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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喂……”紫霞看着从刚刚把他拎进来丢在榻上解了穴道以后就兀自站在窗前不言语的人。
      那个人媚眼如丝,邪魅不羁,那个人说,“若不花间流连,怎能算上花间一派?”
      什么三纲五常,什么礼义廉耻在那个人面前统统礼崩乐坏。
      每天不知道廉耻的在自己面前说些污秽不堪的话,每天如附身的妖魔拖扯着自己往禁忌的泥淖堕落。
      “你刚刚都听见了……”那个人望着不知望着窗外什么,背对自己,紫霞看不见那个人的表情,“我不会放你走,你也逃不掉。”
      看着那个人的背影,从窗外投进来的日光也照不到的背影。
      突然间就有种恍恍惚惚的感觉,好像又是第一次看到花间的时候——
      奉着师傅命令追踪着一个恶人谷的弟子,直到一个青楼的房间,跟着同行的师弟踹门进去,看到的就是这个人,搂着小倌自斟自饮,一副邪魅的五官,一脸妖娆的媚笑。
      同行有人认出他,说他叫花间,本是青岩万花弟子,浩气盟玉衡司空仲平手下重将,却自甘堕落叛出浩气盟投入恶人谷,而不出一年光阴又叛出恶人谷。
      “不过反复无常小人一个!”
      大家都这么说,反复无常,不过小人一个。
      是了,就是这么一个小人,浩气不容,恶人不赦的小人,阴狠恶毒,妖娆邪魅,丝毫沾不得,倘若沾上那么分分点点的,就是入了无间地狱,就是那永世不得超生。
      就是那么个小人,追着赶着,像魔障了什么都不知道,师傅的回门令也看不到了,师兄三番五次的警告也听不见了。
      “你跟着他干嘛?”
      干嘛?杀了他啊!
      是了,自己是要杀了他的,所以才跟着他的。
      不然,不然,跟着他,跟着他干嘛呢……
      “喂,我说小羊,这么跟着你花爷爷我,是,爱上我了么?”
      眼前的人嘴角沁着血,也噙着笑,笑的像曾经见过一次的花,红色的瓣,黑色的蕊。开的时候一大片,远远看去只看见灼人的红色,走近了才惊觉那黑色的蕊,想抽身的时候自己怎么都挣不脱了自己了……
      爱?不会的。自己只是想杀了他!杀了这个反复的小人。
      “诶?不说话?”那个人脸突然放大在眼前,“小羊,看看你的眼睛,呵,这么不甘……”
      不甘??
      “这么绝望……”
      绝望么?
      “想逃出,逃不出,又不想逃出……真是只可怜的羊……”沉沉湿濡的声音暧昧滑腻的绕在耳边,像水中水蛇湿漉漉的缠着自己。
      明明想出去……
      明明出不去,明明不想出去……
      “真可怜……”
      是吗,可怜??
      可怜么?
      冰凉的发丝,温热的身体,泛红的眼角,如丝的染着春情媚眼,字字绮丽……
      人们说这个人沾不得,
      人们还说沾上那么分分点点的,就脱不开了,就是入了无间地狱,就是那永世不得超生……
      落入阿鼻,不得超生。
      却是那么快乐,越堕落越快乐……

      “我和离经是被谷主同一天捡回来的,”紫霞看着那个人转身松松垮垮的倚坐在榻上,依旧背对着自己,自顾自的说着,像是讲给紫霞的,又像是讲给他自己听的。
      “大冬天捡回来的,两个襁褓中婴孩大冷天的冻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一回来就被送到医圣那里续命。这都是听谷里那个朦胧子说的,那个老酒鬼一喝多了就絮絮叨叨的扯着人说个不停,”花间笑了,他是背对着紫霞的,可是紫霞还是知道他笑了,声音都染着暖意,“被医圣救活了就自自然然的跟着医圣学着治病救人,走着青岩万花的离经易道。后来有天,谷里来了两个人,说是从龙门剿匪回来要去寇岛清剿倭寇的七秀弟子,经过万花便来求点医药以防不时之需。那个时候本来是裴元师兄去帮着他们准备药材的,只是,他们来的前一天,师兄被我捉弄着掉进落星湖了,弄得一身湿漉漉的染了伤风。好在那个七秀弟子中有人还算熟识草药,师傅便让我和离经帮着她准备点伤药。”
      说着花间突然笑了一声,“这世间,事物真真是环环相扣的,无因便无果……”
      “那次,是我第一次看到云棠,都说七秀无男子,云棠算是特例之一吧。不过,也不算,漂亮成那个样子的,怎么都像是个女孩子。想着什么就说什么了,结果就是见识了下七秀的冰心剑舞诀再进了落星湖洗了趟澡。那个时候云棠真真是被惯坏了的少爷脾气,骄傲的像只孔雀一样,谁都看不进眼里。”
      “不过,小孩子哪里有记隔夜仇的呢?都是相仿的年纪,相似的脾气。自然是再不能合得来,冰心姐准备着药石,后来阿麻吕师兄看不过我和离经毛手毛脚的添乱也来帮忙,我和离经自然是放羊了一般,天天和云棠到处戏耍。那些个日子整个万花被我们翻着花样的都玩遍了,最终忍住不了三个人便偷偷跑出了谷。”
