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琴音》星月繁尘

2、缭都浮乱

　　远天沉溺在浓重的阴霾之中，仿佛是一滴墨邂逅了纯蓝色的天际然后携着云携着雾没有规矩地泼了开来。暗云借风，翻腾吞吐，让这一片墨海有了深深浅浅的起伏与跌跌撞撞的动荡。
　　此刻，天动如潮，而地却静如画。
　　于是，缭都便陷入了这一幅浅墨色的画卷之中，弥散开一股淡淡的静远之意。缭都人总是如此的，他们没有西烁人强大的野心，他们安于天命。

　　“咯哒咯哒”一匹赤红色的麒麟马拉着辆五角盖顶的马车缓缓行进在街市之中。
　　并非普通马车。
　　在紫缭，君主出行的马车例来都是八角车盖，君亲出行的马车则是六角车盖。而能坐上五角车盖马车的人不是一等君臣，就是紫缭的大府人家。

　　行进不久，马车一边的锦帘被微微掀了起来。
　　女童把头探出来，似在忧虑天的昏沉，片刻便又蹙着眉放下了帘子，对车内静坐的女子道：“小姐，要下雨了，非得在今天去鸢峨山的神庙祈福吗？”

　　女子一笑，明眸微转，如碧水流淌。
　　她道：“千岚，祈福不该因风雨而受阻。正是有那份愿意在风雨中跋涉的诚心，神明才会更加眷怜我们——”她顿了顿，“更何况，过了三个月后的封后大典，我就再没有这样的自由了。”
　　“可是小姐——”千岚犹豫道：“七天后你就要入宫准备封后大典，不能再这样随意出行了。不然，琴相怪罪下来，可怎么办好？”
　　“不会有事的，放心吧。”女子抬手轻撩起锦帘，将目光投向窗外。
　　安然顾自前行的紫缭人和头顶暗云浮动的天。
　　“诶。”千岚无奈地叹了口气便也只好笑着点头。

　　***

　　“呼哧”“呼哧”——
　　一名黑袍的女子跌跌撞撞地闯入了人来人往街市之中。
　　女子苍白的手紧紧抓着帽檐，长长的黑色帽檐遮去了她的半张脸，只露出一角苍白而娇小的下颚。她罩着那件宽大的黑袍，背部黑绒已被划开一个大口而露出雪白的内纱，磕磕绊绊，犹如一只受伤的飞鹰。

　　她身后不远处，出现了一队黑袍人。
　　黑袍人行进有序但是步伐疾快。整齐的步履声聚到一起发出低沉而深厚的回音。宽大的帽檐遮住他们的眼睛，那一股极强的杀意却透过浓黑的帽檐，弥散在走过的路迹之中。
　　他们在追她，但似乎并不想要在这井然的街市里杀人。

　　行进的路人中，一位戴着黑纱帽的男子缓缓止住了脚步。
　　或许是那墨蓝的身影太过修逸，又或许是身后武士散发的气息过于冰冷，让他们在前行的紫缭人中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盾雷，今日的缭都倒是有很多如我们这般不怀好意的人。”
　　男子的声音低沉而厚重，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似是带着一股讥讽又似含着一份思虑。
　　手执长剑的武士顿住脚步，低头，恭敬地等待主人的吩咐。
　　隔着一层墨色薄纱，男子的目光被很好地遮掩了起来，仅仅露出半边锋锐而流畅的脸颊。他凝视着黑袍人疾去的方向，微微侧身向后，对身后的武士道：“为什么天烁教的人会出现在缭都？难道我们密行的消息被泄露了？”
　　武士的脸上没有多大的讶异，静静答：“少主，您提前到访紫缭的消息没有多余的人知道。至于天烁教的人，如果没猜错的话，是在追捕触犯教规的圣女。”
　　“哦？”黑纱下，男子微微蹙起了眉，“天烁圣女暝镜——她逃到了紫缭？”
　　“是，近日西烁国内对此传言甚多，天烁教恐怕要乱上一阵子了。”武士说道。
　　“毕竟是见不得光的事，”锋利的眉宇上扬，男子眼中有了一丝轻蔑的笑意，“大祭司与圣女相恋，这是天烁教最忌讳的。辽渊因此失去教王的信任，而修络却将轻而易举地地取代他坐上大祭司的宝座。”
　　“少主，我想天烁教近期会松懈对王朝的戒备，这对我们的行动也有好处。”武士的冰冷的声音带着几分谨慎。
　　“此行的目的在于紫缭，不过——”
　　男子忽而沉顿，风轻扫过脸颊拂起半边的黑纱。
　　虽然自冥烁天战后天烁教从创立便成为了西烁的国教，但近几代天烁教屡屡逾越自身权力，使独立于王朝的国权受到挑衅。趁此机会，若是先天烁教一步抓到圣女拿到镜戒，那么对于天烁教王将会是个不小的威胁，万俟王朝或许会因此在西烁权战之中占取上风。
　　思虑至此，男子忽的执紧手中的光剑，疾快地朝黑袍人的方向跑去。
　　武士迅捷反应过来，紧紧跟了上去。

