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盏茶 ...
-
“你是谁？”
竹林里不知何时，竟钻出了一个眉目清秀的男子，他手里紧张地握着一把镰刀，似乎原本正在干活，却听到声响警惕地跑了出来。他神情紧张，握着镰刀的手微微沁出了汗，“你对王大娘做了什么？”
青离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男子，看似毫不费力地将被自己不小心吸光了记忆而晕阙，倒在自己身上的大娘挪开，然后擦擦额上的汗，无害的笑道：“你认识这位大娘吗？她好像中暑了。”
她话音还没说完，男子就瞬移到了她身后，那镰刀已架在了她的脖子上：“说，你到底是什么人！”青离眼角余光看了看横在自己脖间的镰刀。这刀刚割了草，有些绿色的汁水，她有些嫌弃的从掏出一张手帕来，两只拇指将帕子包到镰刀上，小心不让脏东西覆到自己的身上，然后拇指和食指拈着被手帕包裹着的镰刀刃，细细的擦了一遍。
男子：……
做完了这些，青离才正经起来，她收起伪装出来的孱弱，声音清清泠泠，不带丝毫感情，也一点不关心镰刀紧贴在自己玉白的脖子上，距离不足一寸：“我可不是什么人。她无碍，不过丢了些记忆罢了。”她本是面无表情的说着，倏尔眼风流转，眉眼高挑，“你若不想像她这样，就快把我放了。”
“我竟不知道什么时候邪能胜正了，”男子看起来没多大，却是个正义感极强的人，“你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你是谁！你对大娘做了什么？”
“我不过是吃了她些许记忆，不过无碍，她最多半刻钟后能醒。”青离眉目间浮起几分不耐烦。
男子的眼睛却突然亮了一下，他的手有些颤抖，不相信的反复问：“你能吃人记忆？可会对人有害？你怎么做到的？”
“你烦不烦人啊！”青离不耐烦了，身形突然从他的禁锢下消失了，在他面前凝出人形，加起来也不足一眨眼的功夫：“关你什么事！”
男子见她又有消失的意图，赶忙道：“姑娘请稍等！我有一事相求！姑娘！”
青离正转身欲走，闻言歪着头，轻轻瞥了他一眼。
*
这是一个看上去三四十许的女人，步履款款，眼神清澈犹如十八岁，半点没有徐娘半老的风韵，反而有些违和。她恭敬地迎了青离和男子进门。看着青离疑惑的眼光，她微微一笑，温柔地道：“师父，姑娘，请稍坐，应怜这就去泡茶。”接着歉疚的道：“都怪师父跟前童子未曾来秉，应怜不知姑娘光临，还请姑娘见谅。”话毕抬眼看了看带青离来的男子，得到应允之后微笑地退下了，还关上了房门。
女人其实不老，也就三四十岁，可是她的头发全白了，看起来似乎很年迈，而姿态却很轻盈，像个少女一样。而她自称应怜，也叫青离莫名感到莫名不适，而面前的男子，显然仅是弱冠之年，女人竟管他叫师父？青离疑惑的看着她退下，然后转头看了看带自己来的男子。
“咳咳，”男子清清嗓子，神情有些尴尬，“你也看见了，这是我娘。……她脑子有毛病。不过你放心，她不会来偷听的，她忙着要泡茶和给我们烧饭。”他脸上浮起几丝苦涩，“我叫谢阁洲，我娘叫应怜……我爹，叫做谢云咫。我却从未见过他。我娘当初是怀着我来到这个村子里定居的，村里的人都没有见过我爹。只是依稀从她这些年的自言自语中我知道，我爹，曾是她的师父。二人不知怎么约好一起……”他有些难以启齿的小声道：“私奔，可是我爹骗了我娘。他没有回来。我娘就孤身一人，将我抚养大。我八岁的时候她就开始犯病，时时不认得人，到我十二岁，她病得越发的重了……”
“我几乎算是吃百家饭长大，因为我娘的缘故，村里的人都待我极好，我也努力在回报他们……于是大家都说，‘应怜小娘子可怜，一个人拉扯这么个孩子，我若是她，家里没个男人帮衬着，也得疯……幸好她家儿子听话懂事’。我小时候就在想，如果我爹知道我很懂事，会不会回来找我和我娘？”他道，“可是知道现在他都没有出现。我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是死了。”
