王红军喉结抽动一下，说：“但愿吧。”
　　王芳囡拖着大大小小的行李箱离家，来为她送行的只有陶静静一个人。
　　到达机场时，王芳囡看到伫立在大厅里的刘广栋，她没想到他竟然特意来为她送行。
　　刘广栋以为王芳囡是因为婚约破裂，才会远走异地他乡留学，抚平心中创伤。他若知道她其实是在不顾一切投向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大概会恨不得她飞机坠毁。
　　两人在分别之际紧紧相拥，像一对诀别的情侣。一直以来，他不太爱她，她也不太爱他，但是分离却能让任何情缘都变得销魂起来。
　　不过，王芳囡还是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