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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二章 ...

  •   第二天一大早,沈良昀就背着一个大大的双肩包从楼里走出来,满脸期待地站在黑色的牧马人前,结果陆励成看了一眼她的包,说,“东西我都带好了,两人份的。”
      “嗳?可是我花了好多时间才准备了这些……”沈良昀坐进副驾驶,一边翻着包一边念叨,“矿泉水,巧克力,冷切肠,压缩饼干,还有手电筒……我还煮了几个鸡蛋。”
      陆励成耐心听她说完,“不是让你休息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沈良昀吸了吸鼻子,声音还是带着感冒腔,“没事了,我们快走吧,从这到泰山要半天呢。”
      陆励成本来打算下午来接沈良昀,晚上爬山,直接看日出,但沈良昀说晚上看不到风景,气温低,黑乎乎的也没什么乐趣,所以两个人就决定还是早去。
      路上沈良昀还是不死心,“我带的东西真的一点用处都没有吗?这些东西你都带了吗?”
      陆励成朝后座上的登山包侧了侧头,“不信你看看。”
      沈良昀把自己的包扔到后面,费了很大劲把登山包拿过来,拉开拉链一一检查,发现陆励成带的东西比自己只多不少,“……你还带了药?”“以防万一。”
      沈良昀见自己带的东西陆励成确实都准备了,没办法,只好说,“那到时候我帮你背一半好了。”
      高速公路上的景致千篇一律,沈良昀闲着没事,翻找车上为数不多的几张CD,“啊,你有这一版的《You are my sunshine》!”沈良昀惊喜的抽出一张封面是三个孩子站在一条小路上的碟片,放进播放器里,“这歌的众多翻唱版本里,我最喜欢Elizabeth Mitchell这首,不是太低回也不是太欢快,只是温暖,很合歌词的气质。”
      前奏缓缓流出,陆励成看着前方轻轻说,“嗯,我也这么觉得。”
      公路开阔而无际无边,吉他伴奏下温柔的女声在耳边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you are my sunshine/ my only sunshine/you make me happy when skies are grey/you never know dear/ how much I love you/ please don’t take my sunshine away……”
      沈良昀觉得有些困倦,冬天的太阳斜斜晒进车窗,闭上眼只感觉眼前一片暖红。陆励成看沈良昀像是睡着了,就把车里的暖风开大了一些,呼呼的烘烤着车里的人,烤得心里都痒痒的。
      音乐也被调低了声音,却没有关上,陆励成也没再换碟。
      开了六个小时左右,终于到了泰山脚下。沈良昀像之前说的那样,把自己的包掏空,从陆励成黑色的登山包里拿出小半东西,都塞进自己包里。陆励成并不阻拦,帮着她背好了包。两个人找了个快餐店随便吃了点东西,下午两点左右从红门进山,开始向上爬。
      沈良昀是第一次来泰山,而陆励成喜欢运动和旅行,对泰山还是比较熟悉的,但他还是陪着沈良昀一路走走停停,碰到一块刻字的石头就要停下来看一看,路上的庙宇也统统不放过,虽然并没有什么信仰,但还是要走进去看看别人挂的锁或是系在书上的祈福丝带。这是沈良昀的坏习惯,总爱窥探别人的愿望,虽然看来看去都是些希望学业有成姻缘美满的许愿。
      他们来的时间正是淡季,下午爬山的人也不多,同行的人中有一个背着单反的女孩,一路上或快或慢的,总会和陆励成他们碰上。