      “总是听外出回来的师兄师姐说着长安的繁华,我和离经终于看到的时候还是吃惊了,跟着冰心姐四处云游过的云棠自然是不屑的,但是对于自小没出过万花的我和离经却是莫大的吸引,玩玩闹闹时间怎么都不够用样的,连太阳渐西了都不知,直到小摊贩们都准备回家了才惊觉。”
      “好在长安离着万花不那么远,三个人就急急忙忙往回赶。长安西京之地,晚上的时候原来也会有寇匪。”花间突然停了下来,紫霞很想问然后呢,却被那个突然顿住背影堵住喉咙发不出声音。
      “想问后来么?”花间转过头看了紫霞一眼,还是那双含情媚笑的丹凤眼,紫霞却第一次觉得笑的如此破碎不堪。
      “然后啊,”花间又把头转了回去,依旧只丢给紫霞一个背影,“然后赶到天都镇的时候,居然遇到当地的地痞,看着我们衣衫断定是富家子弟,堵住索要钱财。云棠那是多傲气的人,加上当时年少气盛的我,都是只知道硬碰硬的人,自然是跟他们打了起来,我虽然是习的是离经易道但是云棠可是真真的七秀冰心弟子,我左右春泥毫针护着,云棠一把双剑剑指之处无不见血,当时觉得真是威风八面。”
      “只是我们都忘了,直到那个软糯的哭声喊着师兄师兄,离经被他们老大抓住了。”
      “我和云棠得意的忘了形,只到看到满脸泪痕的离经,当时年少只觉得怎么硬碰硬都不怕,却忘了这个世上不是谁都明刀明枪的,心计诡道谁不会使着一两招呢。”
      “丢枪弃甲,再年少气盛不服输,犟着颈项也是要跪着求饶。想着这次是真真的要被打死了,想着要向那些戏本折子上面写的那样就算死前也要喊句,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只是……”
      “呵……只是没想到世上原来有那样的人,不杀你,却让你活不成。”
      花间抬手抚了抚看着窗外飞花累了的眼,死无路,生无门,如若不是年少的那次,可能至今自己仍不知这世上原有如此阴毒的事情。
      那么乱哄哄的声音,看着满脸惊惧的离经,再不甘也只能跪着求饶了,想着等下就要死了,说不怕又怎么可能?但是嘴上还是逞强还是要的,自己和云棠那是什么性子?只怕那蛇牙有多毒自己俩的嘴就有多恶毒,即使跪着还在骂着,只看到那地痞头子的脸色越来越沉,自己还越是兴高采烈的骂着。
      直到,直到那地痞头子丢掉手中拎着的离经,沉着脸往自己这边走来的时候自己才收嘴,那一记耳光真是响,打在自己脸上却把云棠都吓的收了声。
      “然后,”紫霞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听到花间声音中带着笑意,冰冰冷冷刺着心窝的笑,“然后呃……”
      然后还能有什么呢?被绑着上了,一个一个的压了上来,下身一下被烫人的硬物刺进来,疼的像是整个人都被撕裂了。死命的抓着地,好似自己手在地上升了根。
      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了,听觉却一下子敏锐了起来,那些喘气声,笑声,淫词秽语更清晰了,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往耳里钻。
      “你每次都说我是登徒子浪言浪语的,我这真真才是莫大的冤屈,我说的那些都是心窝掏出来的,”花间的声音依旧那么庸庸散散,想羽毛一样挠的人心痒痒的,“你看看这才是的呢,什么……”
      “你怎么就这么甘心!!!!!”
      “甘心?!”花间突然转身直直的看着紫霞,
      “你就这么甘心?无论是年幼的时候,还是被浩气说小人,被恶人鄙夷走狗,被天下人耻笑,被所有人唾弃,你就那么甘心?!”
      “不是所有人呵,”花间突然笑了起来,伸手握住紫霞下颌,“还有你啊。还有……”
      “够了!”紫霞挥手打开花间的手,“我受够了!!!你愿意被人唾弃,为什么,为什么,要拖上我??受够了,我,真的,真的,受够了……”
      师兄的怒气,师傅的训斥,师叔们的叹息,旁人的鄙夷……
      铺天盖地的眼色,如蛛丝般丝丝都嵌入发肤血肉缚的人喘息不得……
      “够了!都够了,我,我,为什么……你,你又,凭,什么……”
      “你没听过么?”花间看着垂着头渐渐瘫软的人,无助的可怜,兀自挣扎的挣不开的禁锢,像踩进泥淖中惊慌求生的人,愈挣扎愈沉沦……
      花间轻轻拥住那个溺水般坠下去的人,“没听过么?人人都在说的,我是沾不得的,沾上了就脱不开了,就堕进了阿鼻,生生世世入不了轮回。”
      “不要……我不要……”听着那个人如溺水般的求生的声音
      “还是想走了么?”
