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Chapter 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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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这句最能表达人们生活规律的俗语在帝落城却不适用，每当繁星遍撒在天空时，不夜之城帝落才刚刚苏醒。
点上灯火的帝落宛如一个巨大的染缸，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华丽得令人目眩，然而在这层斑斓的薄纱下面的是明目张胆的罪恶与堕落，若帝落不能称为最鱼龙混杂之地，便再没一个城市担得起这个词。
放眼望去，街旁昏暗的灯下尽是各种发色各种眸色的妖冶女人，穿着暴露地站在街旁，对着街上任何一个有意散金春风一度的金客抛着媚眼。来自各国的富商贵族畅意地拥着臂弯中的盈眸浅笑的丽人，大笑着走进一家家人声鼎沸的酒馆或赌场，随着衣着讲究的侍者恭敬地一再地打开和关上那金装玉饰的大门，或是火热激扬或是悠扬典雅的乐曲回荡在天际。
而就在酒馆与赌场背后的暗巷里，饥饿的贫民正厮打着争夺倒在阴沟里的残汤剩饭，而因争吵而打架斗殴杀人的闹剧在这里每天都会上演，早就把这当成家常便饭的人们，会争先恐后地撕扯着仍汩汩冒血的身体上任何一个可换钱的东西，然后一脚把惨不忍睹的尸体踢到路边，即使难得有好心的人通知城卫队，当城卫队长一脸不爽地剔着牙晃到那的时候，也只有替人收尸的份了。
在帝落城，没有身份，没有地位，没有人在意你的名字，金钱便是一切，有流浪汉在这里一夜暴富而受人恭维，也就有一夜倾家荡产的王公贵族被扫地出门，被重金通缉的海盗嚣张地敲着跷着脚吆喝着上酒，城卫的士兵也只会在一旁假寐着数钱。
在城中法制只在你穷困潦倒的时候才会出现，但却有另一种大家默认的规则是远凌驾于其上的，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平民百姓，也许有人敢拆城主府的大门，却没有人敢动那些赢利场所的一根花草，只因帝落至少八成的妓院、赌场、酒店乃至黑市，背后的东家都是同一个家族，杰纳迪恩家族----莫黑国土之上权势最大的一个家族，惹恼了杰纳迪恩家族的人，无论是谁只有一个下场，绝杀，永无在莫黑国土上立足之地。
因此，当一辆挂着斗大杰纳迪恩家族族徽的马车从街道上行驶而过的时候，无人敢不退避三舍。
“还是一点都没变呢，帝落。”马车上一名银发的女子淡淡地说，一对冰蓝的眼冷漠地打量着街上被不夜之城令人沉沦的气息醉得微醺的人们。
窗外缓慢骑着马跟着马车步调的高大骑士环视四周，“杰纳迪恩大人这几年发展得很快，在帝落恐怕连城主也要畏他三分。”
“杰纳迪恩…吗……”提斯雅微叹了口气，将手上雷亚尔刚刚交给她的关于杰纳迪恩的资料放在一旁，“‘刹血侯爵’，父亲为什么会与他深交，真是不明白。”
这时，马车在一扇足有三人高的门前停下，雷亚尔翻身下马拉开马车的车门，接过属下递过的披风双手送上。
“不必了，”提斯雅推开雷亚尔手上的披风，低身从马车上走下来，抬起头微微一勾唇角，“在这样的地方即使我头上长着角嘴里长着獠牙，也不会有人觉得新鲜的。”
雷亚尔也不坚持，默默收起手中的披风，静立在一旁。
“好个望月楼，”提斯雅昂首看了一眼这座恢宏的五层建筑，淡淡一笑，语气中带着点意味深长的感叹，“寻常贵族家中的楼阁可有他一半的华贵么。”说罢，示意雷亚尔在外面等，然后便在侍者的引领下走入那扇雕着云纹的大门。
侍者引领提斯雅穿过门口遮蔽的水晶屏风，走上二楼的流云厅，恭谨地请提斯雅稍歇片刻，容他去禀报。
