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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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舟
01
他做了一个梦。
02
那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草帽海贼团还只有两个人——船长和剑客，乘着一叶很小很小的船随波逐流。
他躺在船上半阖双眼假寐，长手长脚在小小的船里伸展不开，显得好不委屈。而船长盘腿坐在船头，少有的安静，少年正抽个的身体看起来与其力量不符的纤细瘦长。
阳光暖得人心生困意，大海和天空在永远无法抵达的远方无限接近，好像只要一个海浪，他们就能亲吻彼此。
世界大得像无边的海与无尽的天。
世界小得像只有两个人与一条船。
静谧，安宁。
婴儿回到母体，万物回到海洋，宇宙还只是一颗漂亮的弹珠。
船开始下沉。
没有动作，没有惊慌，没有语言，一切都理所当然。
他侧过头看海水慢慢漫过少年的腰，肩膀，脖颈，如一个缠绵的拥抱般，将他锁住。
下沉，下沉，再下沉，直到阳光抵达不了的海底。
没有痛苦，没有窒息，没有死亡，一切都理所当然。
少年转过身，细碎的黑发在水中划出无数个弧。他望进他的眼眸深处，张开口，话语在逸出双唇的瞬间碎成无数泡泡，穿过重重如墨海水，到达他耳畔时，已如同一个生涩的古老咒语。
他们久久对视，在这幽深海底。
从宇宙诞生之初，至万物终结之后。
03
贯穿右肩的刺伤开始流血。左腹传来闷痛。刀伤从左臂一直延伸到手掌。
每一个神经末梢都在传来痛感。
他用自己的身躯绽放一朵畸形的花。
04
他第一眼看到少年时，就明白他会是个受人爱戴的船长。
好像一切都再自然不过。相识，战斗，上船。
然后拥抱，亲吻，上床。
05
喂，睡着了吗？少年欢快地扑向他，小船因为他的动作而剧烈地摇晃起来。
就算睡着也被你吵醒了，他赶紧面色不善地坐起身来按住少年，拜托你安分点好吗，掉到海里会死的人又不是我。
少年抬头看他。我头发长了，他说。
所以？他习惯性地皱眉。
你有刀啊，他咧开一个巨大的笑容，帮我剪头发吧。
不要。他拒绝得干脆利落。我不会因为这种理由拔刀的。
少年耍赖般躺倒在他腿上，就帮个忙啦，头发太长我会觉得脖子痒的。
他一脚把少年踹开，重又闭上眼，妄图借由睡眠逃开他的骚扰。
少年似乎在这件小事上有种奇怪的执着，他锲而不舍地一次次提出请求，并且对他的坚决的拒绝视而不见——也许是真的没注意到也说不定。
他到底耐不住少年的聒噪了，从口袋里拿出小刀——这种方便的生活用品他还是随身带着的，而刚才不拿出来的原因一半是嫌麻烦，一半是因为感到被少年的请求所冒犯了——粗鲁地一把揪过少年的头发，正在犹豫是全剪光，还是剪成半光，手就被少年一把拍开了。
他不耐烦地问，又要干什么，到底剪不剪头发。
不是用小刀啦，少年交叉手臂比了个大大的叉，要用剑啊，就像那天看到的那家伙一样。
最后那句话倒是成功接通了他的记忆回路，是了，在上一个城镇中，少年被街头艺人的表演吸引得移不开步，其中似乎就有一个表演剑的。
我学习剑术可不是为了那些可笑的表演。他是真的动怒了，坐在船舷上，不再说话。
少年缩了缩脖子，有些不确定自己该怎么做。
海浪温柔的笑声沙哑，替他们抹去尴尬的沉默。
他低头想了一会儿，慢慢蹭到他的身边，好想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道：
刚才真是抱歉啊。小刀就小刀吧。
他不可思议地瞪着少年，这算什么，你想了半天就想出这样的道歉么。