　　***

　　红锦马车拐过一个转角突然慢了下来。
　　“怎么了？”车内女子问道。
　　“小姐，前方集市有动乱，恐怕这马会受到惊吓。”驾马车夫忧虑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恩？”女子蹙眉，恬淡的眼中有了一股波澜。她起身越过身前目光微茫的女童，然后将马车门开了一道缝。
　　确是动乱。
　　黑袍的女子踉跄着逃窜而来，在安然前行的行路人之中显得那样格格不入。长长的帽檐随着奔跑而上下荡动，隐约可窥见女子苍白的脸色和惊恐的双眼。
　　“啊，小姐，你看后面！”女童不知何时也凑到了她身畔，神色紧张地注视着窗外的一举一动。
　　她这才将目光向后挪去。
　　只见那黑袍女子身后，那一队黑袍人紧紧追随，杀气腾腾。虽然看不到脸，但是她可以断定这一群不速之客并非紫缭人，他们穿着肃穆的教袍，是来自西烁的传教人。
　　“小姐，不如让马车掉头！那女子横冲直撞过来定会惊吓到麒麟马的！”女童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慌乱。
　　而车内女子看似依旧沉在自己的思索之中。她深远目光穿过车缝，不知落向了哪个地方。
　　“小姐！”女童可容不得她在如此危险的时刻走神。
　　“许伯，调头吧！”女子决断的声音如同警钟一般响起，让女童又是惊吓又是舒气，但看到黑袍女子倾斜在车前的身体，又顿觉一股热血涌上心头。
　　来不及了。
　　马车转头的那一瞬，黑袍的女子已近在眼前。
　　麒麟马因女子的擦撞而受惊发出撕心破胆的马鸣声，它猛烈地登起前脚后仰，车厢顿时被它摇得向后倾去。
　　车夫使出浑身的力气把持着缰绳，所幸马在受惊前已有了调头的准备。此刻，只是马调头的幅度过大，托着车厢一起倾斜得厉害。
　　黑袍的女子似乎也因此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她贴得离马车极近，眼看着高抬的马蹄正有落向她的迹象，她整个人却几乎同破了魂一般，呆呆地滞立着，丝毫没有闪躲的准备。
　　也只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车窗的锦帘被扯开。
　　一只粉嫩如清莲的手伸了出来。
　　“快上马车！”
　　黑袍的女子顿时回过神来，便往后一退，手扶向一侧的车板。女童俯出身来，紧紧地拽住她的手，不顾一切地往上拉。
　　黑袍女子一咬牙，纵身一倾，终于在马调过头的那一瞬攀上了马车。

　　马车仓皇的调头和四围混乱一片的紫缭人很好地掩盖了黑袍女子的身影。远远的，那一群黑袍人停了停脚步，似乎是失去了追寻的方向。
　　而面覆黑纱的男子却神色冰冷地隐藏在混乱之中。
　　男子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的黑袍人，侧头对身后武士吩咐：“盾雷，你去引开他们，我去追那辆马车。”
　　武士点头，随即握紧长剑，悄无声息地潜向那一群黑袍人。

　　幽冷的目光射向那辆飞驰而去的马车，男子伸手扶了扶黑纱的帽檐，疾步穿过人群向外走去。

作者有话说

　　少年，旧文视角写成这样也是醉了。
整理版，回忆脑洞，旧文翻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