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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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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能睡到9點才起床,推開窗,外面陽光不錯,不太耀眼.正當10月末旬,太陽雖然燦爛著,可冷風卻也固執地放肆著.這樣有著陽光也有著冷風的日子,就像昨晚的夢,反反覆覆的喧囂的人群和孤立街頭的迷路的自己.
只不過迷路,卻讓整個背景灰暗到無法呼吸.
今天是星期六,照例要去西晨那.相對於叫她西醫生,我更喜歡稱呼她本名.
西晨曾經是我的心理醫生,我們認識差不多八年了,從一開始的依賴到現在的好朋友,一個對我知之甚多的朋友.西晨是個很強勢的女性.我很欣賞她,甚至一度以她為榜樣生活著.
因為那時的自己剛做完手術,腦袋一片空白,然後再面對同樣白得詭異的醫院,我對那地方恐懼得歇斯底里.
鐘醫生也就是我的腦科手術醫生,特別要求請來了年輕卻已經在心理界很有名氣的西晨.
那時我還開玩笑說, “你姓西叫西醫,他姓鐘,叫鐘醫.兩人剛好中西結合療效好.”
還真好玩,他們就因為這樣而認識,然後我就一步步看到他們結婚.算來,我還是媒人.
10點整我準時出現在西晨面前.她長得很清秀,短發,淺\藍色的套裝,一身職業干練卻不失品位的穿著.不過,今天看起來精神不太好.好像最近精神都不太好.當然,心理醫生都無法解決的問題,對我來說更是不可能.
“今天我們準備去哪?”當確認沒有客人后,我推開門就問.
“小離,你來了阿,等我一下.”她站起來,收拾攤了一桌的書籍.
厚重的深色窗簾拉開了,不同平常的緊閉,這間雖小卻無比整潔的房間,看起來空曠不少.
我順手翻看她桌上的資料:
開顱手術通常都會影響到大腦,很容易引起癡呆或失憶等症狀,變植物人,甚至死亡.
選擇性失憶是一個人受到外部刺激或者腦部受到碰撞後,遺忘了一些自己不願意記得的事情或者逃避的事情或人或物。
暫時失憶分兩種:
①暫時性失憶是由於大腦受到外界的劇烈碰撞,造成腦積血,血塊壓住部分記憶神經導致失憶。等到手術後放出血後,就會恢復記憶。(這個地方用鉛筆畫了個叉)
②暫時性失憶通常人在遭受到重度社會心理壓力之時,經由個人意識、認同或行為協調突然地暫時性地改變,容易造成身心崩潰,如果是意識發生改變,則記不起來重要的個人事件,便發生了心因性失憶症。
(這一段用紅筆在下面畫了直線.)
“我可不是暫時的哦,我是完全沒有記憶.”我說.
“不是你,是另一個新病人,昨天才只做了個了解.聽起來,他好像是在幫別人咨詢,他說,情況可能很嚴重,恩,怎麼說呢,就是那種過了近十年還是一點都記不起來.”她一邊換外套一邊回答. “走吧.”
走出有些陰涼的房間,外面的陽光讓人感覺很親切.抬頭,眯著眼,對上遙遠卻無法直視的太陽.如果能將陽光都裝進瓶子里封存起來,在冬天或者夜晚放出來,那將是多完美的事.這樣的話,人是不是就不需要休息也無所謂.
人來人往的大街上,空氣真不錯.看著那些匆匆的人,他們都有著人生明確的目的地嗎?
這城市干凈而又繁華,也太過喧鬧.就如夢境中一樣.不同的是,現在有人一直漫步在我身邊.
如果不是在這裡長大,我想,我應該不會選擇留在這裡生活.
西晨突然停下來. “就這了.”
“就這?”上次是在一個賓館的大廳,上上次是在游樂場,而這次,居然是在大街上.早已經習慣不去懷疑,卻還是忍不住去確認.