      沈良昀见这个女孩并不专心爬山,而是一路注意着阶梯两旁常青的树,仰头看它们身上所挂牌子的标号。沈良昀觉得奇怪,却也没好意思询问。直到第三次碰到这个清瘦的女孩,满眼欢欣地站在一棵树下。女孩冲沈良昀招招手,跑过来说,“不好意思,可以帮我拍张照吗?”沈良昀点头,“当然可以。”
      女孩又跑回那颗树下,端端正正站好,沈良昀抬头看了看这棵树的牌子,C0879。
      照好之后把相机还给女孩,女孩笑容如春风,“谢谢你,我也帮你们拍一张吧……去前面那个有名的‘风月无边’吧?”沈良昀偷偷瞧了瞧陆励成,意外的发现他没有太抗拒的表情,于是三个人一同到了一块岩壁下,所谓的“风月无边”,其实就是岩壁上所刻的“虫二”两个字,古代文人一时兴起的文字游戏,后来成了神秘有趣的景观。
      女孩举起相机,调好焦距光圈,咔擦一声,定格下了这天的阳光,定格下穿着米黄色羽绒服扎着马尾露出清秀眉目的沈良昀,还有站在她身边穿着蓝色登山服表情冷清的陆励成。后来,沈良昀看到这张合影的时候,总觉得,陆励成眼底是有笑意的,只是隐藏的很深罢了。这样的自我安慰,陪她度过一个又一个无眠的夜晚,一个又一个指尖摩挲着照片眼泪就掉下来的夜晚。
      女孩看着自己的作品,很是满意,对着还站在岩壁下的两个人说,“你们很般配。”
      沈良昀只微笑了一下,陆励成也没出声,大概是觉得没必要对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解释太多。
      女孩继续说,“如果方便的话留个邮箱吧,我回去把照片发给你们。”沈良昀写下自己的邮箱,留了个“沈”字。女孩把纸条收好,“好啦,我就不往上爬了,祝你们玩得愉快。噢,对了,我叫方洛。”陆励成和沈良昀目送着这个有些奇怪的女孩蹦蹦跳跳下了台阶,也没怎么多想,就继续向着山顶进发。
      到中天门之前有长长的一段梯道,越往上台阶越长间歇越少,路边也没有了石刻之类的景观,只有零落的石牌,写着“经石峪”、“壶天阁”、“回马岭”,提醒着游人绵延的石阶并非没有尽头。
      走到壶天阁,沈良昀已经明显跟不上陆励成的速度。陆励成放慢脚步将就她,却发现她并非由于体力不支,看着她红的不正常的脸和虽然克制但还是能看出来发抖的身子,陆励成顾不了太多,伸手去试她的额头,“你发烧了。”
      沈良昀在家里的时候就感冒了,赶回北京的头天晚上又喝了很多酒,睡了大半天起来以为没什么事,不知道是因为车里车外温差太大,还是泰山的风太凌厉,总之,只觉得头重脚轻,应该是发低烧了。
      沈良昀勉强笑笑,“对不起陆总,我又拖你后腿了。不过你带的药可以派上用场了……我们不能停在这,继续爬吧,我可以的。”
      陆励成有些担心的看着她,“你坚持一会,还有一小段路我们就到中天门了,到了中天门,我们坐索道去南天门,那里的住宿条件比较好。”
      沈良昀无力的摇头,“我不坐索道……来泰山当然是要爬上去了,我还要见见传说中最险恶的十八盘呢。”
      陆励成无奈的瞪她,“十八盘也只是石梯而已,你现在的状态,爬不到一半就要哭的。”
      “我就是累死也不会哭的……”沈良昀难得面对陆励成还这么坚持,“我一定要一步步爬上去,不然来泰山有什么意义?……人家问,你爬泰山感觉怎么样啊,你说,一点都不累因为我坐索道上去的,那还不被嘲笑死,你说是不是……”
      陆励成看着一个人絮絮叨叨的沈良昀,也不多说,直接握住了沈良昀的手,拉着她往上走。
      沈良昀像个小尾巴一样呆呆的跟在陆励成后面,觉得,自己真是太失败了。
      太失败了。
