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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眸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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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这是我们分开的第四个星期。傍晚,他冲我打招呼了。]
我在日记里这么写着。
耳边忽然想起死党的那句“你这样卑微地喜欢着有意义么?”
是啊,有意义么?
我不禁嘲讽地笑了笑,毕竟是那么渺小的暗恋啊。
我暗恋着前任同桌,但是很隐匿的,被我刻意遗忘在心底。
笔尖在纸上不停地滑过,尽管作业还没完成,但是就只想记录下一天天的心情,算是为我即将离开学校而留作一个纪念吧,我初三,就要赴入中考,就将告别学校。告别……他。
轻抿着嘴角,始终不愿意承认这一事实,好像昨天还听得到他上课开小差时说的那些动漫,无数遍地臆想着他说时轻快的语气和微眯着的那双眼睛,眼睫毛长到能让人留意好久。
想到这些心上就像有柔软的羽毛拂过,我想我此刻的神情一定是温柔且含蓄的。
最初,仅仅是注意到了那仿佛能洞悉你想法的平静的黑眸。于是一次次的沉溺,以至于现在的不可自拔。
[我好像喜欢他的眼睛,很少有男生拥有这么干净的眸。我这才知道小说里描写的都是真的,真的是那么深邃的,能将人陷进去一样的专注地看着你。虽然,这是他的习惯。当对方讲话的时候一定会看着那人的眼睛。]
我看着写下的这些文字,有些傻里傻气地笑着,伸出手想要挡住渗进纸里的光束,然后清晰地触摸到了温暖,虽然远逊于他的气息。
忽然,眼前的灯光闪烁了一下,我盯了台灯好一会儿,终于觉得有些疲惫,然后轻揉着眼睛,再睁开看了一下时间,原来已是十一点半。
“……作业啊!”
我边咆哮,边迅速鼓捣出各科五花八门的试卷,开始慢慢征程。
“要加油呢。”我轻轻地对自己说着。
要加油把喜欢他的这份心情渐渐遗忘呢。
我知道他不喜欢我呢。
2)
格外地喜欢那棵树,也仅因为去年快入冬的时节,它的枝头挂满了炙热的叶,庆幸我在正确的时间不经意地回头一瞥,惊讶地发现了一树红花,璀璨夺目。
现在春过,它也抽芽得格外慢些。虽然也是毫无特点的新绿,我却耐心地等着它再次泛红的那天。估计真到了那时,我已经在高中的校园里,或许也会偶尔想起初中里某个人带给我的点点悸动。然后我一定会笑得格外灿烂,不知不觉就浮现他的轮廓,依旧是那么澄澈的眼眸,含着有些不可察觉的笑意。
来到班级,我终于不再走错位置。还是不可避免地瞄到他空空如也的座位,然后习惯性地压低了帽檐,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歪理女,早啊。”身边响起的,应该是一个月下来已经习惯的声音。
可是却怎么也习惯不了。还是想要听到他那稍显深沉的语调。
我淡然地抬头瞥了他一眼,然后不发一言地拿出作业本。都是早上疯狂赶出来的成果。
“喂,歪理女,你心情不好么?”他的声音放轻,我仍然没有转过头去看他,却能想象得到他有些紧张的神情。
他是好人。
嘴角浅浅地上摆,我平静地说道:“没有啊。”
“哦,快到碗里来!”他的语气突然扬起,有些欠扁地说着。
我二话不说抡起刚拿出的作业本冲他横扫过去,然后有些凶神恶煞地道:“你才到碗里去!”
“哈哈哈……”紧接着他趴在桌子上毫不掩饰地笑着。
这段都不知道被用了多少次的广告台词,被他玩得这么欢快。
我略一低头,左侧的头发倾泻到前,然后偷偷地看着他不断上下耸动的双肩,终于也发出低沉的笑声。
“你怎么笑点这么低啊。”我不禁感慨道,“自从和你同桌后,我笑点都变低了。”
“因为我希望给周围的人带去快乐啊!”