      “想……”
      “笨蛋,那不是跟你讲了么,离我远点的么……”
      紫霞突然一僵,
      那个时候,自己天天追着他,以为他不知就像是窥视者,远远的看着那个人出入小倌馆,看着那个人手起手落血迹漫了一地,看着他风流举止引得廊桥画舫阵阵秋波,媚眼如丝。
      直至有天跟到了巴陵,映秀湖边桃丘上,那个人转身,满面映着灼灼桃花,声音却冷冷清清,
      “道长还倘若还想在这浮世过活,还是不要再跟着了,”
      “你要杀便杀,贫道岂是贪生怕死之人”
      “呵……道长误会,”那个人淡淡笑着,一双好看的丹凤眼浅浅弯着,映着娆娆桃花纷纷扬扬,霎眼风流。
      “道长没听说么?凡是沾上我的人都不得善终。道长还是理在下远点的好。”
      呵……
      原来,原来赖死不走的人不是自己。
      是了,人家早就说了不是么,缠上他的人都不得善终,那个人的仇人也好,情人也罢,有几个是长命的呢
      明明他曾经警示自己,明明是自己依旧那么痴缠着……
      “还是要走么……”还是那么庸散清冷的声音,仿若世间没什么好挂心,
      “你放我走么?”
      “你想我放你走么?”
      紫霞忽然睁大眼睛,我,我想,想么?
      说想啊!不要再受人鄙夷,可以重回纯阳,可以回去了,回到那个生活了二十几年的纯阳宫,继续做自己的道士,跟着师兄听师傅的早课,然后在太极广场和师兄切磋,如若这个时候有新来的师弟师妹,还要教导他们规矩,接着是午饭小憩,而后跟着师傅的学习新的招式,然后还有晚饭晚课,然后周而复始。
      没有礼崩乐坏,没有逆乱纲常,没有堕入魔障,没有入了魔道,没有……
      没了那个媚眼如丝的人,没了那个浪言浪语的人,没了那双魅人入魔的丹凤眼,没了那双惑人心智的薄唇……
      都没了,都如饮了孟婆汤般,没了么……
      没了啊……
      花间被紫霞握着的手臂突然一痛,十指尖尖那么突然的刺进臂膀,衣袖上渗出淡淡血迹,
      “没了……什么,都没,了……”
      气若游丝,仿佛是将死之语,“没了,没,了……”
      “紫霞,”花间抚了抚那个人的垂下发丝,微微叹息,轻轻枕在他的肩上,“你究竟想要什么呢?是纯阳宫清清淡淡的生活?还是我这个疯魔的入不了世人的眼的人呢?知道么,我为什么还活的好好的么?因为世上人都谓我是个入了魔道的人,而我也确确实实做着那个入了魔障,日日癫狂的的人,我的里外是一样。世人说我污秽不堪,我便就是污秽不堪,世上本来就没有所谓净土,我污秽又有何妨呢?没有谁比我更脏有何妨呢?黑的彻底,世上也没有人比我更纯粹了不是么?”
      “你又知道那个跟我一样受辱的七秀少年么?那个唤作云棠的,像孔雀一样傲气的人。那个天都镇的地痞头子知道他的下场么?三日后,有人在长安城城门口,看到他的尸首被悬在城门上,没了眼珠舌头和那个,整个人像筛子一样,身上没有一处是好的,他是被人活剐了上千刀,活活疼死的。但是没有一个人知道是谁干的,只是从那以后云棠被秀坊的门主下令只能专修云裳舞衣,不可再习冰心剑诀。”
      “可是有什么用呢?紫霞,你知道么?不管再怎么亡羊补牢,一个人的心坏掉了是补不好的。我后来再见过那个少年,他长大了,笑起来魅惑的像是来人间摄人魂魄的妖。一身戾气,最终还是伤人伤己。”
      “妖魔冷血总是会想亲近温暖的东西,有的不知自己是个妖魔看到温热的人就想靠近,结果不自知伤了人也伤了自己,妖魔茹人饮血终究不是人,却一心想要便成人,不过也还好,还是有个傻子愿意以血浴凰换得他的一世清明。”
      “紫霞,我跟云棠一样,只是我自知,而他不知。”
      “紫霞,当日我叫你走,你不懂么?我终究是累己累人,而你却没有那个笨和尚那么执迷不悟,我不想最后看你放不开又不想放开。”
      “我不扰你了,你想想吧。”
      紫霞觉着怀中一空,而后是房门轻轻合上的一声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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