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it in Silence》玄天舞

1、第 1 章

　　Wait In Silence

　　“寂静森林”是一间酒吧的名字。这是间很普通的小酒吧，外观上看来没有任何的特别之处。尽管如此，林子涵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对于只有初中学历的他来说，能找到一份收入稳定的调酒师工作，已经是件相当幸运的事了。况且，他本就是一个喜欢平静生活的人。不会去争名夺利，更加不会对平凡的生活产生不满。
　　从外表上来说，林子涵绝对是那种令人过目难忘的美男子。高挑的身材，沉稳的气质，再加上精致的五官……任谁都会对这个不善言谈的小伙子平添几分好感。也正是因为这个优势，老板才肯聘用这个毫无经验可言的新手。林子涵深知这一点，所以更为用心的学习调酒技术。功夫不负苦心人，经过几个月的磨练，他已经成为“寂静森林”的金字招牌了。无论是老板还是客人，都对他称赞有加。
　　因为他的缘故，原本客人稀少的小酒吧，现在也渐渐的热闹了起来。低沉倦怠的Blues中混进了一股难得的清新香气，那是慕名而来的少女们特有的香气。面对眼前这些活泼而又美丽的客人，林子涵却觉得有些难以应对。
　　“子涵这名字真好听！……那，你一定有女朋友了吧！”
　　“已经分手了。”
　　“咦？！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你花心？”
　　“……她说我太没出息，不思进取。”
　　“啊，真过分！！！是她太没眼光，你不要在意了。”
　　“已经过去很久了，不说的话，我也许都忘了。”
　　“这么说，你现在是单身咯？那，我也有机会吧？”
　　“啊？……”
　　的确是很可爱的女孩子，不过，现在的他没有那种感觉。或者说他一直在排斥那种感觉，因为他害怕再一次被伤害。原本就满是创伤的心，恐怕再也经不起任何的打击了。
　　“……这样的我，的确是很没出息。”
　　也许，这就是所有人类的悲哀吧。穷尽一生，向着幻想中的“第一”、“最好”拼死努力。这就是世人所标榜的上进、有志气的楷模。其实，“第一”只有一个，“最好”也没有替补，那么，剩下的大多数人呢？那些依然在无望中努力的平凡的大多数人呢？
　　蔑视他们的不是别人，而是他们自己。
　　林子涵也对自己发出了叹息，但那不是蔑视，而是无奈的自我解嘲。他知道自己很平凡，而且，他也安于平凡。
　　但是，今天却发生了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扰乱了他原本平静的心。
　　“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呐……”枕着双手躺在床上的林子涵，像在脑子里放电影一般，回想着今天白天在酒吧里发生的事，发出了连声的慨叹。
　　这天下午，“寂静森林”和往常一样，到了客人较少的时段。林子涵便开始了对调酒技术的研究，埋首做着自己的事。突然间，门外进来了一个年轻人，仿佛正被极大的不幸笼罩着一般，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了吧台前。
　　“给我一杯酒，要最烈性的。”
　　声音很低，且略带沙哑，但依然掩盖不了那十分清澈的音质。
　　林子涵微微一愣，随即倒了一杯XO给他。
　　“请用。”
　　“……”那名男子没有说什么，颤抖着手将酒接过，一饮而尽。这时候，林子涵才看清了他的相貌。洋溢着青春气息的脸庞，竟意外的清秀端正。形状姣好的眉毛下面，一双眼睛因痛苦而紧紧闭着。浓密的睫毛在他那象牙般白皙的脸庞上落下了淡淡的阴影。微启的玫瑰色唇瓣间，轻轻地流露出无奈的哀叹……
　　一时间，林子涵竟忘记了手上的工作，看得入迷了。
　　“现在……你一定觉得我很蠢吧……我也这么觉得呢……一直以来所追求的都没有了……命运……哼哼……啊哈哈哈……”
　　这可怜的年轻人发出了一阵苦笑后，便俯在吧台上，无声地低泣起来……
　　林子涵不能肯定刚才他是不是在和自己说话，但看着他那痛苦的样子，心里竟莫名地抽痛了起来。
　　也许是失恋吧……林子涵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这也是能引起眼前这位年轻的公子哥如此行为的最好理由了。
　　啊，但是也不能放任客人在吧台前哭泣而不去理会吧？会影响生意的……
　　就带着这样的理由，林子涵第一次开始了他拙劣的安慰工作。
　　“那个……我无意打扰您的发泄，但是，还请您能冷静下来。”
　　“我给你添麻烦了吗……”说话的时候，年轻人依然把头埋在臂弯中，没有去看林子涵那尴尬的表情。
　　“啊？！不不不，我只是，只是……嗯，记得有一位很了不起的人说过这样一句话：‘当你想得到一样物品时，必会付出同等的代价。’那同理，你失去一样物品时，很快也会得到和它等价的东西，不是吗？所以说，不必难过了……咦，我在说什么呀？！……”