“這里頭頂藍天,不會給你壓迫感.試試找人搭話吧.只要告訴別人你的電話號碼,被人接受下來就好了.”
“好吧.”我無柰的點點頭.關於對陌生人的防備,西晨已經想了不下百種方法了.
本來我是覺得我這樣也沒什麼不好,人類總有一些本能的自我保護.她卻是興致勃勃,說要做研究.阿,真是奇怪的醫生.我為什麼還要這麼乖巧的答應這樣的要求呢?也許潛意識里我也希望不被西晨半路丟下車吧.如果沒有研究,我們之間的相處是不是會變得困難?我不敢想.
“你好,”攔住一個看起來很單純的十五六歲的女學生,請原諒,我最多就只能相信這麼大的人了.
“什麼事?阿姨.”很有禮貌的小孩,如果不稱呼我為阿姨,我想會更好.
“天氣不錯吧.”經典話題.西晨看似要抓狂,因為每次我主動找陌生人說話,都會來這一句.別指望我的交際能力,從我能兩只手就能數出來的朋友就知道了.
她點了點頭,疑惑的看著我.
“恩,是這樣的,我覺得你很可愛,我留電話號碼給你可不可以?”我偷偷對她使了個眼色,并朝一邊觀看的西晨指了指, 小聲的說, “我正被逼受懲罰,幫下忙做個樣子好不好?不然我就得去找對面那位大叔了.”說完朝她眨眨眼.
她看了看對面那位看起來很流氓的大叔,很乖巧的拿出筆裝做記我的電話的樣子.
我對她做了個勝利的手勢,并說了謝謝.正準備回去,西晨突然走了過來, 指指我, “你好,請問她剛才對你說了些什麼?”
小妹妹很乖的一五一十清清楚楚的回答了.
我無力的捂了捂額頭,我怎麼粗心到忘了研究人員追根究底的本性呢.
回來的路上,自然免不了一頓數落.我的態度不認真阿,不配合阿什麼的.不過數落多了,我也有免疫了.
終於數落完了.我們已經坐在她辦公室樓下的街邊露天小店里.
“月離,你怎麼會喜歡這種又濃,看起來還那麼粘,還是滾燙的巧克力奶呢?”西晨看了我杯中冒著熱氣的巧克力奶,再看看自己簡單的橙汁.很是不解的問.
“你是不嫌我冷血嗎?”我笑.端起手中燙手的巧克力奶,恩,味道還不夠濃呢,溫度倒還合適.
“有嗎?即使有的話,我也應該沒有說出來吧?呵呵,中午去我們家吃飯吧?剛好他也有同事來.”
從這里看出去,恰好被一輛無比夸張的大型貨車的駕駛室擔住了視線.一個滿頭大汗的年輕人打開車門沖進來買了兩瓶最普通的礦泉水,交給車上另一位年長些面色不耐的男人.
不一會就在老板的咒罵聲中開走了,視線終於開闊起來.
“恩?你們家?誰做飯?”他們兩個都屬於那種事業有成型,一個個都忙得不行,自然相處的時間很少.
“去餐館叫阿.”理所當然.當然我不是責怪她不賢慧,因為事實上我會做的菜,數來數去也不過那麼幾樣.
“我看還是算了,我現在面臨有可能失業的壓力,還得回去調適調適心情.”
“真的,那你不是?”我不換工作的原因,也就她一個人知道.
我如果去到陌生的環境,待的時間長的話就會緊張,會恐怖,甚至會發抖.如果是封閉的陌生空間,會嚴重到歇斯底里,甚至自殘.每次一換工作,首先我注意的是辦公的地方是不是落地窗.工作不到一個禮拜,上司就會很委婉的說: “既然是假文憑,下次就不要找這麼難的工作了.”
真是哭笑不得.大概被人辭的次數多了,抗打擊能力才練就得比一般人強捍太多.但請相信,我只不過是一個有些許瑕疵的正常人.至於為什麼會有這種毛病,找不出原因.不過,也就因為這樣,我成了西晨最寶貴的研究材料.讀書的時候她甚至和我同宿舍的女生都混了個熟.