但他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伸出手以一种较为温和的方式抓过少年的胳膊，让他背过身去坐好，然后挑起一撮细碎的头发用两根手指夹住，再用小刀割去较长的部分。少年会因为他的手指不经意地滑过脖子而发出轻笑。他故意骗少年说哎呀剪坏了很难看怎么办，抱着双臂看少年扑到船边大呼小叫地想看自己的倒影，又因为船的摇晃揉碎了海面而要等上许久。在发现了他的谎言后，少年不满地跳到他面前，却没有站稳。
就像一只海鸟，张开了它的双翼，载着满世界的阳光，义无反顾地拥抱大海。
而他唯一所要做的，就是将少年吞没。
06
如你所愿。
他只是无法拒绝。
07
肋骨至少断了五根。三根趾骨粉碎性骨折。左小腿胫骨的伤让站立变得异常痛苦。
而这只是少年的痛苦中的冰山一角。
指尖慢慢变得冰冷。
怒放的花的香味弥漫了整个世界。
腥甜的香味让人作呕。
08
第一次亲吻是在船头。
少年四肢摊开仰躺在船头雕像上的样子实在逗人。他不由得走上前去和少年开玩笑说，可别掉到海里去了，你要淹死了，再找一个船长很麻烦的啊。
少年笑嘻嘻地伸长脖子凑到他面前——当然是把脖子拧成看着有点吓人的麻花状——说，没事的没事的，到时候你肯定第一个跳下去救我对吧？
一切都恰到好处。阳光明媚但不刺眼，暖得人浑身酥软，它落在海面上时溅出的鱼鳞状碎片晃得他分了神；海浪声声似啜泣又如呓语；头顶上空掠过的信天翁每一下振翅时羽毛所发出的轻叹都清晰可闻；少年因许久没得到回答而疑惑地跳下船头雕像，嘴里嘀咕着“该不会站着还睁着眼睛就睡着了吧。”跑到他跟前，直直地盯着他，眼中还残留着笑意。
他很郑重地双手捧起少年的头，让他的脸微微扬起，吻了下去。
少年的唇很薄，他因为诧异而屏住了呼吸。
他觉得自己真是喜欢死了这样安安静静站着，瞪大双眼好像整个世界满心满眼都只有他的少年。
然后在身后一阵倒吸凉气声中，他轻咬了下少年的唇，回答道，那是当然，你可是船长。
他突然想起，在东海，亲吻的含义是：双方将重心移至嘴唇的站立。
09
再找个船长，可不仅仅只是麻烦而已，而是根本不可能。
10
第二天少年一边喊喂我有事要问啊，一边蹬蹬蹬地跑过来。刚跑到眼前就迫不及待地问，你那天干嘛亲我啊。
他反问，你很疑惑吗。
两句话，都是疑问句的句式，肯定句的语气。
我是觉得没什么奇怪的啦，少年大喇喇地笑着，但是娜美他们好像很介意，一直在问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他不动声色地将视线滑过少年的嘴唇，稍纵即逝就像叶子上倏尔落下的露珠，直直坠在大海远处却没有溅出一丝水花。
那你觉得是为什么呢。他问。
你喜欢我啊，少年的语气好像他就应该喜欢他一样。
但并不是漫不经心，而是一种直白果断的，出自于简单而黑白分明的评判系统的结论。
少年想了想，补充道，我也喜欢你啊。
11
开心就笑，伤心就哭。
彼此喜欢的人拥有亲吻对方的无上特权。
12
最可怕的是疲惫。
它就像贪婪而不知满足的沼泽，一边吞噬一边假意叹息。
他一遍遍数着伤口，垂死挣扎却只会加速陷落。
盛开得轰轰烈烈的花总是最早凋败。
它为自己点上红，上演一个奢靡的谢幕。
但却那么丑陋。
15
鲜血带走了他最后的体温与意识。
他逐渐沉入海底。
化为齑粉。
16
海底的魔咒被解除了。
巨大的水压挤压着他不堪一击的身体，苦涩的海水倒灌进来，像是谁藏在心中的眼泪。
他努力睁大双眼，将少年最后的笑容收入眼底。
声音终于传达他的耳畔。
17
在他心中的某个角落，某片深海的海底。
有一叶沉舟和一个少年。
18
“欢迎回来。”
——FIN——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