厅里人很少，可容纳百人的厅中只有七八个侍者走动着，一名淡妆素抹的歌姬随意地倚在靠窗的躺椅上，随手拨着手中的琴，低缓清幽的歌声从口中缓缓流出，竟是一首歌风颂云的古雅之曲。衣着不俗的客人三三两两地靠着紫丝绒的软椅，淡淡地酌着红酒，浅笑着轻薄着依偎在他们身上的美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随着轻缓的脚步声，一阵淡雅的幽香飘来，提斯雅抬起头，只见一名月光色长发及腰的女子从楼上扶阶而下，腰不扭膝不晃，唯一袭水蓝长裙随着她优雅的脚步荡起绣着银线的裙边。
女子直直走到提斯雅面前，唇边含着笑意翩然一礼，竟是个正规的莫黑宫廷贵族礼，“阁下远道而来，恕我失迎了，我是月澜，在这里大家通常这样称呼我，不过大人不是外人，可以叫我黎娜。”
提斯雅起身还了礼，“久闻黎娜小姐的芳名，若不是今日一见还不知传言只能描绘小姐姿容的万一而已。”
“阁下说笑了，”黎娜落落大方地一笑，“我家大人等候你已久，请跟我来。
穿过精致的阁廊，走过长长的楼梯，提斯雅知道自己正走向这幢建筑的顶层。黎娜边带着路边客气地与提斯雅寒暄着，提斯雅合乎礼仪地淡淡回答，最后通过一道零星点着几盏魔法灯的幽暗走廊，黎娜伸手推开了一道门，眼前豁然银色月光遍洒满地。
背对着门坐着的男人正拿着比飞快地写着什么，虽看不到他的长相，但仍能在桌上的灯光下看到他坚毅的脸型，而在他脚下零乱散落的纸张铺满了屋内的羊毛地毯。黎娜喊了他两声都没有回应，无奈地向提斯雅投以歉意的眼神，然后举步走到他面前，微微提高了音量，“弗伦斯大人，您等的客人来了。”
“啊，黎娜，你来了。”弗伦斯像是蓦然被惊醒一样从文件山里抬起头来，手下不停地边写边说，“派人把这份文件给西摩那个老混蛋送去，他催了我三天了，还有，叫雷蒙把上一季的收益报表给我，啊，对了对了，帮我把夜枫行省请款的那份文件找出来，明天我必须得给莫恩陛下送过去。”
看黎娜微蹙的秀眉，提斯雅弯腰捡起脚边的一份文件，看着上面龙飞凤舞地签着的弗伦斯•杰纳迪恩的大名莞然一笑，看来这位“阴狠决绝”，“行事毒辣”的“刹血侯爵”也有马虎的一面，“您找的是这个么，大人。”提斯雅把文件送到弗伦斯面前。
“啊，没错没错，就是它。”弗伦斯语气兴奋地拿起那份文件，连同手边的那份一同交给黎娜，然后突然疑惑地抬起头看向提斯雅，“…你是谁？”
黎娜叹了口气，接过文件，顺手把手边的文件资料以及情报分类收拾好，“我刚刚就跟您说过了，大人，您特地在这等的客人您怎么都忘了。”
“啊！”怔了一下，弗伦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赶忙跳起来，整理着身上的衣服，直到确认自己再次恢复成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绅士才回过头来看向提斯雅，尴尬地笑笑，“不好意思，我这里比较乱。”
“您不必介意，”提斯雅淡淡一笑，行了个晚辈的礼，“我是提斯雅，提斯雅•李凯德。”
“哈哈，我知道我知道，我经常听海维那家伙炫耀他那两个贴心又可爱的女儿，”弗伦斯豪爽地笑笑，眼角冒出几条不易察觉的笑纹，“另外一个小家伙呢。”
贴心？可爱？提斯雅的眉角微微跳了下，然后僵硬地笑了笑，“小家伙累了，送她去睡了。”
“那太可惜了，真没想到那家伙能有这么漂亮的女儿，不过……”弗伦斯意味深长地打量着提斯雅一身合体的灰色男式贵族礼服，眨眨眼睛，“他可没说过你穿男装也这么好看。”
一旁的黎娜掩口一笑，打趣地说，“大人您还不知道，自提斯雅小姐进了望月楼，就已经有不少妹妹在问这位风姿翩翩的俊秀少爷是谁了，我看提斯雅小姐即使不穿女装也能迷倒一片人了，若是换回女装今晚我这望月楼的生意岂不是不要做了。”
提斯雅看看身上的衣服，勾勾唇角，“若是有人说今天晚上有一个银发的女子进了大人的望月楼，岂不是给您添麻烦了。”