“好吧,那你的人生价值实现了,你可以英勇就义了。”我捂着嘴,有些恣意地享受着他呲牙咧嘴的表情,仿佛悠游自在地就忘了身边的事物。
下一秒却连心都忘了跳动。似一捧冷水当空泼下,恶狠狠地掐灭刚燃起的轻松感觉。
我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有些僵硬地拿出所有的作业本放在课桌左侧。额迹前的刘海似乎又耷拉下几分,我知道是我刻意垂下了头。
就这样安静地看着他走进班级,他一如既往得面无表情,好像多挂一个笑容都觉得奢侈。快速地,对我来说确是像放慢镜头一般得经过我旁边,也轻易地拉扯走我的思绪。
但是其实我知道,他并不像同学们说的那样沉默寡言。
我条件反射地轻咬着唇,初二分班开始我们便成为了同桌——
一开始,我也误以为他是双耳不充屋内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好好学生,直到发生了这么多的事——那些算不上温馨却让我悄悄习惯有他的事。我就知道,他其实并没有那么闷,而反也是很开朗的那种男生,唯一让我想起好气又好笑的事就是他做英语阅读题了,每次都是先造再做,还美名其曰提高自己的造的水平。
眸中含笑,我不知不觉地抬头发着呆,直到耳畔模模糊糊地传来了凌阳的喊声。
“歪理女?”有些急躁且无奈的叫嚷。
我不解地转头看向他,正好看到秦默棋站在桌子旁,低头翻开桌板拿书的姿势。
灯光倒在他身上,线条清晰地勾着他的边,留个稍显深沉的暗色轮廓,好像闭着眼睛,睫毛垂下,真的长到令我一个女孩子都有些嫉妒,然后我一怔神,感到心跳得都小心翼翼。他不知何时抬头,深眸平静地看着我。
我还是再次地感觉有些窘迫,这么无节制地偷看——这样轻易地被察觉,再波澜不惊回视着我。
也就仅他一个人,才能做到这么淡然了吧。
秦默棋。
我再次呢喃这个名字。
“你又走神了!”
我突然有些庆幸凌阳适时喊过我,让我挣脱无形的禁锢。
“干嘛,你这头羚羊!”我好像特意放大了声量,为的只是他能稍微注意到我。
凌阳有些阴郁地说着:“喊你歪理女果然没错……”
“歪理女”这个外号,是在一次数学争执中喊出来的,他执意地坚持他的方法正确,认为我的解题方法是歪理。
“你果然整个人都是歪理!”他再次忿忿地下结论。
我注意到了秦默棋已经坐下,翻找着什么。面对凌阳明显找虐的话语,我也再提不起兴致回击。
“打劫,把你的作业交出来!”
那是他后座的一个女生。
我拿作业的动作停顿了一秒,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翻开桌板。
假装做着自己的事,眼神却控制不住地黏在了他的身上。
看到他嘴角扬起的轻微的笑,然后漫不经心地找着她要的那本作业,最后我终于迅速地合上眼,迫使自己不再想。
然而这却是语文早自修,我便迅速站起身慌乱抽了一本语文书便向讲台桌走去。
忽然眼前一黑,万籁俱静。
“啊!”
我来不及刹车,脚刚踏上台阶就觉得视线内的一切变得模糊不清,随后而来的就是铺天盖地的恐惧。
“哈哈哈……”我听到了底下同学们骚动的笑声。
疼痛感清楚地袭来,我却仍然迷惘地跌坐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因为我不敢动……
“喂……”这是凌阳的声音,显然夹杂了些许颤音。
我好像抬了一下头,却哪儿都找不到他。
“歪理女,你怎么了……”
我紧闭着嘴,狠狠地掐着自己的大腿,一遍遍的默念道:这不是真的!
