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烛明香暗画堂深 ...
-
烛明香暗画堂深，满鬓青霜残雪思难任。
我小心翼翼的往酒觞里满上酒，唯恐樽中清酒不慎沾上他的牙白袍衫而惹来微词。虽然早已知悉他现在不过是一个俘虏，是个落魄君主。
自开宝九年，南唐后主李煜被俘至此，我便听闻差遣来服侍他了。至今倒也有近一年多了。我记得当年他来到汴京时不过在屋里甩了甩袖，道：“罢了，罢了。”我倒也着实听不出他的想法，许是感慨世事的坎坷无常吧。我想他毕竟不会是力挽狂澜的人物。如此，便也了无想法，只好毕恭毕敬的在简陋的屋子里尖声尖气的调唤了他一声。主仆尊卑之分就算在失势的人面前也不会有些许改变。
皇上鲜少来看他——他在这里到处安插了些人来监视南唐后主的行动，我也是其中之一。皇上曾疑心他有歹心，只因他在素纸上写下的一首词。那词是什么我也记不清，只是听说他重温旧梦悲愤今时有违皇上的心意。皇上本想将他除之而后快，但仍念或是有用便留下了他。不过加紧了通风报信的次数和守卫的人数。
我可怜不起他。
七夕那日。也便是他的生日。他与后妃聚会也便写下了虞美人。
便被赐死。
他死的时候很是安详，和许多亡国之君不同。没有腕骨切腹没有血流成河更没有大哭大闹。只是倏地就咽了气，没了。但我看得出他痛苦得厉害，嘴里含含糊糊的发着破碎不成声调的呻吟——他服了牵机毒，全身抽搐的缩成一团在地上聊胜于无地翻滚起来，直至头足相接而死。他嘶哑着喉咙没有痛哭出声。
和上次一样，是因为皇上恐李煜有复辟之心而横遭惨祸。
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故国……不堪回首——”
我倒是再想起了他。曾记他举樽凝着一脸的忧国忧民感古伤今，余梦未了絮絮叨叨的夜夜笙歌梦散后黄粱一梦的虚寂，不时吟出的诗句在江郎才尽之时苦苦冥思的感怅。
我厌恶他，但这倒也并非我可怜不起他的缘由。
想想他至死也冲我笑了笑。我不知道那笑是什么意思，本想许是怨恨吧。但那笑容着实不像。我被他盯得不太自在便没再去看他。
他长得并不好看，那个虚弱至极的笑也没有让表情生动多少。他喝下毒药后我才缓缓转过头去看他。他就那样，痛苦的狰狞的挤着一个笑翻来覆去的至死方休。停了时我才躬下身子凑到他鼻前察觉到他没有鼻息了，压着声音颤着嗓子踱步到另一个人旁边示意他去告知皇上这个消息。
自说自话自不量力自相矛盾。
死有余辜。
我不会可怜他我也可怜不起他。
皇上把他封为吴王，以王礼厚葬于洛阳邙山，并让原南唐旧臣为他写墓志铭。特诏辍朝三日以示哀悼。
上面没有吩咐我们要做什么。像是忘了我们的存在一般。
一日我去收拾了一下他的屋子。一如既往的简陋得不可与他的故居同日而语。然后我在一个没有小匣子里发现了一沓沓的宣纸。
落得『满鬓青霜残雪思难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烛明香暗画堂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