“哈哈哈哈——”弗伦斯像一个看着提斯雅长大的长者一般，没一点架子地笑着拍拍她的肩膀，“不用说，那我还是真的要有大麻烦，若是有人告诉我家那个宝贝夫人，今晚有个漂亮的银发小姐来这找我，回到夜翔恐怕我这把老骨头就只能睡地板了。不过，让年轻的小姐进出风月场所的确是我失礼了，若不是班波顿的变故搞得我这里也一团糟，就能更好的招待你们了，”然后，弗伦斯自察失言地叹了口气，“当然，如果那样你们也就不会在这里了。”
“是。”提斯雅微微地露出一个苦笑，眼神微暗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气氛突然沉了下来，黎娜很识时机地行了个礼，退出了房间阖上了门，留下一老一小相对无语。
半晌，弗伦斯叹了口气，“孩子，海维的事我很抱歉，如果我再早一点知道的话，至少不会是这个结果，没想到格南努那个混账下手会这么快。”
“您不必抱有歉意，”提斯雅摇摇头，抬起头安抚地对弗伦斯笑笑，“我们已经放下了这件事，父亲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在新王登基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李凯德家族的这个下场，他知道这个用前朝功臣所奠基的王座格南努是坐不稳的，他唯一担心的只是我那个小妹妹。”
“你们能想通就好，”弗伦斯释然一笑，“不过现在你们不必再担心，在我这里格南努那个杂种动不了你们一根汗毛。”
“不，我今天来只是感谢您的恩情，如果您将来有用的到提斯雅的地方，提斯雅•李凯德必不敢推辞。”提斯雅再次深深地行了一礼。
“为什么？”弗伦斯今晚第一次皱起眉头，然后又呵呵一笑，“你不用跟我客气，我家里只有四个傻小子，我那位夫人想女儿都快想疯了，她见到你们一定很高兴。”
“我并不是客气，如果有机会我们一定会到府上拜访，但是大人的好意我们只能心领了。”提斯雅毅然决然地拒绝。
弗伦斯的脸色开始变得有点难看， “年轻人，你才有多大，十六，我想还没到十七岁吧，你想怎么承担起你妹妹的生活，还有你父亲的那些属下，他们舍命与你们逃出班波顿为的不是在街边打打零工糊口度日吧，生活可不像你们女孩子玩过家家那么简单。”
提斯雅没被弗伦斯渐渐变得恶劣的语气吓到，不卑不亢地说，“弗伦斯大人，我并不是为赌一口气，也不是怕给您添麻烦，只是这件事并不是我与您的事这么简单，也不仅仅是李凯德家族与杰纳迪恩家族这么简单，我想您也知道，这件事一经有心人的添油加醋，将变成两国之间的事，我想您也不希望看到两国兵戎相见吧。”
“哼，我们难道会怕格南努那个跳梁小丑，”弗伦斯眸中的光芒变得犀利，冷笑一声，隐藏的狠绝气息不自觉地透露出来，但看着提斯雅坚定的目光，随即又叹了口气，“好吧，既然你这么说如此我便不坚持，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谢谢大人，”提斯雅松了口气，“父亲在夜翔之都有一处别业，我们准备先到那里落脚，之后的事…我自会想办法。”
“我知道了。”弗伦斯看着眼前这张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冷静与沉稳的年轻脸庞，微微为她眼中努力隐藏的疲倦与沧桑感到心疼，“海维那家伙没什么好让我羡慕的，不过我真的希望有个你这样的女儿，你比你那个笨蛋老爹要强得多，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活着的人能比死去的人做的更多，永远供奉着他那份愚忠与什么狗屁骑士精神。”
“这倒是说得没错。”提斯雅想起父亲那副顽固的面容也不禁一笑。
“哈哈——你这小姑娘很合我的意，以后就别叫什么大人大人的了，叫我弗伦斯叔叔就好了，叫一声来听听。”弗伦斯大笑着重重拍拍提斯雅的肩膀，又恢复了一副邻家大叔的样子。
差点被拍个跟头的提斯雅暗咳了两声，看着弗伦斯那热切的目光，犹犹豫豫地开口，“弗伦斯叔…大人。”
“唉，算了算了，下次再叫吧，小姑娘害羞嘛。”弗伦斯厚脸皮地自找台阶下。
