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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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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你怎么躲这里来啦?兄弟伙们都找你来着，快快，跟我走。”赵元一身制式黑衣显得原本黝黑的脸在夜里更没有什么可见度了，咋咋呼呼的语气配合着满身的酒气熏得三丈开外的人不自然地皱了皱鼻子。
头不曾抬起，脚尖挑起一小截碎木准确砸向陈元左额“怎么称呼的？”
醉酒的大汉还未到酩酊的地步，侧过身险险避开飞来的暗器，这才忆起头之前的嘱咐，忙改口“阿力，阿力还不成吗？”见青年不再理会他只兀自劈着脚边成堆的木柴，思量着又讨好地走近两步，“阿力，兄弟们使唤我来叫你喝酒吃肉！”说罢伸出手掌热乎地拍上青年的肩头。
“闪开闪开，没见老子忙着。”程力一点不客气地踹过去，一边挥舞着手里的斧头麻利地劈开竖在地上的木头桩子，咔嚓，圆木应声断成两半。稍稍扶住那两节木柴，呈十字方向劈开，由二变四，以此类推，一节木头桩子化作整齐匀称的十二片才算做数。厨房的薛婶特别叮嘱过，不同的食材料理需要拿捏的火候不一样，木柴必须劈得细碎点上灶，烧出来的火焰火势才能比较容易掌握，煮出来的饭菜便能尽善尽美，主子们吃得开心，就不会找下人的麻烦，就能少生事端。而他求的，就是这少生事端四字。
抬头望天，明月刚刚挂枝，烟火礼花便纷纷被引燃把前殿夜空照得如同白昼，内务司这次可谓不计成本在七日之内命数百匠人赶制出近千枚的烟花为此次宴会助兴。兴和322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程氏门阀兴兵20万，历时二年零八个月，六万七千将士的鲜血几乎染红了蔚江江水，终于把西蒙蛮族赶出云华大陆。自此，从蔚江中游开始向西直至源头云定山山脉均纳入程氏版图，中原军阀割据局面，程氏隐有牵头之势。这岂不就是百年来最值得庆贺之功。
主殿现在想必是觥筹交错歌舞生辉的热闹景象，酒到酣处，佳肴美馔流水般奉上。佳肴美馔，始于巧妇，巧妇之炊，始于柴薪，程力所在之职，哪有说走就走的道理。估计忙到半夜都未必会有他休息的时候。程力看看摞在墙角半人高的柴堆，估摸着不消一刻钟就会有人来取走，汗水渗到眼睛里也不顾得擦，紧了紧手里的板斧，加快劈柴进度。
赵元见程力对他不管不顾，也不敢直接拉人，嚷嚷地更大声了：“阿力，听到没啊，大家伙就差你一个啦。你不跟我走我怎么和兄弟们交代！”
程力知赵元其人，打仗是一把好手，说道人情世故可不是差那一点半点，见他兀自吵吵个没完没了，那嗓门没准就把附近的仆佣给吸引过来，赶紧的打法他走人。
“别嚷了，你先去，我干完这一手就过来。”
赵元磨磨蹭蹭始终不肯走：“他们让我直接把你人带去。”
停了手里的把式，程力直起腰严肃起来：“不信我是不，那你信不信我明天就把你调到火头营去。”
“别啊，头”赵元露出一脸的哭相，见程力没有改主意的意思，憋了一肚子的气终于撒出来，“天地玄三营都有主将带着给元帅、夫人敬酒接受所有人的道贺，我们黄字营明明功劳最大牺牲最多，但是我们的主将却要在后院劈柴烧饭不能参加庆功宴，您这个样子让兄弟们怎么想？难道偏我们黄字营没有主心骨、领头人吗？”
还要再说下去便被凌厉的巴掌声打断：“赵元，黄字营的主心骨、领头人永远都不是一个人，而是程氏军魂！记住你参军的目的是什么。还认我这个头，马上回去！警告所有人，不准闹事！”
“听到没！“
“是！”赵元拔个标准军姿，一溜烟消失在月色中。