　　想不到自己竟能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来，林子涵当真是吃惊不小。但是看到对方毫无反应，他也只有泄气的份了。
　　沉默了许久，这个年轻人才止住哽咽，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双依然湿润的大眼中含着惊奇与感激，笔直地望着又一次看呆了的林子涵，他原本苍白的脸颊上微微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你一定会被女朋友甩掉的。”
　　“……被你说中了，事实上的确如此。”
　　“那真是不好意思！还有……非常感谢你的名言，林子涵先生。”
　　“很了不起的人”的冒充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卡，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还没……”
　　“我叫司徒云枫。……很高兴能遇见你，再见。”
　　心情似乎好了很多的司徒云枫再一次向林子涵表达了自己的谢意，然后离开了酒吧。
　　“司徒云枫……好复杂的名字，不晓得能不能记到明天。”
　　第二天清早，这个复杂名字的主人就已经等在未开门的酒吧前，向一脸惊奇的开门人连声埋怨。
　　“啊……你也来得太晚了吧！害我冻了这么长时间！”
　　看着停在门口的那辆崭新的敞篷红色跑车，林子涵不由得认识到富人和穷人之间甚至连烦恼的根源都不同。如果他开的是普通的轿车，或者他根本就没有轿车而要骑自行车或是步行来这里，那他就不会像这样抱怨了。
　　“真是抱歉。不过……对面的快餐店应该早已经开门了，你可以去那里等啊……”
　　“我以为你快来了，就一直等到了现在。啊，都等了半个多小时了！”
　　“……这里的酒这么好喝吗？”
　　“……小心被老板听到，炒你鱿鱼！”
　　“是，是。”
　　两人俨然成了一对好朋友，说笑着走进了空无一人的“寂静森林”。其实，把两人见面的全部时间加起来，也不过3个小时而已，或者说，这就是“一见如故”的最好例证吧！
　　“那……调酒师这样的工作会不会有点无聊？”
　　“不会啊！在这里能见到各式各样的人，还会有机会了解他们，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怎么会无聊呢？”
　　“你还真是‘淡泊无为’呐！”
　　“这是夸我吗？”
　　“不是吗？唔，我的汉语表达可能不是很好，毕竟在国外是不学语文的。”
　　“你都是在国外念书的呀！学经济吗？现在很多的有钱人都会将子女送到国外学经济，以便将来继承自己的事业。”
　　“你倒是和我老爸想的一样。不过，我却是偷偷地学了影视表演呢！”司徒云枫笑着喝下了半杯XO，叹了口气：“好酒！”
　　“为了自己的理想吗？真令人佩服！”
　　“好了，别说我了，也说说你自己啊！”
　　“我？”
　　“嗯！你的调酒技术很好，有没有想过去参加国际大赛试试身手啊？或者是去大酒店工作看看？”
　　“没想过。”
　　“咳……真是……有野心的男人固然可怕，但是没有野心的男人更可怕呐！”
　　“啊？！”
　　“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什么也没想啊！”林子涵疑惑不解地挠了挠头。
　　“真是的……”司徒云枫似乎有些不满地瞥了一眼门口，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忽然轻声笑了起来。
　　林子涵也好奇地向门外望去，却只看到了几名少女的背影。
　　现在他似乎有些后悔昨天的举动了。
　　“你恢复地很快嘛！”
　　“啊，大家都这么说。不过，这都是托你的福！”回过神来的司徒云枫微笑着说。
　　啊，算了，能看到他的笑脸也确实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
　　“虽然很想再喝一杯……不过我还有事，必须得走了。明天见！”司徒云枫放下了酒钱，愉快的转身离去。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还有，很高兴能和你做朋友！”
　　“啊？啊……我也是。”
　　虽然不承认，但和司徒云枫这二十分钟的再会，令林子涵一整天都心情愉悦。莫名的，他的心中对明天充满了期待。
　　第二天，林子涵起了个大早，比平常提前半小时到达了“寂静森林”，令他意外的是，司徒云枫已经在门口不安分地做起早操了。
　　“啊，子涵，早！”
　　“我说……你该不会是昨天晚上到这的吧？”
　　“反正也睡不着。”
　　“不会吧？！你……？！”
　　“开玩笑的啦！你这人真是没有幽默感！”