眼前的一切怎么了?为什么都虚幻的这么真实!光呢,光呢!现在是白天不是晚上啊!请不要再耍我了好吗?不不,这肯定是梦!
我东张西望着,扶住身旁的讲台桌站了起来,小心地向前走了一步,又是一个重心不稳地趔趄。
然后整个世界都静止了。我再也听不到类似于嘲笑一样的声音,我甚至可以察觉到全班人的视线都黏在自己的身上。
而最让我诧异的是,我竟没有再次跌倒。原来是有人及时地扶住了我。
“谢……呜……”我的“谢”字还没说出口,心里的恐惧再次决堤。
我居然当着全班人的面哭了,脑子里乱到一团糟,什么都听不进去,想要逼迫自己不再去听一个男生有意无意的议论——
“她是不是瞎了?”
3)
被叮嘱不能乱动。
我闭上眼睛——其实没什么差别。但我希望是因为闭上眼睛而感应不到这个世界。
并不是因为,并不是……
这里有着专属于医院的有些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寂静得可怕,多呆一秒都觉得如坐针毡。可偏偏就是这么神奇的,我听话地坐在那,安静得有些像冻住的水。
我失明了。
说是晴天霹雳也未免太过苍白。思想掠过一个又一个惨淡的可能性,终究还是归为“一定会好起来的”,这一,自欺欺人的羸弱的希望。
像平地炸开了一颗□□,我再也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闷,随着泪的尾线艰难地与空气弥合。
我好端端的,怎么会失明呢?我学不会海伦凯勒的坚强,直到现在也无法理解她的动力到底是什么,原来一直以为我足够乐观,其实当真正的磨难降临时,才发现自己这么不堪一击。那么——这样的我,不就真的成了废物了么?
有人轻轻地拍着我的肩,我抬头——然后又颓废地低下,我已经不介意自己落魄。
“……你怎么样了?好吧,这个问题真蠢。”
不好,不好,我非常不好!
“凌阳,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失明了,是不是永远都看不见了?”
“穆意——!”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这么正式地喊着我的名字。
我疯狂地摇着头,不想再听到任何的话,哪怕是安慰我的,因为这会让我清晰地感受到被人同情的难熬。
“你给我站起来!所以你被打垮了?你……”语气起伏,有着显而易见的愠怒,和明了的着急担忧。
我抽噎着,再也不想说什么话,他的激将法,对此刻的我一点效果都没有,至少在我的脑海里,满是对于未来的恐慌。
“秦默棋,你倒是说句话啊!”凌阳见我一如颓唐,终于无可奈何地向那个人求助。
我蓦地抬起头,泪痕还没干,我可以想象此刻的狼狈,心上推翻了墨瓶,晕染出深一块浅一块的干涩。
原来他在。
“秦默棋……”这是我们不再同桌后的第一次对话。
我从来没想过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进行。
我也从来不希望自己糟糕的一面被他发现。
刚好,都凑巧了。
一个月来,我们的第一次对话。曾经如何向你开口是我最大的屏障,你我都有属于自己的骄傲,你不知道我喜欢你,所以你也不知道除了远远地看着你,我还能做些什么。然后我日复一日地告诉自己,今天一定要和你说上话。但是等到走在幽黄的路灯下,才发现这一日的愿望又落了空。这或许就是属于我的,青涩美好的暗恋。
永远在等待永远在彷徨,从来不敢漂漂亮亮地像你后座的那个女生一样对你说出“我喜欢你”这四个看似轻巧的压抑的字眼。
“穆意,你要加油……”
从他喊出第一个音节开始,我就知道我面向他的方向没有错,他就在我的正前方。其实我是想说,我终于再次近距离地触摸到了他的声音。依旧是深沉的,此刻又多了点莫名的情感。就让我自以为是的,把这种情感归为悲伤。
也算是对我的,最好的慰藉。
我能想象得到他欲言又止的神情,这些其实不用想象,我感觉我能看得到。
在我的眸里,浅浅的,清晰的,映着他的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