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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山野清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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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的风是猛烈而嚣张的
高处不胜寒,越高的地方人气应该是越少的。他一直这样认为。可他分明听到了歌声,在接近山顶的时候
是个女生,一席长发在风中飞扬,像欲望的张狂。衣服被风吹得咧咧作响,混合着她的歌声,幽远,空灵,像凄艳的花朵,在来得及的时候尽量地绽放。
没有招呼,歌者和行者。
他站在那儿,笔直地。他望出去,许是下面喧嚣的城市,许是遥远的云端。
他又在俯瞰,习惯了的,俯视众生。可是他却隐隐地痛了起来,俯瞰,他还可以吗?他还有资格吗?没有人告诉他。
他剧烈地痛了起来,心里近乎窒息。可脸上却笑着,扯开半边嘴,痛苦而凄美,他的笑只有一半。
风依然吹着,和着那歌声,幽远,空灵。
他突然迟钝地熟悉起来。熟悉那种幽远和空灵,像电话里传来淡淡的冷漠的声音。“对不起,我们学校已停止录取。”那时他没有哭,只是麻木地说了声谢谢,然后挂上了电话。扑天盖地的黑暗汹涌地向他奔袭而来。当时的思维简单得只有黑白。
还有那次,小薇的电话,他知道是她,但是,他们没有语言。沉默漫长得旷日持久,摧枯拉朽地撕裂一切,从开始到结束,湮灭在一片荒芜之中。他们最终还是没有语言。当那嘟嘟声传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被一棍一棍地闷打,晕头转向,不知东西。冰冷的泪水流过他的脸庞,掉到地上,散漫开来。他居然哭了,他笑了,扯开半边嘴,痛苦而凄美,他的笑只有一半。
他望着流云飞彩,突然想起有部电影里一个女孩说,有个人,他驾着七彩祥云来救我。那眼神期盼得近乎虔诚,脸上荡开一个幸福的笑容。可是他呢,没有七彩祥云,也不见了那个会躲在一个什么地方突然跳出来吓他的女孩。他闭上眼睛,没有眼泪,波澜不惊的样子,像飓风过后,残迹荒芜的寂静。风吹得脸生生地痛起来,像一把尖刀,在一刀一刀刮着他的肉,他却有一种麻态的醉意来应付。
“嗨”一个声音传来,轻的,柔的。
他睁开眼睛,看见她笑着在看他,眼神锐利而直接,他惊惧她的这种表情,很像很像,小薇曾经这样看过他,他眼睛忽然朦胧起来,蠕动着嘴,可就在喊出小薇的那一刻,突然他醒了,要说出的话气短地结巴成一个“嗨”。
“你会唱歌吗?她问道,带着一种笑,淡而浅。
他似乎想了想,神经像被刺激了一下,断然而粗暴地说“不!”
她微微地吃了一惊,重新打量着这个男孩,一片苍白。似乎他的世界一片黑暗。犀利而阴郁的目光,冷冷地扫视着这个世界。她想到自己,脸也渐渐地暗了起来,转过头,望着下面的城市。没有歌声,安静中只剩下风吞噬一切的声音,一种永无止镜的占领。
他看着她变了的脸色,停止了的歌声,坐在那里,头靠在双膝上,楚楚而又柔弱,不禁愧疚了起来。
“不好意思,我不会唱歌,但你唱得很好听。”
“真的吗?”她没有回头。
“真的,你的歌和着烈的风一起演绎会更加动人”
她回过头来,浅浅的笑意,带着此许的赞赏。
“可是,我觉得这世上没人不会唱歌”
“一个人说他不会唱歌,只有两种,要么真的不会,要么不愿意”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呢”
“一个人不愿意唱歌,要么唱得难听而唱不出口,要么唱得伤心而开不了口。”
“那你属于哪一种呢?”
他望着她清秀的脸,期待与好奇。但他没有回答,默默地看着远方,目光黯淡下来,一张没有表情的脸。
她显然是失望了,但随即又笑了起来。
“我还从不知道一个人会不会唱歌,愿不愿意唱歌还有这么多理由来着。”
“可是,很多事情却是没有理由的,不知道为什么,手足无措。”
“你的话听来太沧桑了,但你还很年轻。”
“有人说,一日长于百年,若不属于瞬间的永恒,就属于寂寥的无边。”
“平凡的人是不属于永恒的,但人生却不像所说的那样无限地单调”
他摇着头叹了口气,笑着看她,想要找一种他刚才产生幻觉的熟悉,而她的背景,却是一角喧嚣的城市。
她拍了拍旁边的地方,示意他坐下。
他们坐得很近,风吹着,头发在飞扬。她的发在他的眼前飘舞,闻得到那种淡淡的香味,不浓不烈,只是沁人,不致刺鼻。
他突然好奇地问道,”你们女生的头发是不是都有香味啊?”
她先是一楞,摇着头说,”说真的,我还真不知道.”
他哦了一声,落寞地看起石头来,那些凹凹凸凸,在风吹雨打之下,是一道一道的痕迹.
“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没什么.”他笑着说.
可她觉得出那是一种嘲笑,笑这一切,过去与将来.
“做人不应该太悲观。你知道,无论遇到什么事,我们都应该积极向上,我们可以悲伤,但不能悲观.”
他看着她,饶有兴趣地.