“说实话，我很心疼我娘，这两年，眼见我越长越像我爹，她又把我当成了她的师父——谢云咫。对不起，不是我不孝，而是我真的不愿意叫那个男人为父亲。”
“是个男人，就不该把抛弃妻小二十年，我娘等得都发疯了，他为什么还不来！他若是来了，前尘往事一笔勾销，我只盼我娘好！”他压低了声音，从喉咙里低吼出这话，眼圈就已红得不像话：“我不知你是人是鬼，但是你既然能吃掉人的记忆，不妨吃掉我娘的吧！让她忘了我爹……也许会过得更好。”
青离有些兴趣的舔舔唇，眼中带上了微微的笑意：“好哇。”
谢阁洲却犹豫道：“不，我不放心。你是不是骗子？”
青离被这个男人的墨迹给打败了，她有些不耐烦的道：“没了记忆又不伤身。何况，我非妖非魔，虽不是人，却又不害人。不过以记忆为食罢了，就如同你们人要吃饭是一个道理。”
“你非人非妖非魔，那你是什么？”谢阁洲忍不住反问。
“我是仙。”青离笑笑。
“哪有混得这么惨的仙，”谢阁洲有些想笑，却笑不出来。面前这个容貌姣好的女子面容一直很平静，但是那一瞬间眉头、嘴角的细纹都没有动一下，仅仅只是一个眼波却莫名叫人横生哀戚。
“咚、咚、咚。”
突然想起了有节奏的敲门声，青离和谢阁洲对视一眼，心有灵犀般的止住了这个话题。
面上已有老态的应怜端着干干净净的甜白瓷茶具上来，兀自安坐于下首。温过杯，洗过一遍茶，她将热水注入壶中，静候一会儿开始分茶。
青离接了茶，赏脸的饮了，连声夸赞：“好！”
其实农家哪有什么好茶。但再粗的茶到了应怜手里，都想办法让自己变得更好喝一点，似乎这样才对得起她费心的冲泡。
应怜脸上果然浮起了羞涩的笑。
因为青离要在这里留宿的关系，应怜早早地就去收拾房间。青离直到这时才有空打量这件小宅院。这是一个很小的三进三出的小宅院，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尽管房子不大，但布局雅致，砌墙的青砖也坚实美观，是村子里数一数二的，只除了有个疯疯癫癫的女主人外。按照这些年应怜半疯半癫的样子来看，这个房子该不是她自己挣来的，定然是谢阁洲未曾见面的爹为他们母子俩安排的住处。既然是谢云咫安排的住处……那他为什么不来找应怜呢？难道他真如谢阁洲所说，是个负心人？
以上也不过全是青离自己的猜测。她眼珠子转个不停，像是一汪秋水里滴溜溜打转的黑水银。
夜晚她如约吃掉了谢阁洲无数个日夜中的一日夜当夜宵，却并不觉得有多美味，不过谢阁洲的记忆带着一股青草香，倒是不像农妇那般吃着好像在嚼黄泥。
但是吃完之后一回味，青离觉得自己变成了某种吃草的动物，一时又想不起来是什么。她往窗外一看，夕阳下老农吆喝着水牛回家了，憨厚的水牛哞哞地叫唤着甩了甩尾巴驱赶蚊蝇，一边孩童拽了一手嫩青草，蹦蹦跳跳的跟在老农旁边，水牛轻声的撒娇般的“哞”了一声，然后伸出舌头轻轻卷走孩童手中嫩青草，斗大眼睛仿佛含着笑。
青离默了半晌决定不再回味那一股淡淡草香。
“你感觉怎么样？”青离问。
“似乎也还好……”谢阁洲皱眉摸了摸自己的脑门，“你真的吃了我的记忆吗？为什么我感觉不到。”
青离嘴角带着几分讥诮：“你不信……？”
“不，我信。”谢阁洲语气迟疑，“我试一下，只是因为我想你救救她……我想，堂堂正正做她的儿子。既然吃掉记忆可以让她活得更好，那少了那些记忆也无妨……”嘴上说着无妨，眼圈渐渐红了。多年来他都渴慕着父亲的到来，直到如今他都年及弱冠了，终不敢再抱希望，不敢任由那鸦发转苍苍的可怜的女人等死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第2章 第二盏茶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