      不仅因为陆励成一个动作就打消了她所有的反抗念头,还因为,现在心里升腾着的喜悦感已经超越了事情本身带给她的挫败感。这种割地赔款的沦丧感,让她简直想要咬舌自尽。
      可此时此刻陆励成的温厚手掌正把些些凉意传到她的手心,怎么舍得咬舌自尽。
      ——何止失败,简直可耻。
      可耻的沈良昀一路无意识的被牵到了中天门。当陆励成带着她往索道售票处走的时候,她终于清醒过来,站定脚步,“我不坐索道。”陆励成放开手,“坐不坐?”可耻的沈良昀心里可耻的有点失落,“不!坐!”陆励成抱着手臂慢悠悠地说,“不坐扣工资。”
      然后沈良昀就和陆励成面对面的坐在了缆车里。
      然后陆励成忍受了七分钟的大呼小叫——呼叫来自丝毫没见过世面的沈良昀。“啊,陆励成,你看,那里有条河!”“啊,那些山,我们越过了那些山!”“啊,陆励成,你快看前面前面,我们像在飞一样!”“前面有棵树……我们掠过了它诶……”
      陆励成难得没嘲笑她,只是看着发低烧还能有如此活力来大惊小怪的沈良昀说,“所以,不要太执着于一件事情,你总是想着爬不了十八盘就是遗憾,可是坐索道一样有独一无二的风景。”
      花了短短几分钟就从中天门到了南天门,时间还早,正好赶上日落。站在南天门的护栏边,沈良昀裹得严严实实,看着和自己视线齐平的太阳缓缓堕入云雾里,长尾巴的鸟的剪影划过,落霞孤鹜,似是梦境。陆励成从逆光处走来,拿着办好的房卡来叫她一同回旅店。
      标准的二人间,两张床,一扇窗。陆励成让沈良昀躺好,给她烧了水,让她吃完药好好睡一觉。沈良昀迷迷糊糊被陆励成叫醒的时候,是凌晨五点。两个人收拾了一下东西,出门就看到准备登顶看日出的人群,跟着人群流动的方向往日观峰移动。
      沈良昀只无意抬了下头,却被震慑了。
      满天繁星。
      之前以为这四个字只会出现在虚无缥缈夸大其词的小说电影里,然而头顶的这篇漆黑的天空上,却真的洒满了闪烁的光点。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陆励成从身后轻轻拍了下沈良昀仰起的脑袋,“好好看路。”沈良昀索性拽住陆励成的袖子就往北边指,“北斗七星!我第一次亲眼见到北斗七星!真的好亮啊。”陆励成从小在农村长大,这样的星空他小时候也见过,也曾这样激动,所以也其实也理解沈良昀的惊喜。有陆励成在后面帮她看路,沈良昀更加肆无忌惮地一路看着天空,不肯移开视线。
      穿过了天街再往上爬,爬到一半,两个人依靠在石壁上休息。回望天街,后面陆陆续续的人群中手电筒发出的光淌成一条流动的河。沈良昀轻声对陆励成说,“看,银汉迢迢暗渡。”
      陆励成晃了晃她手里的手电筒,“现在银河在你手里。”
      沈良昀把手电竖起来,微弱的光束仿佛真的和天上的星星的光芒连接在一起。
      她的眼睛却一直看着他。陆励成注意到她的眼光,问,“看我做什么?”沈良昀摇摇头,只说,“休息够了,我们继续走吧。”
      这次沈良昀没有再留恋星星,因为她知道,她的星星就站在她身边。
      就在她身边,却比天上的星辰更远。
      跟着人群一路爬到日观峰,还没到观日广场,陆励成走到一片荒凉的石崖上,沈良昀默默跟过去。人们都在另一边抢着看日出的最佳地点,这边只有深蓝色的天空和缭绕的山雾。陆励成目光所及之处,是离自己千米的脚下,那一片繁华的车流和城市灯光。现在他把它们踩在脚下,把贪婪的欲望和无底的诱惑踩在脚下。可他是它们的奴隶。他属于欲望,属于贪婪,永远无法置身事外。繁华早晚是虚妄。每个人都在虚妄里沾沾自喜。
      沈良昀看着陆励成的背影,忽然觉得他太孤单。
      可是她无能无力。
      且不说她给不了他想要的爱情,就算能给,这世界上,爱情能拯救得了孤单吗?