看赵元灰溜溜一个人回到席面，同袍荣三便不客气地奚落：“我就说指望不上这小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气闷地灌了一大口酒：“荣三你这厮不要以为爷没脾气啊，要是换了你去估计抗不下头一句话就腿软了。”
“你扛了几句？蠢材。”荣三不屑冷哼。
其实黄字营诸将跟着程力时间久了，谁不了解他们老大的秉性啊，让赵元一试也只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罢了。只一看这庆功的华美盛宴，众人言笑晏晏把酒享受胜利的喜悦时，那个流血最多、受伤最重、功劳最大的人却连哪怕最小的位置都分不到，顿时个个气苦，不满的情绪压制着只能发泄到桌上的酒坛和无用的斗嘴里。
这厢赵元荣三一边喝酒一边对骂，突然被身边的李静生止住：“哎我说，别吵了，你们瞧那个是不是老大？”
“老大现在还在后院劈柴呢，你眼花了不是？”
顺着李静生的手指处，下人们正络绎地把一坛坛好酒搬进大殿。想当然，一群刚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快三年没开过荤的大老爷们，一朝凯旋，最有诱惑力的便是酒和美人两样。美人么，有媳妇的找媳妇，没媳妇的那百媚多姿的窑姐也有的是，至于酒，家主早已放下话来：喝到尽兴！
这已经是今晚第三拨运酒的了，程力柴批到一半，被拉来帮手送酒。此刻，他就插在一堆下人中，左右手各抱一坛，肃穆低头往里走，看到哪个桌子空了，就放一坛在上面。一身低调的黑衣挡不住清瘦但修长挺拔的身姿，故而甫进门就被眼尖的张静生给注意了。
“老——”赵元确认来人张口便喊，头上挨了一记，
“傻了么，你这嗓子叫给谁听？”
赵元这才发觉自己的莽撞，也不好意思回嘴，一双招子紧紧盯住那个总是让人操不完心的黑影。
能进这主殿参加庆功宴的，武将居多，且皆是程门屡有战功、副将职衔以上的军官，对待一个小厮有什么好客气的。这不，天字营一副将酒到至兴处，吆喝着程力倒酒，程力不急不缓，听吩咐，还附赠把那一圈人桌上的海碗通通蓄满。
那副将喝红了眼，看着倒酒的小厮很是乖觉懂事，心情大好，大掌猛力朝程力后背拍了两拍，眯着眼：“小伙子，我看你不错，改明儿来我天字营报道，我许你当我的勤务兵！好男儿乘年轻建功立业，当个下人有什么出息！”
程力微笑，收走桌上几个空了的酒坛往回走。
“这是不是黄字营的程将军吗？”有神智尚清的说了一句。
“喝高了吧老兄，将军怎么会来倒酒？”旁边的疑问。
“你还别说，我今晚倒真没看到程力的影子，感情是将军成下人了。”
“传言这个程将军的身世不是特别干净，好像是府里□□出来的野种，夫人心善才留下一条命。”
“那他怎么当上黄字营主将的？”
“天知道，或许和他的身份一样，不明不白，不清不楚。”
......
私语声很快变为明着讨论，波及范围也从小小的一片蔓延到整个大殿，导致殿中舞姬的凌云步也慢了半拍。
程力却是宠辱不惊，仿若讨论的主角不是他一样，自顾自托着收集的空酒坛往门外走。
“程将军好大的官威，锦华殿里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吗？”说话的人单手抚着额头上缠绕着的白色纱布，虽说已经经过了细致处理，尚有猩红渗出来，配合着来人眯起的丹凤，竟透出几丝狰狞。
你想置身事外偏偏有人看不顺眼，无奈地抿一下嘴唇，感受到周围投射过来的好奇、疑问、鄙薄、讥诮、看好戏种种情感各异的目光，唯最凌厉的一道令他全身一颤。
都被指名道姓了哪由得他装傻充愣。走到主座前，单膝跪下行了军礼：“末将黄字营主将程力拜见家主、夫人。”
“回了程门，你居然还敢称末将？真以为上了几天战场就可以趾高气昂目中无主忘记自己真正的身份了？”
“瑞儿！”主母赵氏出言阻止。