　　“差一点儿我就要打110了……算了，我起的再早也早不过你，与其让你在外面冻着，不如把备份的钥匙给你，你来早的话就先开门进来吧。”
　　“你老板会同意吗？”
　　“他就是因为不愿意起早才让我来开门的……再说，你也根本遇不到他啊！”
　　“也对。”
　　就这样，两个人又开心地聊了许多琐事。友谊加深的同时，彼此之间的了解也加深了。
　　“这么说，你是因为家庭的缘故而辍学的了？”
　　“嗯……父母离异后，我实在没心情在家里住了，于是就离开了家。为了谋生，我四处求职，吃了很多苦……现在想起来，什么亲情啦，爱情啦，真的都好脆弱，会变质，而且还不堪一击……”
　　“可你还是这么乐观……”
　　“看开了嘛！不去爱别人，也不会被别人爱，就这样平静的生活下去，也很好……”林子涵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沉默的低着头。
　　坐在对面的司徒云枫欲言又止，温柔地拍了拍好友的肩膀。
　　“啊，不行了，不行了……再喝下去就要醉了，酒保喝醉了的话可不太好看啊！”
　　“是啊。差不多我也该走了……过去的事，多想无益。”
　　“嗯，谢谢你……听我说这么多无聊的事……”
　　“要感谢的话，就拿出点实际行动来。今天的酒你请吧！”
　　“原来这才是你的目的啊……”
　　“呵呵，不笨嘛！那，明天见！”
　　将司徒云枫送出门后，林子涵站在门口处的穿衣镜前，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第一次说出自己心中的隐痛，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朋友……啊……
　　第二天一早，正如他所料，司徒云枫早已经在酒吧中独自喝起XO来了。不过细心如他，发现此刻司徒云枫的脸上竟隐约地笼着一层阴霾。
　　“发生了什么事吗？”林子涵担心地望着好友。
　　“没有，只是觉得有些……算了，我没事。”
　　“有什么事的话就告诉我，因为我们是朋友。”
　　“……要是能早一些遇见你，就好了……”
　　“现在也不晚啊！”
　　“……”司徒云枫笑了笑，重又打起精神，和林子涵聊起了别的话题来。
　　渐渐的，酒吧里的客人越来越多，可司徒云枫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离开。
　　“怎么，今天不走了吗？”
　　“你要赶我走？”
　　“怎么可能！”
　　“我今天没事做，所以想多待一会。你不用招呼我了，去应付那些美眉吧！把握机会呦！”
　　司徒云枫重新倒了一杯酒，并将注意力转向了门外。
　　今天来酒吧的少女们仿佛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偷瞄着司徒云枫俊美的侧脸窃窃私语。养眼的美男又多了一个，对她们来说这可是不小的惊喜。
　　可惜，今天“新大陆”似乎没有那种好心情，对试图接近他的少女们态度十分冷淡，只是聚精会神地望着门外。
　　他在等谁吗？似乎是相当重要的人呐……会不会是他的女朋友？看他的这种重视程度，应该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美人吧……
　　满脑子都是这种无聊猜测的林子涵，也时不时地望向门外，希望能一睹这位佳人的美貌。结果，直到酒吧打烊，他也未能如愿。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这样。司徒云枫一直没有放弃，耐心地等待着，倒是将这些看在眼里的林子涵急了起来。
　　“喂，云枫。”
　　“什么事？”
　　“这几天……你都在等一个人吧？”
　　“啊？”
　　“啊什么啊呀！既然放不下那个人，就去坦白嘛！不要老是在这里傻等！”
　　被说愣了的司徒云枫直直地看着林子涵，过了好一会，才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夸张地大笑了起来，使他那略显苍白的脸颊染上了一片淡淡的红晕。
　　“……你发现了？不过事情可没那么简单呐！这些天来，我发觉自己是越来越喜欢那个人了，喜欢到难以形容的程度，根本无法放弃。可是……”司徒云枫苦笑着皱紧了眉头。
　　“可是什么！喜欢的话就去说出来啊！这种事你应该比我有经验吧？”
　　“我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耶！再说……万一失败的话，那个人一定会非常的讨厌我，到时候连朋友都做不成。我不想那样……”
　　“不会的。看得出来，你是真心的喜欢她，那么她就没有理由会讨厌这么真诚的你呀！”
　　“你真得这么想？”
　　“当然！”
　　“托你的福，我有了一些勇气。但今天是不行了，我得准备一下。明天，明天我会试着说出来！”
　　“那么，祝你好运！”
　　看着司徒云枫努力鼓劲的样子，林子涵觉得高兴的同时，也觉得有一些失落。