      爱是死路一条。人们总爱拿毁灭当救赎。
      陆励成转过身来的时候,眸子里的凉意还没有完全消散,沈良昀装作没看到,笑着去拉他,“我们快去广场啦,去晚了好位置都被抢光了。”
      到了广场果然已经人头攒动,沈良昀绝望地看着陆励成,陆励成却不在意,领着沈良昀挤到一条窄窄的小路,照顾着沈良昀爬上去,两个人并肩站在一块小小的岩石上,和所有人一样,在瑟瑟寒风中等着日出的到来。
      黑夜还霸占着天空,地平线只有窄窄一条亮光和几缕薄薄的轻云。沈良昀跺着脚问陆励成,“我们能看到日出吗?”陆励成又帮她把围巾系了系紧,“只要是晴天一定会看到的。”
      橙色光晕的范围越来越大,人群也渐渐骚动起来。
      沈良昀低眼看了看,对陆励成说,“下面……下面是不是变样了?”
      陆励成闻言看去,“嗯,是云海。”
      厚厚的云层铺展在天地之间,遮掩了重重山峦,然而却还有一些高峰冲破了弥漫的云雾,暗色的峰顶矗立在仿若大海的无际云层之上,像是翻滚着亟欲拍岸的浪涛。天的那一边却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身后一对情侣依偎着,女孩开玩笑说,“太阳迟到了啊。”男孩把女孩搂在怀里,笑着说,“嗯,可是她一定会来的。”男孩话音刚落,就听人群中有谁喊了一声,“出来了!出来了!”随即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啊”了一下。
      后来沈良昀跟别人描述自己看到的日出,说,太阳就像一个有些溏心的蛋黄一样冒了出来。
      他们看到的日出并不壮美,并不是既出东方光芒万丈浮云解散,也不是红似盛火灿如宝石,他们看到的那个太阳,就像一个荷包蛋里软软的蛋黄。不急不缓的上升,垂在浅蓝色的天幕。
      人们冲着太阳一阵乱拍之后就开始收拾着东西准备下山。
      陆励成和沈良昀依然站在那里,谁都没有动。
      沈良昀问陆励成,“你现在在想什么?”
      陆励成看着渐渐散去的云海说,“Everything the light touches is our kingdom。”
      沈良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伸出食指,像施魔法一样在陆励成眼前转了几转,说,“陆励成,Hakuna Matata!”
      这是《狮子王》里辛巴遇到彭彭和丁满之后,彭彭和丁满教给辛巴的一首歌。在沈良昀心里,那就是一个咒语。愿你无忧无虑,忘记一切烦恼。
      可最终辛巴还是选择了回去。他要那片土地,那片日光所照耀之处皆是我们的城池的国。
      有首诗说,凡爱过的,永不遗忘,凡受过伤的,永远有创伤。
      而真正的勇敢的心,也绝不会用忘记来逃避一切伤痕。忘不了的,永远忘不了。正视所有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不被过去拉扯,不被现在束缚,不被未来恐吓,才是真正的勇者。
      沈良昀不是一个勇敢的人。但她忽然想试一试。
      “陆励成,我喜欢的不是陈昊。”
      陆励成将头转向她,人声嘈杂,沈良昀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到陆励成耳朵里——
      “是你。”
      四目相对,沈良昀这次没有丝毫躲闪地望进陆励成的眼睛,有些晕眩。
      陆励成双唇微启,正要说话,沈良昀忽然打了个“停”的手势,小声说,“如果我现在说刚才那是被附体了还来得及吗?”
      晨曦流转。陆励成眸色深沉,看着一脸窘相的沈良昀,“恐怕,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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