“母亲，儿子哪里说错了，他程力就是程门养的一条狗，还是一条养不熟的狗！要不是他，儿子会中埋伏会受伤，会顶着一张破了相的脸回来见您吗！”
“瑞儿不许无礼，难道娘平时就是这么教你说话做人的吗？”赵氏当年产下程瑞时伤了元气，身子一直没有调养过来，能在宴上支撑那么久耗费了不少心神，此刻又听到小儿子和自己顶嘴，一时气竭，手绢掩住嘴巴狠狠咳了几声。
“程瑞，扶你母亲去休息。”不怒自威的命令传出，程瑞缩了缩脖子，又见娘亲实在难受，道声告退乖乖扶着赵氏往寝殿去了。
场面安静下来。
“过来。”
程力忧心赵氏的身体竟是没有听清楚，直到第二遍才回过神来。
主座设于九级台阶之上，迈开步伐拾级而上，在距主座几步之遥的大理石地面重新单膝跪地。
“你是什么？”头顶平缓的语调像一张巨网铺陈开来，直罩心脏。
形容一个人能用什么这样的字眼吗？身侧的拳头紧了又松，继而字字铿锵：“末将黄字营主将，程力。”
“你是什么？”
“末将黄字营主将，程力。”
杯中酒毫不客气地招呼上年轻的坚毅的脸庞，眼睛里涩涩的被酒精灼痛，程力不敢用手去擦只能用力闭起眼眶缓解不适，待重新睁开时，目光和他的脸部轮廓一样只剩下坚毅。
“属下容禀，”程力用那双坚毅的眼白处密布红血丝的眼睛望了主座的上位者，转瞬又低头俯身前额贴地行了一个叩拜大礼，“程门凯旋，在锦华殿设宴庆功犒赏三军，程力出现在庆功宴上，当着在座同仁当着黄字营所有将士兄弟的面，代表的就一定是程门精锐之师黄字营的主官。”
这次杯里的酒入了家主的肚子：“既是主官......那便领军法吧。扰乱庆功宴，八十军棍，程将军，你可有怨言？”
面对赤裸裸的迁怒和滥加责罚，程力回得没有一丝拖沓：“末将立刻前去领责。”
“不必如此迫切，恐怕刑罚营今儿也没人有功夫招呼你了，先入座吧。”
待到程力坐定，家主程邺举杯起身：“在座具是我程门精锐，为程门踏疆拓土死而后已，趁此佳宴，某在此敬上三杯。”
“一敬黄天厚土，让我们生于斯长于斯汇聚于斯；二敬为我程氏功业沙场捐躯的好儿郎，他们的功绩会载入程氏军魂世代绵延；三敬所有平安归来的勇士们，程门兴衰，系予诸将，程邺将与诸位共勘程氏霸业.......”
程邺的演讲将宴会推入又一个高潮，可似乎有那么一群人不在此高潮之列。
程力被围在黄字营一干主力中间，试图缓解一下有些尴尬的气氛。他瞄准平时性子最直的赵元下手：“元子，我为在后院动手的事情道歉。”
见赵元毫无反应把他当空气地自顾自喝闷酒的行为，继续放低姿态，“元子最近脾气收敛了许多，这点值得鼓励。”说罢还拿了酒坛帮赵元斟了一海碗。
奈何不给面子的人又多出来一位，“脾气收敛？阿力你是指刚刚......”荣三做了一个泼的手势，随即不急不缓道，“那呆子居然没有站出来动粗，你当时是不是很庆幸啊？不好意思这个你要感谢我，因为我当机立断地点了他的穴。”
看到程瑞当庭羞辱，荣三几个就有暴走的趋势，但除了赵元，大家都是有脑子的人，把浑水搅得更浑只会使事态变得更加一发不可收拾，最倒霉的一定是成立。他们一边克制自己濒临爆发边缘的情绪，一边还要遏制赵元那只冲动的感情用事的猪，早就一肚子的晦气一肚子的火，如今始作俑者出现，冷嘲热讽只是最轻的报复手段。
程力莞尔：“荣三兄弟您辛苦了，来，阿力敬您一杯。”
夺过凑到嘴边的碗，荣三冷哼：“你能喝酒吗？要讨好我那就好好珍惜自己的身子，让我们少操点心是真。”
“您荣三爷的嘱咐阿力哪有不听的道理？”程力咧开嘴，转头招呼沉默的赵静生，“静生，帮我劝着他俩，他们难道真要和我一刀两断了？”
“你看静生这次还理你。”荣三撇嘴。赵元闷葫芦也不当了，一个劲的点头声援荣三。
......
“兄弟们嫌弃阿力，那我继续回后院劈柴吧。”
“你敢！”三个人异口同声叫道。
一股暖流冲到心窝子里，有友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