提斯雅看他那副怪样子禁不住一笑。
“怎么了。”弗伦斯挑眉一问。
“没什么，觉得大人与传闻说的不太一样。”
“是么，”弗伦斯有点尴尬地笑笑，“那都是年轻时做的荒唐事了，上了年纪玩不了年轻人的游戏了，在家看看账本还差不多，怎么，让你失望了。”
“不，正相反。”提斯雅嫣然一笑，难得露出小女孩的神态。
弗伦斯微笑着摸摸她的头，“不过，有一点我不同意，你父亲担心的可不是你妹妹一个人，你也别勉强自己，小家伙，在夜翔有什么困难的话一定记得来找我，这点小忙我还是帮的了的。”
“嗯，我明白。”提斯雅点点头。
“好，”弗伦斯舒口气，“我这个地方也不便多留你，你早些回去休息吧，我们会在夜翔再见面的，我还有事要办，就不远送了。”
“那么，祝大人贵安。”提斯雅再次行了个礼。
“不送。”弗伦斯和蔼地笑笑，目送她走出房间，然后面色一整，对着门外唤，“黎娜。”
黎娜推门走进来，“什么事，大人。”
“封锁今晚的一切消息，”弗伦斯严肃地吩咐到，“别让任何人知道这孩子来过这，还有，多派几个人跟着他们，别让他们路上出什么意外。”
“是。”黎娜推出门外，阖上门。
弗伦斯捡起刚刚掉在地上的笔，叹了口气，神色渐渐变得阴沉，“今天还有的忙呢，都是因为格南努这个混账，连和老婆亲亲热热地呆在家里都不行，我会让你为这一切付出沉痛的代价。”
“啪”的一声脆响，镶着宝石的坚硬玉质笔杆在他手中断成两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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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望月楼回廊柔软的地毯上，提斯雅舒了口气，总算完了一件事。其实她拒绝弗伦斯还有另外一个理由，就是她不想让艾琳在宫廷政治的勾心斗角中成长，虽然杰纳迪恩家族在莫黑帝国只手遮天，但也难意逃离政治的漩涡，永远也摆脱不了杀人或被人杀的命运。
艾琳虽然贵族生活过惯了，但仍旧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女孩，生活环境的转变虽然会让她不大习惯，但相信也不会是什么大问题，真正让她头痛的是雷亚尔他们，虽然他们说是做牛做马誓死效忠的，但他们中至少有一半是班波顿帝国的贵族世家子弟，受的是帝国的正统贵族教育，除了刀剑书本和刀叉之外的东西他们恐怕连用处都不知道，正如弗伦斯所说，不能真让他们去打零工度日吧。
想着想着，提斯雅的心情再次有点阴郁起来。
“喂，陪本少爷喝两杯怎么样？”一只手挡住了提斯雅的去路，沿着这支可恶的手臂向上，提斯雅看到几缕不羁的黑发随意地垂在胸前，然后是带着邪气笑容的嘴角，俊挺得近乎犯罪的鼻子，一双诱人深陷的银眸正在距她不到一尺的地方慵懒地注视着她，提斯雅心口突然一悸。
显然对方也有同样的感觉，仔细地打量着提斯雅，伸手挽起她柔亮的银发，“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不会，如果我见过着么美丽的小姐我一定不会忘记对不对。”
从屋内端着酒壶走出来的清秀女子看见这仗势吓了一跳，“少爷，您找错人了，这位少爷是杰纳迪恩大人的客人。”
“少爷？”男子一挑眉，唇边挂上一抹坏笑，“云秀，你该罚哦，对本少爷说谎的惩罚是很重的，你认为我分不出男人和女人么，这该不会是月澜又玩的什么新花样吧，不管今天是哪位客人要了她，你告诉弗伦斯一声，本少爷把她借走了。”
“真的，少爷……”未待云秀说完，男子一把将还在发怔的提斯雅拉进装饰得无比华丽的那个房间，反手关上了那扇镶着水晶与宝石的厚重云木门，独留无辜的云秀焦急地站在门外手足无措。
To be continued……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Chapter 17