“沒關係,總是要適應的,這份工作還不是一樣做過來了.”我無所謂.
“這份工作你可是適應了兩個多月呢.我能幫什麼嗎?”
“祈禱\吧, 祈禱\我不會被裁掉.”我們兩相視一笑.
“明天有什麼安排?”
“高中同學聚會.”
“這樣阿,還沒找到他嗎?那個神秘的J?”
“沒,估計已經不是地球生物了.”
“呵呵,希望你明天好運\.”西晨見我情緒有些失落,也不再說下去.
“謝謝.”
“回去吧.”
“恩.”分道后.我直接走路回家.無所謂有多遠,因為是一個人走.
家里一個人都沒有.午飯卻已經準備好.家里的兩個女人找牌友了吧.玩玩也好,省得呆在家里胡思亂想.
隨便吃完后洗碗,并把家里亂七八糟的衣服收收,丟進自動洗衣機.就著洗衣服的水再把地拖干凈.
不是沒想過要搬出去住,可總覺得有些不放心.錢是萬能的嗎?希望它是吧.
極度無聊后,還是決定翻開高中的第一本日記.這里有最詳細的對班上同學的紀錄.有十年了吧.時間真是沉重的數字.
1996年9月20日晴
開學已經快一個月了,我還是一個朋友都沒有.不明白媽媽為什麼對我抱這麼大的希望.哥哥說高中壓力太大,他讀完高三,就不想再讀書了,讀了十多年的書,累了也煩了.
老師把我叫進辦公室,語重心長的勸我努力學習,上課要認真.我裝做很認真的聽著,我只是個普通家庭的普通小孩,像我這樣平凡的人大街上到處都是,也沒見誰真的餓死.
這時一個男生進來交作業,眼睛很大很亮,給人感覺很舒服.頭發有微微自然卷.老師看到他進來,就說,J,你有時間嗎,幫月離補習吧.他看了我一眼后,就點了點頭.然后一句話也沒說,出去了.
我知道,他的成績也只是中上的水平,因為尖子生總要受到很多特別的照顧,要代表學校參加各式各樣的比賽,還要擔任班干部,是老師重點栽培的對象.當然不會有美國時間和一個差生待在一起.更多的是,怕他們被我影響而學壞吧.
走出老師的辦公室,他居然還等在門口. “你下午放學后留下來吧.”說這話時,他的臉微微的紅了.
我本以為他只是隨便答應的,沒想到他認真了.
而我只會傻傻的站在那裡,看他有些瘦的背影,一直走回教室,都忘了點頭回應他.
他真的幫我補習,從課本的第一頁開始,很認真很仔細,他的筆記記得很干凈,字跡雖然有些潦草,可是整體看起來卻很整齊.不像我的涂涂改改,還總找不到地方.
眼睛總忍不注要去注意他的手,因為很漂亮,他的手骨架很纖細很修長.好像藝術家的手,雖然我并沒有見過藝術家的手是什麼樣.呵呵.
合上日記,我開始細細的回憶,那時的自己會是什麼樣? 我曾經遺憾自己丟失了的是多麼保貴的東西.可是現在的我一點也感受不到.那種偷偷喜歡一個人,偷偷注意一個人,偷偷開心的心情.
或許有吧,但也在已經不能繼續言語的時候走散,而那些,他說,只是我的習慣.這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愛情,而是習慣.
對於他的一切,更多的,我只能記住他的聲音.那種溫和的,輕柔的,帶著笑意的聲音.
距離,是因為很多事我絕口不提,他避而不答.就這樣一點一點的磨光本就遙遠的關系.
那聲音最后說: “我知道最終會這樣,我等了很久.”原來,他也不過如此.
愛情,我沒看出它哪裡好了,所以我也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