　　或许是羡慕，也或许是妒嫉，但是羡慕或妒嫉的对象，他却说不清。人心就是这么的复杂，很多时候，人都不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即使明白，也往往不愿意去承认。
　　明天，他也许不会来了吧……
　　结果真的和他想的一样，司徒云枫一整天都没有出现。他也只好想象着那个略显羞涩的大男孩在女友面前表白时的糗样，来排遣渐渐向他袭来的寂寞……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司徒云枫都没有出现。这让酒吧里的女孩们都失望不已。但是，最失望的莫过于林子涵了。
　　“搞什么……不会连招呼都不打就去度蜜月了吧？！”
　　就在他不满地自言自语时，一位穿着高雅的女士进了酒吧，径直向他走来。
　　“请问您是不是林子涵先生？”
　　“我是。您是……？”林子涵惊奇的打量着这位举止优雅的女士，发现她眉眼间和司徒云枫十分相似，不过却多了一分成熟的女性魅力。
　　“我叫司徒云岚，是云枫的姐姐。云枫他……有一些话要我代为转告。”
　　看着她忧伤的眼神和欲言又止的神情，林子涵心中涌上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全身的神经也都绷得紧紧的……
　　“云枫说……他以后恐怕……不会再来这里了……他希望你能多保重……”
　　猛然间，林子涵手中的调酒瓶跌落在地上，琥珀色的XO飞溅在空气中，就如同某样物品的碎片般，熠熠发亮。
　　“云枫他……出了什么事吗？”
　　“……”司徒云岚那双美丽的眼眸蒙上了一层水雾，秀丽的红唇也在微微的颤抖着，“云枫……一直在瞒你……其实，他……患了白血病，而且情况很不乐观……”
　　“什么？！”
　　“他得知病情那天，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就来到这里想借酒浇愁……然而，他随后每天都会背着医生偷跑来这里。我问他为什么，他说……自己失去了理想，失去了未来，甚至即将失去生命，但是，却得到了等价的东西。虽然短暂，却十分的宝贵。这支撑着他，度过了那些绝望的日子……”
　　“那是……”
　　“他不肯说。但是我知道，因为我们是姐弟呀……他啊，可是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呐……”
　　“……那些日子，他一直坐在这里望向门外，难道就是在等那个人？”
　　“门外？”
　　司徒云岚放下手中的酒杯，转头望向门口。忽然间，她惊讶得瞪大了双眼，随即明白了一切，苦笑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不错，他是在等那个人，等那个人发现自己的心意。不过，他的等待似乎不会有结果了……前几天他回来时，病情突然恶化，现在已经转去国外的大医院治疗……”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林子涵的心痛苦得仿佛要被撕裂一般，“我……想去看他……”
　　“……对不起！云枫他说……不想让你看到他现在的样子。还有，他不想让你担心，所以要我瞒着你他得病的事……”
　　“我明白了……”
　　“不……有些事……你还不明白。也许我不该这样说，但是……希望你能站在他的角度上去看看，或许……”
　　司徒云岚没有把话说完，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我要走了，这是我的联系电话，要是有什么事的话你可以找我。请多保重！”
　　“等一下！请你帮我转告他……如果他不想让我去的话，我就在这里等。我会一直等下去！所以……不要放弃……”
　　“……我代云枫谢谢你。”
　　司徒云岚满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后，便离开了“寂静森林”。
　　林子涵站在原地许久，回想着司徒云岚刚才的话。突然，他走下吧台，坐在了司徒云岚刚才的位置——也是司徒云枫平常一直坐的位置上，望向了门口的方向。
　　视野里并没有想象中的门外景色，而是那面立在门口处的穿衣镜，就在视野的中央。镜中映出的恰好就是他在吧台所站的位置。在这里，不用回头也可以看到他平时工作的全部情形……
　　真相，总是最后一个才被人知道。
　　世界仿佛一瞬间静了下来。
　　林子涵闭上眼睛，把自己的心放逐到时空的洪流之中，去感触那份已然逝去的期待……
　　命运变化得太快，来不及追求，也无法反抗。那就不妨点一杯XO，静静地坐下来。
　　于无声之中，等待。

　　~END~

　　PS:在百忙之中看这篇文的大人们能否留下点感想？也好鼓励人继续前进嘛～～～
　　拜托拜托！！！m(__)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