“呵,很好的一句话.我们可以悲伤,但不能悲观.可如果你向光明迈进一步,黑暗却滋长十米的话,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吗?”
“你多大了?能说出这种话来.”
“十九岁.”
“学生?”
“A大学.”他幽幽地说道.
“不喜欢这个大学?”
“很不喜欢。”
“你可以改变的。”
“在这大学四年,也许不存在这样一种说法。”
看着他的脸,听着他的话,她的脑海里闪现出一幕幕,那些个痛苦和孤单。原来当爱与恨都太深刻以后,人都不能遗忘,而只能淡忘。她才知道她没有办法忘记过去的一切,如果结局不好,是该忘了所有,还是筛掉坏的,只剩好的?
她出神地想着,顿悟似的醒了起来,说道,“你好可怕!”
“怎么说?”
“幽灵,黑暗的幽灵,这就是我感觉到的。”
“挺有趣,阴森的古堡里禁锢着的黑暗幽灵,在黑的夜里,四处游荡于古堡。只是我不知道当他发现这么一个巨大的暗气团里空落落的只有它一个时,它会作何感想。”
“我也不知道幽灵是否会寂寞。”
“也许会,但那也是它的宿命。”
她猛然一惊,似是有意无意地看着他,问道,“你相信宿命吗?”
“从前不会,现在没感觉。”
“什么叫没感觉?”
“像一个伤痕累累的人,你再用剑去刺他,他也不再会感到疼痛,因为,没感觉。”
“呵呵,听你说话,像是九十岁的人,但看着你,却是十九岁的人。”
他沉默不语,不知道该难过还是怎么样,想起那些纷纷扰扰的往事,笑过,哭过,好过,苦过,却不知道该怎么让这段往事走过。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很佩服你们女生。”
他似乎有点苦涩又有点坚决,似乎诚挚又有点嘲弄,很复杂的表情。
“当然了,你佩服得对,女性是很伟大的。”
“对很多事情,你们都能一笑而过,生与死,爱与恨。”
“那是你看到的。”
“我知道,也许内心痛苦不堪,但至少有勇气表现得坚强,虽然这一分的坚强需要付出二分痛苦的代价。”
“呵,你对女生倒是挺了解的嘛。”
“不,如果有谁敢说他了解女生,那他绝对是夸口。”
“哈哈,似乎我们女生比科技攻关还要难研究了。”
“这不一样嘛,理性和感性。”
“那你说,一个人是理性好还是感性好呢?”
“理性的人让人觉得冷酷无情但按理却无可挑剔,感性的人让人觉得婆婆妈妈但心中却温暖感动,剩下的就看个人脾□□好了。”
“那你喜欢怎样的人呢?”
他看上去是平静的,但她却知道他心中压抑着的爱恨,就像她一样,她知道自己死水似的表面,隐藏着怎样涌动的暗流。
“我,不知道!”
他叹息着说,一种迷失和茫茫,一个人一直笃诚一种信仰,当他发现有所谬误时,一时也会无绪起来,就是这样的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
“当有一天你醒来,发现自己一直相信的东西不值得相信时,你也会说不知道的。”
“哦,原来是这样。。。。。。”
她也叹息着,一起沉默。聆听自然的声音,风儿呼啸,鸟叫虫鸣。阳光劈头盖脸的直射,但他知道,是照不透人的心的。放眼远处草地上,林间散游的人们,他突然想起一句话来,“快乐是别人的,而我什么也没有。”想不起这是谁说的了,但却说得这样惊心,这么伤心。
她看着他,目光闪出些许温情。她太知道那个不知道了。只是她以为一直把头埋在沙底下,让自己懵懂,让自己不去想,就不用回答,可以一直沉默了,可没想到,他说了,一个答案。
也许真的有宿命吧,总以为可以逃脱,却不知在另一个路口,有些人说了些让你愕然的话,让你无措地明白,这个世上,总有些事,你逃不了。
“你说是不是我们无肋了,我们才想出了神来安慰自己?”她说,像在无力又无奈地挣扎过后,带着那种绝然.
“也许是吧,但我们依然会相信的,在我们除了虚幻的天而别无能求之后.”
“哼呵”嘲笑加绝望,她复杂地笑起来,苍白一如随流水流尽万水千山后的残花.
“也许这世上真的没什么是真的了,到头来都只像烟花一般,灿烂成灰.”
她忽地站起来,一拳挥向天空,那天空之下依然一片尘埃的落处,堆积起来,让人迟钝.
他只是看着,看着这个看似平静的女人暴发,而他看似不动生色,牙龄却绷紧了,看得到那骨骼的轮廓,一条一条地清晰着,可他却不会相信人生会这么清晰,他知道那是混浊而绞缠的,有着算不清的帐.
“啊!”她向天空,对着下面那个城市,直指这个世界.
他依然静静的,看流云,看城市的烟雾,和那车水马龙的熙攘.
她突然停止了喊叫,转过头来对他说,
“我饿了,现在很想很想大吃一餐,你呢?”
“要是我们的胃足够大的话,我希望我们把这个世界吃下去,那样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烦恼了.”
“那么好吧,我们下去,把这个世界吃掉.”
他们笑着下山,去欺骗自己说,消灭食物就像消灭空虚一样.
而他叫玉健,大学生.她叫桃华,一个公司的部门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