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水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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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水里的王,是一条活了千年,却依然无法长大的人鱼.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生，也不知道该怎样离去．这样的生命，茫茫无尽，看不到终结．
很喜欢我住的海，宁静而自由．没有人类的打扰，偶尔还可以窜到相邻的河去嬉戏一番．
听很老很老的海龟说，我是在一处珊瑚礁里被发现的．在那里，我蜷缩着小小的身体安然地沉睡．没有父母，没有兄妹，我就这么被天地弃在这里．后来，就成了这里的王．
管辖那些小虾鱼兽并不是件难事．因为我身上总有个奇迹的光环，任何想要伤害我的东西都无法靠近．老海龟说，那是爱．
什么是爱，我不明白啊．我只知道我的身长还不足６尺，还比不过一只幼年的鲨鱼．
月光好的时候，我会爬上岸，享受那宁静的光华．这片海，是我的领地．然而我总想上岸，总觉得岸上有东西在等待．可是我依旧不能．千百年的传说，人鱼是可以幻化成人的，但那要经历极大的痛苦，因为每走一步，脚都会流血，如上刀山般．我怕痛，所以不敢．
很喜欢小河里的鱼．它们没有暴戾气，一只只那么乖巧地围着我叫：王．
小河尽头是帘瀑布，吸取了小河的宁静，那么不急不缓地俯冲着．每当在小河那头看着瀑布上的七色彩虹，就觉得世间如此美好．
就如我与他的相见，河为媒，水为介．
那日，涨水过后，河流湍急．我追逐一条美丽的金鱼到了小河．那是条难得的小金鱼，是鲫鱼的变种，却有着那么绚丽的红色．追得尽兴，我完全忘记了危险，被一截横在河里的木头拌了下，忘了改换姿势，被水流直直地冲下去．快到瀑布那里，我伸手尽力抓住一块石头，河水冲刷着鱼尾，我完全没有力气挣扎，只能一直这么抱着．不敢向后看，瀑布会要了我的命．
就在快支持不住想放弃的时候，被一双有力的手拉住。抬起眼，一对焦急的眸子．他一边抓住我有着尖利指甲的手，一边安慰我道：＂不怕，有我．＂
从来没有见过人类．我被他的模样吸引．那明朗的眼睛，清澈又宽广，既是海，又是河。
和我有着相同半身，原来这就是人类．我低声．
将我救上岸后，他仔细端详起我来．我窝在他的怀里，抬起眼看着他．他摸摸我的头发道：＂以后涨水不要过来．很危险．＂
人鱼是很奇特的生物，我不明白从未见识过人类的自己怎么会听懂他们的语言．但是我确实是听懂了，很明白．
拍拍鱼尾，算是回答．
不能离水太久，他将我用一个袋子装起来，在袋子里放入水，背着我走到了河的上游．我哗啦一下滑入河中．他不舍地看了我一眼，跪在岸边对我道：＂回去吧．以后小心不要乱闯．＂
我在水里游了几圈，不想走．
他笑笑，绚烂如太阳，又如月光一样温柔．我从此，记住了这个温柔的男子．
他有着如月般温柔的气质．我坐在光滑的石头上，抬头看月亮．真像，和我喜欢的月亮真像．
好想再见一面．我跳进水里，一口气游了好远．那个男子，他应该就在河的那边吧．
游到了河的那头，却没再见到他．我停在河里，一直等待．
等了数月，不见人来．我恋恋不舍地回到海里，却在海边发现了他的身影．欣喜地游到海岸，被他连人提上岸，抱在怀里．我的鱼尾浸小半截在水里，随水自在地摆动．他亲吻我的脸颊，柔声对我说：＂在这里等了你一个多月．＂我笑对他，怎么我们都那么傻，在不同的地方等待相同的人．
将我放深在水里，他一步步走下水，抬起我的下巴对准我的嘴唇吻了下去．只想抱住他，我将手交叉放在他的背上．
后来他告诉我，其实早就见过我了．一次夜晚踏沙的时候，在石头上见我一只小人鱼抬头看月亮，当时就记住了那可爱的模样．后来他时常在这里等，我却一直没有发现．谁叫每次看月亮，我都专注到忘却一切．
自从被他亲吻后，我的身体便逐渐长大．仿佛一朵含苞的花，只有遇到自然的雨露才能绽放光彩．我也在这时，慢慢地了解到他对我的爱．那是种，刻骨铭心的感情．
和他并坐在海岸，好安详平和．我们一起看日出日落，看风起浪掀．
不能和他相见的日子，我便回到海里沉睡．只要他走到海边，我便能轻易醒来．
日复一日，我逐渐长到成年，他，却在渐渐老去．
老龟匍匐在我面前，让我了断这段爱恋．我不答应，绝不答应．
老龟告诉我，人和人鱼根本没有未来．人鱼是天地间的灵物，拥有与天地同样长远的寿命，而人类，却如蜉蝣一般，熬不过百年．
听了老龟的话，我在水里哭了好久．
终于在一个夜晚，再次探出水面．男子见到我，伸手来拥．我躲开，一个浪花翻进水里：不要再等了，求你不要再等了．．．
从此夜夜饮泣．他日日等．
我找到老龟，求他想办法．老乌龟带我到一只更老的乌龟跟前．这只无法动弹的老龟活了上万年，是龟族的长老，也是水里的神．
从他口里，我知道了一个秘密．我要用这个秘密，拯救我的爱人．
从海底深处，拔了一块锋利的水晶．我告诉男子说：＂我们人鱼可以活数万年，而你们人，最多不过百年．＂
男子苦笑，眼里却有慌张．他搂住我的腰，低低道：＂叫我怎么舍得你．＂
将水晶放到他手里，我庄严地对他说：＂用它，割下我的肉，吃下去，你便可以活得和我一样长久．＂
水晶跌落在海岸．他誓死不从．
我抱住他的头，哀伤地对他说：＂动手，我不要你死！＂
将我紧紧圈住，他告诉我：即使伤了自己性命，也决不伤我分毫．如果不能长久在一起，那么就在剩下的日子里，拥有彼此．
我紧紧握住他的手，怔怔看着我的爱．如今身上的光华越来越浓厚，那是他的爱意．一把夺过水晶，我闭了眼，撕啦一声，掉下一块肉来．捂住伤口，虚弱地笑着对他说：＂吃掉，千万不要浪费．＂说完疼晕过去．
醒过来时和他一起浸在水里．他能在水里呼吸了．我好高兴．
之后便和他天天在海里周游．幸福得不能自已．
曾以为那便是长久．
三十年后，他死了．
我用水晶指着老海龟，欲取他性命．老海龟眯眼看着我，道：＂王，生来便是命．人类即使吃了人鱼肉也不可能长久．当初只是为了给你希望．你原是一只伤情的人鱼，自撞于珊瑚礁．天命让你重生于世，只为了你一世情缘．＂
我将水晶掰成碎片，撒了一地，就如同我的泪，我的心．还记得他死时对我说：＂我早就知道人鱼肉不管用的．我的祖先，曾救了一只人鱼，但后来却和它一起死了．＂说完怜惜地摸着我的脸，说道：＂不要哭．我此生能遇到你，和你一生已是奢求．即使死，我也没有遗憾．＂
那以后，我身上的光环逐渐淡去．
是的，纵使你去了，我却仍在人间拥有回忆．我们相爱过一场，正如你所说：
不枉此生．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水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