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识己心（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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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苗，那是一个已经沉眠深处的记忆，在那么一个政教分离，又隐然有着分庭抗礼之势的地域，神兽一族的存在，显得如此突兀而又和谐。
那时候的自己还是个四海游医，对天下，对这一世红尘没有丝毫兴趣的赋闲人。
慕少艾浅然一笑，端起手中的陶杯一饮，调笑道，“素大闲人依旧好手艺。”
“耶，好友赞谬。”素还真提起红泥小炉上的茶壶，放在桌前的茶巾上——再煮下去，这茶只怕是要失了甘润，变作苦涩了。
那时候会去西苗，也不过是带着闲情，抱着随性的心态，说白了，就是闲逛。
初识阿九，那也不过就是个偶然，那天天朗气清，打算研究下这片地域有何“特产”，于是便登上这片山峰，把看到的奇异草药放进背后的竹篓。觉得眼前景致甚美，于是索性坐在一片树荫之下，远眺，入眼是一个极可爱的猫耳娃儿，花斑纹的尾巴在一片绿草丛中时隐时现，而后蓦然一个趔趄，就这么倒下去埋在草丛中不见了身影。本就是药师出身的慕少艾心道一句不妙，人早已轻功掠起，捞了那娃儿。
“然后你知，那是天生半心之疾。”素还真提起茶壶，替慕少艾又添了三分满。
“哈，不过是老人家年轻时的一点气盛，”接过茶杯放在自己面前，却是不饮，转而拿起水烟管吸了一口，“呼呼，岂有我药师医不好的病人。”
素还真略微扬起的嘴角带着丝笑意，瞧着慕少艾，不置可否，却是笑得深意。
“哎呀呀，麦瞎猜，我老人家才不是瞧不得人家挨病，呼呼。”慕少艾老神在在地在素还真眼前晃了晃手中的水烟管，纠正道。
“咦，若真如此，好友何须解释。”
“呼呼，解释是为了避免更多的误会。”
“耶，解释多了，就是欲盖弥彰。”
“哎呀呀，药师我老人家一生坦荡荡，何须欲盖弥彰。”
“这嘛，”素还真再饮一口茶，一顿，道，“阴阳相生，正反相成，但看好友是‘欲盖’，还是‘弥彰’了。”
“哈，好一朵舌灿莲花的黑水莲花。”
“耶，好说了。”
人，可胜天，还是，人定胜天。
慕少艾自问，却不可自答。两者不同在于，后者，是定论，而前者，却是变数。
他向来不是无语问苍天之人，也觉得，自己不是那样的人。天生半心，却是难解。据说翳流有可解之法，也仅是传说尔尔。自己是不信这样传言蜚语的，然人若到了山穷水尽之地，岂止稻草，哪怕一句言语，只要可以获得一线生机，求生之本能，便会蒙蔽灵识，模糊虚假和真实之后，便是一种盲目的投机。
纵使，那不是为了自己。
看着几年相处，今日却是以一种从没见过的神情投向自己的好友，慕少艾内心一震，惊觉非是好事。
长久之战，于无声之中硝烟四起，于无形之下沙场弥争。人，终究是会疲倦，也终究，乏了。也或许是认知到自己一族早晚逃不过灭门的厄运，不如，顺水推舟，放手一搏稚子生机，于此之中，少不了的是慕少艾的协力。
以一族之血躯，换一人之生机，稚子肩头之重，你可想过。慕少艾垂帘不语，不敢回视挚友的期盼目光。却也是一敛往日悠哉闲情的神色，负手出门。
往后，江湖出了一名叫做认萍生的魔头，弑五伦，世称极恶。
入翳流，极力周旋避免翳流触及神兽族，一边为了阿九暗自查习翳流之术，一边辅助正道从翳流内部作梗。但终究自己棋差一招，顾全不周。无奈之下，却是乘了昔日挚友之情，血灭全族，带走了阿九。
也因此事，慕少艾直升首座，从此，便让翳流步入了万劫不复。
“这往后的事情，你素大闲人就都哉了。”慕少艾抬起水烟管到嘴边，却是忘了吸一口，直接放在了桌上。一双眸子映着月光，说不上极冷，却是冷云拂了暗月，淡淡得看不出是凄然，亦或是漠然。
素还真望向他的眸子，并不做声，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如自己执着于天下安危，慕少艾所执着者，是友情，或是不愧对友情，这友情有如千斤之重。但凡人家对自己一点的好，就拿出几乎自己的所有去回报，如此，不吝啬之人，才可有有别于常人的，堪称为霸道的自私么。
只是，舍得，有舍，便会有得么。
素还真深知，这并不是一个永远守恒的等式，那么，该笑眼前之人的痴枉么。但是显然自己也没有这份心情，于是那一点苦涩，顺着嘴角弥漫开去，只是淡淡地扬起一丝似有还无的笑意，透着隐然的无奈。
被现实所打击之人，一如平时乐观如斯的慕少艾，都免不了地显出疲态。
重情，却也无情。这是素还真对慕少艾最后的评断，只是眼前人的神色，淡漠得凄然，竟是让自己有一种想去保护起来的冲动。
“素还真，我们还有多少朋友可以失去。”抬首，望向素还真的一双明眸，冷眸藏暗月，寒烟枉顾。
“这……”素还真哑然。
已经被素还真遗忘了很久的茶水，此刻翻滚沸腾，壶盖被顶地噗噗直响。
“哎呀呀，煮成这样的茶水，肯定苦涩啦，我老人家不要喝，就有劳素大闲人咯。”慕少艾一回眸之间，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采，重新拾起了水烟管，悠哉哉地吸了一口。
“唉，素某之误，且让我再泡一壶来吧。”素还真起身，提了茶壶离开石桌。
慕少艾抬起头，望了望天上正明的玉蝉，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人，定胜天么。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识己心（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