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部层次》铭铭.暖风

1、第 1 章

　　只是在一抬头的瞬间看见的，那个时候我正在专心念佛。这一眼，心突然动了一下，这样的幽暗美丽，没有光线。这里说的当然不是人，仅仅是一挂风铃，这挂风铃也并不是我头脑中最适合美丽的那一挂，那一挂曾经出现在夭折的剧本里，还有半支莲。看完了的人说，这风铃和半支莲，很好。很好，当时与我来说就足够，只是试验，看看最能挑动人心的是不是它们，果不其然，细节的美丽在于无声无息的渗透，如同我正在专心念佛时的那一眼。

　　窗外是初春的某个阴天的傍晚，前会儿我闭上眼的时候还是明亮，而此时已然黯淡，那个破旧的不能再破旧的湖蓝色风铃，没有风，很安静，它的旧蓝色发出幽幽的光，从我坐的毯子上看过去，窗棱和栅栏变成剪影黑色，天空空旷的深蓝色还有地板上微弱的淡白与之形成了很好的暗部层次。当我平心静气念完的那一刻，平心静气地睁开眼，被突然而来的这种黯淡所酝酿的惊艳美丽吓了一跳。

　　但是我说过，这一挂并不是我头脑中最适合美丽的那一挂。这样质感的画面我在岩井俊二的电影里发现过很多次，虽然我并不喜欢日本人变态的纯情，但是却深深的喜欢上了这样的画面，光线成为最重要的施美者。这并不与韩国电影精致的近乎完美的光线造型一样，它很随意，很散漫，但是确是比那样的认真精致更加高深的境界，仿若午后从门角边投射进来的一线阳光不经意地在缎子上面游走，带来的金子般无法捕捉的细碎瞬间。可是，现在没有光，暗部层次，完全通过本身的质地一一显现，我说过，这一挂并不是我头脑中最适合美丽的那一挂。

　　那应该在盛夏，一个中国东边拥有潮湿空气的古老四合院里，这一户人家有着悠久的血统，严谨的家训。这个四合院，古老却整洁，走廊用木制地板重新铺过，但却与它的建筑仿若一体，走廊的台阶下面是一个天井，天井里摆放着一两盆定期认真修剪的名贵花草，然而更显眼的是那种甚至在路边都可以找到并绚烂开放的花，很多人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有些人会叫它太阳花，而更专业的园艺技师们会告诉你它的学名叫半支莲，是一种草本植物，每一株只存活一年，但是在这一年里它会不断地开花，不断地撒籽，等到一年快结束的时候，它已经遍地都是了。这半支莲满满的围了天井一圈，只有蓝紫色和红紫色两种，与那古旧的建筑形成鲜明的对比。那是当然，现在早已经不是清末光景了，在到处都是化学制剂气味的年代里，什么都可以随意化合。

　　虽然是盛夏，这天却下着雨，没有金色的阳光，有的只是苍白。但是，为什么非要是这样的一天呢，为什么非要在盛夏？我曾经问过自己很多次。在这样的季节，阴天下雨只是暂时的，而且，有时候这种天气不正是大家期待的吗？所以，当这个身着灰色中国传统宽衫的男人坐在回廊的台阶上，双腿自然的垂下，凝视着屋檐不断坠下的雨滴，凝视着雨滴形成的珍珠链子时，他的嘴角有一抹无法察觉的笑。这个男人大概27、8岁，个子183左右，显然，他有点瘦，却并不羸弱，挺直的背把他的气质章显的有条不紊，皮肤偏黑，但是光洁而富有质感，脸偏长，下巴和颚骨棱角分明，如果再配上一双大而黑的眸子，岂不是完美俊秀了，可是他的眼睛却是典型意义上的小眼睛，不仅如此，还是单眼皮，就他这长相，在街上顶多算个中等偏上一点点。然而让人不能直视的有时候并不是外表的华丽，不是吗，真正无法回避的在于他身上透露出来的那种尊贵气质，干净的布角，纹丝不乱的头发，还有即便是在午后惬意玩耍时仍保持的挺拔坐姿。

　　在他头顶上方偏左的地方，挂着的就是那串风铃。这是一串用漆灰色的铁片做成的风铃，一共六片，五片形成圈，一片坠在中间偏下，用铜丝连在一起。它的节奏就是风的节奏，因为飘动，有时候甚至会有错觉，觉得是几个布条在随风起舞。它什么时候来到这个四合院，什么时候被挂在这片屋檐下，已经无从得知了，只知道这风铃被主人精心的护理着，每天早晚两次必不可少的擦拭，让它看起来如同新的一般，当然这声音也就格外的清脆。

　　他坐的地方离风铃很近，以他的身高，站起来侧过头刚好可以平视它。这天的风时不时地吹来，风铃也时不时地奏响，再加上被雨点敲打的太阳花瓣，天井里好像正在上演一幕轻声曼妙的歌舞剧，可是，热闹的是它们，与这个男人无关，他雕塑一般自顾自的笑，自顾自的想。说想并不确切，他在想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在这样值得期待阳光的盛夏午后，如同燥热的长跑中偷偷的小憩，心绪从既定的跑道里抽离，无心着路旁的风景。他嘴角的笑很浅，当你从他背后望过去的时候，深灰色的宽衫，浅灰色的天空，黑色的屋檐和风铃，时断时续的风，时断时续的铃声，还有透明的雨，没有光线，只觉得一切都暗，暗得很有层次。

　　在这个小小的天井里，最静的可能就是这个男人了。

作者有话说

　　还没写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