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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hapter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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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A厅的门口,人潮涌动。
“你真的不回去?”陈安安问。
我偏着头,看了看阴森森的天气,点点头。
“伞留给你,真怪,都酝酿了这么久,老天还不下雨。”陈安安把她的伞塞给了我。
“谢谢。”我盯着自己乳白色的细带凉鞋说。
我站在门口等了很久,人越来越少。已经是晚上了,好在暨大的路灯还算亮。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在等什么,只是直觉告诉我,或许现在的状态下,留在原地会更合适。人生总该有些莫名的等待,无论等待来的是什么,学会享受这个过程的人运气总不会太差。
七点四十三,A厅的场地已经清理完毕,负责这次讲座的幕后团队开了一个小型卡车把音箱之类的设备运走,门关了,这里只剩下我。
人走茶凉,我突然想起了这个词。
终于下雨了。
我捏紧手里的雨伞,很感激陈安安把伞留给了我。
八点二十,我等的腿脚发麻,手表的秒针走动声在耳边无限放大。
已经足足一个半钟头,我的耐心磨光了。滂沱大雨,我有点自暴自弃地直接没入雨中,不认真撑伞。
飞斜的雨珠一串串击打着我的脸我的发,雨水溅入我的眼睛,我看不清路。
路边的一辆灰色轿车的喇叭突然鸣起,车灯很亮,我清楚地看见里面坐着的人。
车子向我开来,车窗摇下。
“上车。”他说。
我收了伞抖了抖上面的水珠钻进了车里。
他皱着眉看我像只落汤鸡一样,浑身湿答答。
“你去哪了?”他问。
我一怔,脸颊有些烫。
“没,只是在附近转了转。”我撒谎。
他从怀里掏出手帕,帮我擦着头发。
“哦。我等了很久。”他说。
“……嗯。”我也等了很久。
“你的雨伞会漏水?”他有些恼意,手帕已经完全不够擦干我的头发。
我眨了眨眼睛,“您抽烟了?”
车内烟雾缭绕,浓重的烟草味呛得我的眼睛有点酸涩。
他沉默地按下车窗,雨水有些溅进来。一颗颗朦胧的像水晶一样的小东西夹杂在他的发间,车内的灯光很晕黄。
“林先生,很高兴再见到您。”我说。
“我很意外。”他说,“萧慈,下次不要不辞而别。”
“……哦。”
“我很感谢暨大这次邀请我来。”
他的眼睛直直看着我,眼里的笑意那么温柔。
我沉静地望着他的眼。
“我不知道是你。”我突然冒出来这句话。是啊,如果知道是他,我一定穿着最好看的衣服,更不会表现得那么窘迫。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我的意思,但他说:“没关系。”
“您真年轻。”我说。
他的外表完全不像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所应该有的年纪,俊朗、阳光,像一个谦厚而优雅的学长,是所有小师妹眼中的梦中情人。
他似笑非笑,“我今年二十八了。”
“哦,我也十七了。”还有几个月,我就成年了,是个生理上法律上都完全成熟独立的成年人了。
“也?”他玩味地打趣。
“你跟我的侄女一样大。”
“嗯?”
“我姐姐的孩子,今年上高三。”
“……她真幸福,有您这样一个舅舅。”我感叹。
车内的空气冷了许多,我打了个寒噤。
他升上车窗,脱下西装外套裹在我的身上,丝毫不介意我身上湿漉漉的雨水。我贪婪地嗅着上面的气息,温暖、干燥,淡淡的烟草味上混着他特有的青草薄荷味道。真好闻啊。
“对不起,把您的外套/弄湿了。”我有些不安,但没有把外套还给他。
他平和地对我说:“下次请换一把可以帮你挡住雨水的伞再出门。”
这样的口气很好笑,明明是说请,但却是用命令的口吻。
“好。”我说,“林先生,我请您吃饭吧,别多想,我没您那么慷慨,我只请得起食堂。”
“下次吧,这次不行。”他无奈地看了看表,“九点钟我还有个会。”
“下次会有多久?”我脱口而出,说完之后不经意瞥过后视镜,我的整张脸红得像被烤熟的大番茄,上面蒸腾的热气隐约可见。
他失笑。
看着我明亮的眼睛,他说:“下次就是明天。”
“啊?”我一愣。
我以为会很久。
“明天下午我有空,来学校找你怎么样?”
我掰着指头算了算,有些苦恼,“明天下午我有课。”是专业课,文学艺术概论,变态的老教授逢课必点名。我气愤地想,用点名这种低俗的技巧来留住课堂上的学生,简直是罪大恶极、十恶不赦。
“没关系,你什么时候没课?”
“双休日吧,接下来的几天我几乎满课。”中文系虽然清闲,但是该有的课业还是安排得妥妥当当。
“你的宿舍楼在哪?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别扭着。经常有小轿车出现在女生宿舍楼下面,总是能引起种种猜测,而这些猜测总是不太好听。
面对我的局促,他不再执着。
将我送到离宿舍楼较近的一处林荫道,车子停下。
我脱下外套,看着上面斑驳的水渍,想起了《红与黑》上面的血渍,眉头微微蹙了蹙。
“您的伤没事了吧?” 我问。
“你说呢?” 他笑了笑。
我盯着他伤口的位置,呼吸凝滞。
他修长干净的手指就那么停在胸前的白色衬衣上,一颗一颗不紧不慢地解开扣子,动作利落,节奏掌握得十分暧昧撩人,而眼睛却是不曾移动半分,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小腹八块小豆腐一样的腹肌。那里的肌肉紧实富有侵略感,像是凶猛饥饿的野兽,仿佛随时都会扑上来将我生吞活剥。
我装作不经意地别过头,心脏快要跳出喉咙。
“萧慈,你看,它好了。”
“那伤疤真丑。”我说。眼睛却不老实地有意无意滑过他的腹肌。有时候我觉得我邪恶的内心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
萧慈,这是他第二次这么叫我,我有种久违的温和感。
他慢慢地扣上了扣子,唇边印着淡而朦胧的笑意。
我仓皇地逃出了他的车子,甚至来不及打开伞。
“萧慈。”他追下车,叫住我。
我像是中了金庸笔下的葵花点穴手,停在原地一动不能动。
他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拿出一把黑色的二十四骨伞。
这伞真好看,黑的纯粹,帐布密实而有质感,伞柄是同样沉稳的深棕色实木。
他的伞像夜间悄然绽放的黑色花朵,橙黄的路灯下,伞上的雨珠好像跳跃的精灵,不停地降落在上面又俏皮地沿着伞骨滑下。
他向我走来。
走到我面前,他挑着眉牵起我的手把伞递到我了手中。
我的心脏彻底停止了运转,脑中只剩下他清明如深潭的眼眸。
他的呼吸紧贴着我的面颊。
“这把伞。以后就用这把伞,它足够为你遮挡风雨。”他说。
我的大脑仍旧处于当机状态。
他看着我呆怔的神情,眼睛笑得弯弯,上挑的眉眼如星光璀璨。
“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吻你。”他说。
我蓦然睁大眼,然后氤氲柔软的唇瓣像雨点一样温柔地贴上了我冰冷微抿的唇。
唇抵着唇,他抓着我的手。
我已经忘了整个世界,雨下得再大也与我无关,我和他站在同一把伞下,做着像恋人一样亲密的事情。
雨夜、微风、幽光。
那一刻,我仿佛尝到了爱情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